京城郊外，长亭古道，烟柳凄迷。一辆简朴的青帷马车停在道旁，与不远处几辆装载着箱笼的骡车形成对比。李东阳身着常服，独立亭中，身影在暮春的微风中显得格外萧索。他望着眼前两位同样须发皆白的老友——刘健与谢迁，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沉重。
刘健一身布衣，神色平静中带着卸下重担的释然，但眼底深处仍残留着不甘与忧愤。谢迁则面有郁色，频频回望京城方向，叹息连连。
“宾之(李东阳字)，留步吧。”刘健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沙哑，“此去泉林，亦是归处。倒是你…”他看向李东阳，目光复杂，“独留朝堂，身处漩涡，千斤重担系于一身，万望珍重！”
谢迁上前一步，紧紧握住李东阳的手，力道之大，让李东阳感到生疼：“宾之兄！陛下年少，易受蛊惑！刘瑾阉竖，豺狼之性！陈瑜…陈瑜虽有奇才，然其新政，凿破混沌，恐引滔天之浪！你身处其间，如履薄冰！切记！切记！先帝托孤之重，社稷安危所系，尽在你肩！万不可让阉竖彻底把持朝纲，令那匠籍新政动摇国本！必要之时，当以死谏之！”他的话语带着诀别的悲壮。
李东阳喉头哽咽，老泪纵横，反握住谢迁的手：“于乔（谢迁字）兄，希贤（刘健字）兄…东阳…愧对二位！不能同进退，反留此残躯，周旋于虎狼之间…先帝托付，东阳一日不敢或忘！纵粉身碎骨，亦当竭力维系朝局一线清明，护我大明江山不堕奸邪之手！”他声音颤抖，却字字铿锵，这是他对老友的承诺，更是对自己良心的鞭策。
三人执手相看泪眼，千言万语，尽在不言中。远处，催促启程的仆役低声提醒。刘健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李东阳，仿佛要将这位孤臣的身影刻入心底，然后毅然转身，登上马车。谢迁重重叹了口气，拍了拍李东阳的肩膀，也转身离去。
车轮辘辘，扬起淡淡烟尘，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。李东阳独立长亭，久久未动，直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。晚风吹来，带着离别的凉意，也吹动了他心中那面沉重的、名为“责任”的孤帆。他知道，从今往后，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，他将是清流最后一面孤独的旗帜，也是弘治朝遗风最后一道脆弱的堤坝。
与此同时，紫禁城西苑的“皇家商会”总账房内，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。巨大的紫檀木算盘被十几位账房先生拨得噼啪作响，如同骤雨打芭蕉。空气中弥漫着新墨与银票特有的油墨气息。
一份份来自宣府、大同、辽东乃至更遥远河套地区的商队密报堆满了案头。商会大掌柜正激动地向朱厚照和陈瑜禀报：
“陛下！侯爷！大喜！天大的喜讯！”他声音都有些变调，“咱们商会运出去的‘明净琉璃’、‘天香胰子’、‘暖云锦’（精梳纺羊毛呢料），在塞外简直被抢疯了！”
他展开一份清单，唾沫横飞：“宣府张家口堡回报，一车玻璃镜，换回良马三十匹，皮货无算！大同得胜堡，十箱香皂，换来上等东珠三斛，沙金百两！辽东开原马市，咱们的羊毛呢料，价比丝绸！那些蒙古台吉、女真贝勒，还有西域的胡商，眼睛都直了！都说从未见过如此晶莹剔透的琉璃，如此馥郁芬芳还能洁净肌肤的胰子，如此轻薄保暖的毛料！咱们带去的货，根本不够卖！各商队都催着加运，价格…还能再往上提三成！”
朱厚照听得眉飞色舞，抓起一块巴掌大小、镶嵌着鎏金边角的玻璃镜照了照自己，又拿起一块雕花精美的玫瑰香皂嗅了嗅，得意地哈哈大笑：“好！好！怀瑾！你这主意绝了！用这些他们造不出的好东西，换他们的马匹、金子！比打仗划算多了！朕的内帑…哈哈哈，这次可要撑破库房了！”
