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章 算了吧-《我在东莞送外卖》

  曾晴那句无声的宣告,像一道冰冷的闸门,将陈默心中翻腾的、混杂着恐慌、愧疚和一丝被逼迫而生的扭曲责任感,瞬间冻结、截断。她不要他选,甚至……不再需要他。

 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解脱,而是一种更彻底的、被剥离了最后一丝作为“当事人”资格的茫然与失重。他在街边长椅上呆坐了许久,直到阳光偏移,树影拉长,直到那个穿着米色针织衫的、单薄却决绝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街角,他才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冰封中缓过神来。

  身体是僵冷的,心却像被掏空后灌满了铅,沉甸甸地坠着。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车里的,也不知该去哪里。家?那个有苏晴雪等待的“家”,此刻更像一个需要他戴上面具演出的舞台,而他早已筋疲力尽,连扮演的力气都已耗尽。

  最终,他还是拨通了那个存了许久、却从未主动拨打过的,属于曾晴的号码。铃声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,对面很安静,没有声音。

  “曾晴……”陈默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,“我……我在你家楼下。”

 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:“……上来吧。”

  曾晴租住的旧小区楼道狭窄昏暗,空气里有潮湿的霉味。陈默站在那扇熟悉的、贴着小熊贴纸的防盗门前,心脏沉重地撞击着胸腔。门开了,曾晴站在门内,已经换上了居家的宽松棉质衣裙,脸色依旧苍白,眼神平静无波,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来。

  房间里陈设简单,却收拾得干净整洁,窗台上摆着两盆绿萝,生机勃勃。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粥香。一切都和以前一样,却又仿佛什么都不一样了。

  “坐。”曾晴指了指那张小小的布艺沙发,自己则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,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,姿态带着一种疏离的防卫。

  陈默坐下,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,那里孕育着一个与他血脉相连、却可能永远无法真正属于他的生命。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,酝酿了许久的话,在看到她如此平静甚至有些漠然的神情时,全都哽在了喉咙里。

  “孩子……”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。

  “我会生下来。”曾晴打断他,语气没有任何起伏,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,“我自己可以养。”

  “曾晴!”陈默猛地抬起头,看着她平静的侧脸,一股混合着愧疚、不甘和某种被逼到绝境后破罐破摔的冲动,驱使着他脱口而出,“我们……我们结婚吧!”

  这句话说出口,连他自己都愣住了。是责任吗?是弥补吗?还是仅仅因为,在所有混乱的选项中,这似乎是唯一一条看起来“像个男人”的、可以暂时堵住所有责难和内心拷问的路?

  曾晴终于转过头,正眼看向他。那双曾经盛满依赖和爱慕的眼睛,此刻却像两潭深秋的湖水,平静,幽深,映不出他丝毫的影子。

  她看了他很久,久到陈默几乎要承受不住那目光中的审视,想要移开视线。

  然后,她极其缓慢,却又异常清晰地摇了摇头。

  嘴角,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,近乎悲悯的弧度。

  “算了吧,陈默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钝刀,缓缓切入陈默紧绷的神经。

  “你爱的……”她顿了顿,目光仿佛穿透了他,看到了更远的地方,或者,是看到了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真实,“是苏晴雪。”

  这七个字,像七根冰冷的针,精准地扎进了陈默心脏最隐秘的角落。

  他爱苏晴雪吗?爱的。那份在废墟上重建的依赖,那份带着愧疚和赎罪感的守护,那种将她视为“最后净土”的复杂情感,或许比他自己愿意承认的,还要深沉。

  但他也同样无法割舍对张宛如那种危险刺激的迷恋,无法抗拒秦羽涵带来的灵魂共鸣与极致诱惑,甚至对林晓雅那份带有权力光环的青春悸动也难以全然无视。

  他谁都想要,谁都不想放手,却又谁都辜负。

  曾晴看着他眼中瞬间掠过的震惊、挣扎和无法否认的狼狈,那抹悲悯的笑意加深了些许,却更显苍凉。

  “你现在说结婚,不是因为爱我,甚至也不是因为多爱这个孩子。”她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疲惫,“你只是被吓到了,被逼到墙角了,想找个看起来最‘正确’、最能让你自己心里好过一点的出口。”

  “可我不需要。”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,动作温柔,眼神却坚定如铁,“我不需要你为了负责而负责,不需要一段没有爱、只有愧疚和算计的婚姻。那样对我,对孩子,甚至对你自己,都不公平,也不会幸福。”

  “陈默,”她叫他的名字,不再是亲昵的“默哥”,而是一种平等的、甚至带着距离感的称呼,“你走吧。回到你的生活里去,处理好你自己的那些事情。孩子是我的选择,我的责任。与你无关了。”

  “与我无关?”陈默像是被刺痛了,猛地站起身,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,“那是我的孩子!怎么可能与我无关?!”

  “那你想怎样?”曾晴也站了起来,仰头看着他,眼神第一次有了些许波动,那是一种混合着失望和彻底放弃的冰冷,“你现在有能力、有心境做一个父亲吗?你的心在哪里?在苏晴雪那里?还是在别的哪个女人那里?你自己说得清吗?”

  她的质问,字字如刀,将陈默所有虚伪的借口和冲动的提议,剥得干干净净,血肉模糊。

 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,颓然跌坐回沙发上,双手抱住头,再也说不出一句话。她说得对,全对。他连自己的生活都搞得一团糟,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,拿什么去对另一个生命负责?拿什么去给一个被他伤害过的女人一个真正的家?

  爱?他配谈爱吗?

  曾晴看着他崩溃的样子,眼中的冰冷渐渐褪去,重新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,甚至有一丝释然。她走到门边,拉开了门。

  “陈默,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了。”她站在门口,背对着光,身影显得有些模糊,“以后,不要再来了。也不要再打电话。如果……如果孩子长大后问起,我会告诉他,他的父亲是个很好的人,只是……走散了。”

  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比任何决绝的话语都更让陈默感到心碎和无比的自惭形秽。

  她连恨,都懒得给他了。她选择用最温柔的方式,将他从她和孩子的未来里,彻底抹去。

  “保重。”她最后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明,有关切,有遗憾,但更多的是彻底的告别。

  然后,门被轻轻关上了。

  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却像最终的审判锤音,敲定了一切。

  陈默独自坐在曾经充满两人回忆、此刻却空荡冰冷的房间里,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、属于另一个女人的、坚定的脚步声。

  “算了吧。”

  “你爱的是苏晴雪。”

  这两句话,反复在他空洞的脑海里回响。

  他终于明白了曾晴的选择。那不是退让,不是软弱,而是一种看透一切后的、比他勇敢千万倍的决绝与清醒。

  她放过了他,也放过了她自己。

  而他,这个被“放过”的人,却比被任何方式惩罚,都感到更加无地自容,更加……一无所有。

  窗外,暮色四合。

  房间里的最后一点天光,也彻底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