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4章 蛇眼洞里的“迷”-《寻洞九千九百九十九》

  天亮了,我爬起来。

  吃了点东西,整理一下装备,我就往烂石眼地出发了。

  今天,我要去的洞,是蛇眼洞。路上,手背上的“石痈”硬块一跳一跳地,似乎在提醒我它的存在。喉咙里,那种干涩难耐的感觉还断断续续。

  蛇眼洞藏在烂石眼地最偏僻的地方,周围都是茂盛的草丛、刺丛,带倒刺的“阎王刺”甚至成了这个洞的“守卫”。

  我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扎人的草丛、刺丛,洞口露了出来——扁扁的一道缝,斜嵌在风化严重的黄褐色岩壁上,真像条细长的、半闭着的蛇眼睛。洞口边缘的石头纹理扭曲盘旋,看久了让人眼晕。

  凡海大爹说这洞“迷眼”。

  我仔细打量,还真是那么回事。我紧了紧手里缠着防滑布条的杂木棍,另一只手摸了摸怀里那枚“眼珠”顶针——它安安静静地贴着心口。

  仰头深吸一口气后,我弯腰钻进了蛇眼洞。

  起初,一股陈年湿土和某种淡淡腥气混杂的味道钻进鼻子。其形状、气味都和鱼眼洞、猫眼洞、鸡眼洞都不一样。光线都被外面的刺丛遮住了,因此里面很黑。我点燃火绒,橘黄的火苗亮起,照亮了眼前一条低矮、狭窄、而且明显向斜下方延伸的通道。洞壁是发黄的泥土和碎石,看着没什么特别。

  我放慢脚步,开始搜寻。

  我的眼睛像篦子一样,开始仔细地梳理。我所到之处,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。

  约莫走了十来丈,通道开始分岔。不是明显的左右岔路,而是岩壁上出现了几个高低不一、大小相仿的黑窟窿,像蛇打的洞,不知深浅。我停在岔口,犹豫了。往哪走?

  我举起火绒,挨个往那几个黑窟窿里照。

  照不到底。

  咋办?正当我在想办法时,突然,眼角的余光,似乎瞥见最左边那个窟窿深处,有影子极快地晃了一下。

  是人影?还是……

  我赶紧往那边看去,同时也朝那边走去。

  就在我走向那边时,整个洞穴的黑暗毫无征兆地变浓了。火焰没熄,和刚才一样正常,但这里仿佛有一层无形的、光穿不透的黑暗笼罩着。与此同时,我身体传来一阵极其轻微、但连绵不断的沙沙的震动,像春蚕吃叶,又像无数细小的鳞片在摩擦岩石。

  难道,这就是“迷眼”?

  我没有管它迷不迷眼,我的任务是来找娘,我又把注意力拉回到了找人的任务上来。我甩甩头,定睛再看那个左边的窟窿。里面黑黢黢的,刚才那晃动的影子不见了。那应该不是人。

  因为光线照不进去,我决定进去看看。

  我侧身挤进那个狭窄的窟窿,里面很矮,几乎要蹲着才能走。走了几步,前面似乎宽敞了些。但当我刚要松口气,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。

  进来时明明是向下的斜坡,可这下子······

  脚底的触感,好像很平坦,又有微微向上的感觉。我低头,用火绒照地面。泥土和碎石的纹路很正常,看不出异样。可方向感确实模糊了,刚才进来的洞口在哪边?是身后吗?我回头,身后是曲折的通道,火光之外是浓稠的黑暗,几个岔口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相似。

  不管它了。

  先看看这里有没有娘的踪迹。我虽然心里有点发毛,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,用棍子在刚才走过的泥地上一边扒拉看有无什么东西,一边作标记,然后继续往前搜索。

  通道开始出现更多拐弯。

  毫无规律,左拐右绕。我全神贯注地搜寻着任何可能藏人的角落,我凭感知洞里只有我的呼吸和脚步声,以及那始终若有若无的沙沙声。

  又绕过一道弯,前面似乎是个稍微大点的洞腔。我举高火绒,火光跳动,没看到什么,只有火光将我的影子投在对面的岩壁上。

  就在影子随着火光晃动时,我僵住了——

  岩壁上,我影子的旁边,多了一道模糊的、微微晃动的细长影子!