陈瑜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。玻璃坊日夜赶工，香皂工坊不断改进配方增加香型，毛纺工坊优化了洗毛、梳毛、纺线的工艺，终于迎来了爆发式增长。这不仅是巨大的经济利益，更是对塞外经济的一种无形捆绑和控制。勋贵们通过商会参股，赚得盆满钵满，对皇帝和陈瑜的支持度空前高涨，无形中也削弱了文官集团对边疆贸易的掌控。
“陛下，此乃商会上下同心，工匠们精益求精之功。”陈瑜谦逊道，“然，此等贸易，根基在于我工坊能持续产出优质、独有之物。若想更进一步，工效必须提升。琉璃窑火候控制、香皂油脂精炼、毛纺梳理纺纱，皆需更稳定、更强劲之力源。人力、畜力、水力，终有穷尽之时。”他话锋一转，目光投向桌上一只嗤嗤作响、壶盖被蒸汽顶得不停跳动的铜壶。
朱厚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好奇地问：“怀瑾，你又想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了？跟这水壶有关？”
陈瑜拿起水壶，指着那喷涌的白汽：“陛下请看，壶中水沸，化为蒸汽，其力竟能顶动这沉重的铜盖！此力，源自水火相激！若我们能造一个更大的‘壶’，将蒸汽之力约束引导，使其推动活塞，往复运动，再带动飞轮、齿轮…此力源源不绝，不知疲倦，可昼夜不息驱动千斤巨锤锻打铁胚，拉动千钧纺纱机运转，甚至…推动巨舟逆流而行，牵引铁车日行千里！此物若成，将彻底改变工造、交通乃至军国之力！其名——蒸汽机！”
“蒸汽机？水壶之力…推动巨舟铁车？”朱厚照眼睛瞪得溜圆，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与对力量的渴望，“真…真有此等神物？怀瑾，你能造出来？”
“臣愿倾力一试！”陈瑜斩钉截铁，“此机核心，在于密闭气缸、往复活塞、精妙阀门与冷凝回水之循环。需集天下顶尖冶铁、铸件、机巧之大匠，反复试验。臣请于‘天工院’下，专设‘火机坊’，抽调精干，拨付钱粮，全力攻关此物！”
想到那“巨锤锻铁”、“铁车日行千里”的宏伟图景，朱厚照热血沸腾，大手一挥：“准！朕准了！要钱给钱！要人给人！怀瑾，此事由你全权操办！务必给朕把这‘水壶神力’弄出来！”
刘健一身布衣，神色平静中带着卸下重担的释然，但眼底深处仍残留着不甘与忧愤。谢迁则面有郁色，频频回望京城方向，叹息连连。
“宾之(李东阳字)，留步吧。”刘健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沙哑，“此去泉林，亦是归处。倒是你…”他看向李东阳，目光复杂，“独留朝堂，身处漩涡，千斤重担系于一身，万望珍重！”
谢迁上前一步，紧紧握住李东阳的手，力道之大，让李东阳感到生疼：“宾之兄！陛下年少，易受蛊惑！刘瑾阉竖，豺狼之性！陈瑜…陈瑜虽有奇才，然其新政，凿破混沌，恐引滔天之浪！你身处其间，如履薄冰！切记！切记！先帝托孤之重，社稷安危所系，尽在你肩！万不可让阉竖彻底把持朝纲，令那匠籍新政动摇国本！必要之时，当以死谏之！”他的话语带着诀别的悲壮。
李东阳喉头哽咽，老泪纵横，反握住谢迁的手：“于乔（谢迁字）兄，希贤（刘健字）兄…东阳…愧对二位！不能同进退，反留此残躯，周旋于虎狼之间…先帝托付，东阳一日不敢或忘！纵粉身碎骨，亦当竭力维系朝局一线清明，护我大明江山不堕奸邪之手！”他声音颤抖，却字字铿锵，这是他对老友的承诺，更是对自己良心的鞭策。
三人执手相看泪眼，千言万语，尽在不言中。远处，催促启程的仆役低声提醒。刘健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李东阳，仿佛要将这位孤臣的身影刻入心底，然后毅然转身，登上马车。谢迁重重叹了口气，拍了拍李东阳的肩膀，也转身离去。
车轮辘辘，扬起淡淡烟尘，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。李东阳独立长亭，久久未动，直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。晚风吹来，带着离别的凉意，也吹动了他心中那面沉重的、名为“责任”的孤帆。他知道，从今往后，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，他将是清流最后一面孤独的旗帜，也是弘治朝遗风最后一道脆弱的堤坝。
