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章 薪火余烬-《笑诡人间》

  那一点乳白色的微光,在无边无际的、否定一切的虚无中,成为了唯一的方向和坐标。它看似近在咫尺,却又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。在这片失去所有物理规则和空间概念的“基底”中,距离失去了意义,移动变得极其艰难。

  五人残存的意识紧紧依附在一起,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抱团的落水者,依靠着林天明那微弱灵觉的指引,以及内心求生的本能,朝着光点艰难地“跋涉”。这种移动并非依靠肢体,而是纯粹意志的凝聚和导向,每“前进”一丝,都感觉精神如同被撕裂一部分,消耗的是他们最本源的存在感。

  周围的虚无并非完全死寂。林天明的灵觉能捕捉到更多隐藏在背景中的“回响”:有时是某个庞大意识掠过后留下的、充满混乱知识的碎片洪流,冲击得他几乎意识溃散;有时是某种冰冷规则突然的显化,如同无形的墙壁阻挡前路,需要耗费巨大心力绕行;更多的是那种永恒的、消磨一切的“空”,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们放弃挣扎,融入这片最终的“宁静”。

  苏小婉的意识波动变得越来越微弱,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是谁,只剩下跟随那点光明的本能。王雷和罗勇依靠着钢铁般的意志力强撑,但他们的“身影”在意识的层面也显得黯淡了许多。陈定一则在不断尝试理解那些规则碎片,试图找到更有效的方法,但收获甚微,此地的“法则”远超他的认知范畴。

  唯有林天明,他的灵觉虽然濒临崩溃,却与这片虚无产生了一种诡异的“共鸣”。或许是因为他多次接触“墟纹”,精神已被一定程度“污染”和“同化”,反而使得他在这片“墟”之力量的基底中,多了一丝畸形的“适应性”。他能更清晰地“听”到虚无的回响,也更敏锐地感知到那个光点散发出的、与周遭格格不入的“秩序”波动。

  “坚持住……就快到了……”林天明的意念如同游丝,却顽强地传递着信息。他能感觉到,那光点散发出的暖意正在逐渐变得清晰,虽然依旧微弱,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们。

  终于,在意识几乎要被彻底磨灭的临界点,他们“抵达”了光点的所在。

  那并非一个巨大的光源,而是一小簇……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乳白色火焰。它静静地悬浮在虚无中,只有指甲盖大小,火焰的核心颜色稍深,边缘则近乎透明,仿佛随时会融入背景,彻底熄灭。

  火焰周围,荡漾着一圈极其微弱的、肉眼难辨的柔和光晕。正是这圈光晕,将绝对的虚无排斥在外,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米左右的、极其脆弱的“安全区域”。

  当五人的意识进入这个光晕范围的瞬间,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缓感涌来。那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们的“空无”感被隔绝了,虽然依旧感受不到身体,但意识的涣散和磨灭感停止了。就像在致命的真空中,突然进入了一个拥有稀薄空气的脆弱气泡。

  “得……得救了?”苏小婉的意识恢复了一丝清明,带着难以置信的悸动。

  “暂时……安全了。”陈定一的意念带着深深的疲惫,以及一丝惊异。他仔细“观察”着那簇微小的火焰,火焰散发出的气息古老而纯净,带着一种悲悯和坚守的意味,与“墟”的冰冷、死寂、混乱截然不同。“这……这确实是‘薪火’!传说中,那些行走于虚无、试图厘定秩序边界的存在留下的路标或者……避难所?它蕴含的是一种‘守护’和‘延续’的法则碎片!”

  罗勇的意识体也冷静地分析着现状:“这个‘安全区’非常脆弱,而且我们无法一直停留在这里。必须找到离开这片虚无的方法。”他的“目光”投向那簇火焰,“它是否……蕴含着出路的信息?”

  所有人的意念,都集中到了那簇微小的乳白色火焰上。

  林天明小心翼翼地,将一丝微弱到极点的灵觉,探向那簇火焰。

  没有排斥,没有攻击。火焰对他的探知表现出一种温和的接纳。

  瞬间,一些模糊的、非语言的信息片段,流入林天明的感知,并透过他共享给其他人:

  ……那是一幅破碎的星图,指向某个遥远的、尚未被“墟”完全吞噬的“秩序世界”的坐标,但坐标残缺不全……

  ……那是一段关于“壁垒”和“裂隙”的知识,描述了在不同维度或空间夹缝中穿梭的可能,但方法晦涩难懂……

  ……最清晰的,是一道强烈的、如同本能般的“警示”——警告他们所处的这片虚无,是“墟”之力量的“深海区”,极其危险,必须尽快离开!而离开的方法……指向了火焰本身!

  这簇“薪火”余烬,它本身就是一个一次性的、不稳定的“传送信标”!它能够燃烧自己最后的力量,为符合某种“秩序”倾向的存在,打开一条临时的、随机的通道,将其“抛射”出这片虚无深潜区!

  但启动它,需要“燃料”。不是能量,而是……某种蕴含着“秩序”倾向的、坚定的“意念”或者“信息”作为引信!

  “它需要……我们的‘认知’!我们对‘秩序’,对‘回归’,对‘生存’的强烈执念作为钥匙!”陈定一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,“集中我们所有的意念,想着我们要去的地方!想着现实!想着‘秩序’的存在!不要有任何杂念!”

  没有时间犹豫,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。

  五人围拢在那簇微小的火焰周围(意识层面的围拢),摒除所有杂念,将各自内心最强烈的、对“生”的渴望,对“现实世界”的思念,对“秩序”和“光明”的向往,化作一股纯粹而坚定的意念洪流,源源不断地投向那簇乳白色的火焰!

  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!

  它那原本微弱的光芒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、凝实!火焰中心的乳白色变得如同温润的玉石,散发出的光晕也稳定和扩大了一些!

  同时,火焰开始旋转,越转越快,在它中心,一个极其微小的、散发着空间波动涟漪的“点”开始形成!

  通道正在开启!

  然而,就在通道即将稳定的前一刻,林天明的灵觉猛地捕捉到,从遥远的虚无深处,一股冰冷、庞大、充满贪婪和毁灭意志的“存在”,似乎被这边“秩序”火焰的突然活跃所惊动,正将它的“注意力”投注过来!

  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,如同无形的海啸,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!脆弱的“安全区”光晕剧烈荡漾,明灭不定!

  “快!通道要开了!抓紧时间!”陈定一焦急地催促。

  乳白色火焰旋转到了极致,中心的那个“点”猛地扩张成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、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漩涡!

  那来自虚无深处的恐怖威压更近了!安全区光晕发出了不堪重负的、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细微声响!

  “走!”罗勇的意念如同雷霆炸响。

  王雷第一个冲向光漩涡,身影瞬间被吞没。

  苏小婉紧随其后。

  陈定一拉了林天明一把,两人一同投入光芒。

  罗勇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簇因为耗尽力量而迅速黯淡、几乎快要熄灭的火焰,以及那从四面八方合拢而来的、令人绝望的冰冷注视,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光漩涡。

  在他进入的刹那,仿佛听到了一声轻微的、如同叹息般的……碎裂声。

  光漩涡猛地收缩,消失不见。

  那簇乳白色的薪火余烬,闪烁了最后一下,彻底熄灭,融入了无尽的虚无。

  只留下那片被惊动的、更加汹涌的虚无,以及某个庞大存在未能得逞的、无声的咆哮。

  他们逃离了虚无深潜区,但代价是耗尽了一处古老的庇护所。而随机传送的终点,又会是哪里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