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考功司的“先进”经验-《我给洪武朝卷绩效》

  李鲤那份《暂行细则》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整个考功司鸡飞狗跳。

  起初,员外郎和主事们还想消极抵抗。什么“核心业务指标”?不就是变着法儿让我们多写报告吗?不写!什么“效率成本控制”?老子点灯熬夜为国操劳,还有错了?不理!

  可李鲤是谁?那是从基层摸鱼岗杀出来的“反卷斗士”(虽然现在看起来更像“卷王之王”),太清楚底下人的路数了。他也不急,不骂,就天天抱着他那套细则,笑眯眯地找每个人“谈心”。

  “张员外郎,您看啊,您上月经手批复的文书共一百零三份,平均每份耗时两天半。按细则要求,这‘核心业务’的效率得分,是不是可以再提提?比如,目标是每份一天半?咱们商量个可行的数?”

  张员外郎脸都绿了,他以前一份文书磨蹭三五天是常事!

  “王主事,您负责的档案库,上月灯油烛火耗费比隔壁司多了三成,但调阅效率却低了两成。这‘成本控制’和‘效能产出’的比值,是不是有点……不太美观?咱们是不是得优化一下流程?比如,把常用档案放外面点?”

  王主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。

  李鲤也不逼他们立刻改,就是拿着小本本,把每个人的“现状数据”记下来,然后和颜悦色地商量“改进目标”。那态度好得让人发毛,可字字句句都戳在腰眼上。更要命的是,他说要“考功司率先试点”,真就拿着细则一条条对着考功司自己的活儿核!

  这下可好,原本清闲得能养鸟的考功司,破天荒地出现了“加班”景象——当然,是被李鲤逼着,梳理自己到底干了啥、该怎么干才算“达标”。整个衙门怨声载道,背后骂李鲤是“酷吏”、“疯子”的不在少数。周堂官几次想去找上官弹劾,可一想到李鲤是皇帝特简,又硬生生忍住了。

 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,李鲤又捣鼓出了新花样。

  他嫌各部门报上来的文书格式不一,看得眼花,便参照前世OA系统那套,设计了标准化的“政务周报”表格,要求各衙门按格式填报核心工作进展、遇到问题、下一步计划。还美其名曰:“统一格式,便于汇总,提高信息流转效率!”

  他还搞了个“重点工作进度看板”,其实就是一块大木板,上面挂着各衙门主要差事的牌子,根据完成进度挪动位置。红牌滞后,绿牌正常,黄牌预警。每天一早,李鲤就站在看板前,指指点点:“哎呀,工部这个河堤修缮,红牌挂三天了,怎么回事?督办一下!”“礼部这个祭祀准备,绿牌,不错,保持!”

  这套视觉化的管理工具,把原本藏在卷宗里的拖延和问题,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来考功司办事的其他衙门官员,一进门就能看到自家差事的“脸色”,顿觉压力山大。

  消息很快传开了。

  “听说了吗?考功司新来的李郎中,是个阎王!”

  “可不是!弄什么‘核心指标’,‘周报’,还有块大板子,谁干活慢一眼就看出来了!”

  “这哪是考核,这是拿小鞭子抽着人往前跑啊!”

  “陛下怎么会用这种人?”

  流言蜚语中,自然也传到了某些大佬耳中。

  这日下朝,吏部尚书詹同和户部尚书吕本并肩走着。詹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苦笑道:“吕部堂,考功司那位李郎中,近日可是风头无两啊。我吏部几个司,如今见了考功司的人都有点发怵。”

  吕本冷哼一声,他户部管钱粮,最烦这种虚头巴脑的“绩效”:“哗众取宠!区区幸进之徒,懂得什么实务?弄些奇技淫巧,搅得各衙门不得安宁!詹部堂,此人如此胡闹,你我身为部堂,岂能坐视?”

  詹同沉吟片刻,却是摇了摇头:“吕部堂,话虽如此……但你发现没有,自他搞出那套‘周报’和‘看板’,各部衙报上来的文书,倒是比以前清楚了不少。至少,谁在干活,谁在磨洋工,一目了然。前几日陛下垂询漕运进度,我便是参照他那看板上的标记回的话,陛下似乎……颇为满意。”

  吕本一噎,他当然也发现了,只是嘴上不肯承认:“那也不过是表面功夫!政务之要,在于稳妥,岂能如此急功近利?”

  “稳妥固然重要,但陛下最恨的,便是因循苟且,效率低下。”詹同压低了声音,“你我没忘了空印案的教训吧?陛下要的,是实实在在的成效,是看得见摸得着的‘绩’。这位李郎中,别的不说,倒是精准地摸到了陛下这点心思。他这套东西,虽然看着别扭,但……或许歪打正着?”

  吕本不说话了,脸色阴晴不定。他想起自家户部最近被考功司盯着核销几笔陈年旧账,弄得焦头烂额,但以往拖沓推诿的风气,似乎还真被逼得收敛了几分。

  就在这时,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,对着詹同和吕本躬身道:“二位部堂,陛下口谕,召二位尚书及……考功司李郎中,即刻至武英殿见驾。”

  詹同和吕本对视一眼,心中皆是一凛。陛下突然召见,还特意点名了那个李鲤?

  看来,这场由一串烤腰子引发的“绩效风暴”,终于要刮到御前了。

  而此刻,刚刚在自己的签押房里,对着新送来的“周报”挑刺、忙得连口水都没顾上喝的李鲤,接到传召时,手里的朱笔“啪嗒”掉在了桌上。

  “见……见驾?”

  李鲤的脸瞬间白了。他这“先进经验”还没完全理顺,麻烦倒是一堆,这时候被皇帝叫去,是福是祸?

 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,那根曾经串过御用腰子的空签子,早被他用绸布包好,当护身符一样供起来了。

  “腰子兄,这次……还得靠你保佑啊!”李鲤哭丧着脸,整了整身上皱巴巴的五品官袍,深吸一口气,怀着上刑场般的心情,跟着小太监向那深宫走去。

  他不知道,这次召见,将决定他这套“歪理邪说”,是成为笑柄,还是真的变成……洪武朝的“先进管理经验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