与此同时，紫禁城西苑的“皇家商会”总账房内，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。巨大的紫檀木算盘被十几位账房先生拨得噼啪作响，如同骤雨打芭蕉。空气中弥漫着新墨与银票特有的油墨气息。
一份份来自宣府、大同、辽东乃至更遥远河套地区的商队密报堆满了案头。商会大掌柜正激动地向朱厚照和陈瑜禀报：
“陛下！侯爷！大喜！天大的喜讯！”他声音都有些变调，“咱们商会运出去的‘明净琉璃’、‘天香胰子’、‘暖云锦’（精梳纺羊毛呢料），在塞外简直被抢疯了！”
他展开一份清单，唾沫横飞：“宣府张家口堡回报，一车玻璃镜，换回良马三十匹，皮货无算！大同得胜堡，十箱香皂，换来上等东珠三斛，沙金百两！辽东开原马市，咱们的羊毛呢料，价比丝绸！那些蒙古台吉、女真贝勒，还有西域的胡商，眼睛都直了！都说从未见过如此晶莹剔透的琉璃，如此馥郁芬芳还能洁净肌肤的胰子，如此轻薄保暖的毛料！咱们带去的货，根本不够卖！各商队都催着加运，价格…还能再往上提三成！”
朱厚照听得眉飞色舞，抓起一块巴掌大小、镶嵌着鎏金边角的玻璃镜照了照自己，又拿起一块雕花精美的玫瑰香皂嗅了嗅，得意地哈哈大笑：“好！好！怀瑾！你这主意绝了！用这些他们造不出的好东西，换他们的马匹、金子！比打仗划算多了！朕的内帑…哈哈哈，这次可要撑破库房了！”
陈瑜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。玻璃坊日夜赶工，香皂工坊不断改进配方增加香型，毛纺工坊优化了洗毛、梳毛、纺线的工艺，终于迎来了爆发式增长。这不仅是巨大的经济利益，更是对塞外经济的一种无形捆绑和控制。勋贵们通过商会参股，赚得盆满钵满，对皇帝和陈瑜的支持度空前高涨，无形中也削弱了文官集团对边疆贸易的掌控。
“陛下，此乃商会上下同心，工匠们精益求精之功。”陈瑜谦逊道，“然，此等贸易，根基在于我工坊能持续产出优质、独有之物。若想更进一步，工效必须提升。琉璃窑火候控制、香皂油脂精炼、毛纺梳理纺纱，皆需更稳定、更强劲之力源。人力、畜力、水力，终有穷尽之时。”他话锋一转，目光投向桌上一只嗤嗤作响、壶盖被蒸汽顶得不停跳动的铜壶。
朱厚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好奇地问：“怀瑾，你又想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了？跟这水壶有关？”
陈瑜拿起水壶，指着那喷涌的白汽：“陛下请看，壶中水沸，化为蒸汽，其力竟能顶动这沉重的铜盖！此力，源自水火相激！若我们能造一个更大的‘壶’，将蒸汽之力约束引导，使其推动活塞，往复运动，再带动飞轮、齿轮…此力源源不绝，不知疲倦，可昼夜不息驱动千斤巨锤锻打铁胚，拉动千钧纺纱机运转，甚至…推动巨舟逆流而行，牵引铁车日行千里！此物若成，将彻底改变工造、交通乃至军国之力！其名——蒸汽机！”
“蒸汽机？水壶之力…推动巨舟铁车？”朱厚照眼睛瞪得溜圆，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与对力量的渴望，“真…真有此等神物？怀瑾，你能造出来？”
“臣愿倾力一试！”陈瑜斩钉截铁，“此机核心，在于密闭气缸、往复活塞、精妙阀门与冷凝回水之循环。需集天下顶尖冶铁、铸件、机巧之大匠，反复试验。臣请于‘天工院’下，专设‘火机坊’，抽调精干，拨付钱粮，全力攻关此物！”
想到那“巨锤锻铁”、“铁车日行千里”的宏伟图景，朱厚照热血沸腾，大手一挥：“准！朕准了！要钱给钱！要人给人！怀瑾，此事由你全权操办！务必给朕把这‘水壶神力’弄出来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