  那影子像一条垂挂下来的绳子,又像……一条悬挂着的蛇!

  我汗毛倒竖。

  又是幻觉?又是“迷眼”制造的幻觉?

  我心跳如鼓,但我还是强压着,让自己冷静。因为,我要搜寻洞里到底有无娘的踪迹。可是,无论我如何安慰自己,在我目光扫过岩壁下方时,还是愣住了。

  靠近地面的位置。

  黄褐色的泥土上,有一小片颜色略微不同的痕迹。不是刮痕,像是什么东西被拖动时,边缘在湿泥上轻轻蹭过留下的、极其模糊的压痕。痕迹很淡,几乎被灰尘覆盖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它从洞腔中央延伸过来,消失在对面岩壁下一堆不起眼的碎石后面。

  有人……或者有什么东西,从这里被拖过去过?

  这个念头闪进我的脑里,我心凉了半截的同时,也像看到什么希望。我蹲下身,仔细看那痕迹。我想看是不是娘留下的。但痕迹很模糊,看不出形状,不过可以肯定的是,不是天然形成的。我于是顺着痕迹,慢慢挪到那堆碎石前。

  碎石大小不一,胡乱堆着。

  像是从洞顶掉下来的。我用棍子小心翼翼地将最上面几块拨开。下面还是石头。此刻,我有点失望。

  正当准备起身,突然,火光掠过一块石板边缘上时,我似乎看见石板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、已经干涸发黑的东西。

  是血?还是泥土本身的颜色?

  我屏住呼吸,用棍子轻轻刮了一点,凑到眼前。是暗红色的痂状物,粘在石板上。这颜色……和人血干涸后很像。但这洞里潮湿,如果是很久以前的血,早该被水汽润开或长霉了。这痂看起来……没那么久?

  会不会是动物的?山里老鼠、蛇之类受伤留下的?

  我盯着那点暗红物质,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娘的影子。她如果在这里受伤……不,不能瞎想。我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,但手却颤抖着,从怀里摸出娘的那块旧手帕,鬼使神差地,轻轻按在了那点暗红痂痕旁边的石板上。

  没有反应。手帕没有变烫,没有变湿。

  我松了口气。

  但又莫名地感到一阵失落。不是娘的痕迹……那会是谁的?娘没在这里,那在哪里?

  我把手帕收回,重新看向那堆碎石。既然有拖拽的痕迹指向这里,碎石下面会不会有东西?我咬咬牙,开始用棍子和还能动的左手,一块一块地将那些碎石搬开。

  碎石不多。

  但搬动时扬起的灰尘在火光里乱舞,呛得我喉咙更痒。搬开十几块后,下面露出一小片相对平整的泥地。而在泥地中央——

  静静地躺着一枚铜纽扣。

  不是现代常见的塑料扣,是老式的、黄铜的、背后有“工”字形鼻的圆纽扣。纽扣表面蒙着一层灰,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的光泽。这种纽扣,早些年很多中山装、旧式棉袄上常用。

  我捡起纽扣,凑到火绒下。

  纽扣很普通,但出现在这人迹罕至、邪性十足的洞底碎石下,就很蹊跷。是谁掉的?什么时候掉的?和那拖拽的痕迹、石板上的暗红痂痕有没有关系?

  我捏着这枚冰凉的铜纽扣,脑子里乱糟糟的。

  这不是娘的东西,娘的衣服上没有这种扣子。

  “嘶嘶……”

  就在我全神贯注于纽扣时,那一直若有若无的沙沙震动,陡然变大了!而且变得更强、更密集。像有无数条蛇在我周围的黑暗里游走、吐信!更可怕的是,我眼角的余光看到,两侧的岩壁上,那些原本静态的、曲折的石头纹理,在晃动的火光映照下,开始缓慢地、诡异地蠕动、扭曲起来!像一条条苏醒的、冰冷的蛇,从岩石里钻出来,向我包围过来!

  我突然想起凡海大爹的话。幻视!强烈的幻视!

  我猛地闭眼,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受伤的手背!剧痛让我短暂地清醒,那些蠕动的“蛇影”瞬间消失。

  但那“嘶嘶”的震动却有增无减。

  与此同时,我感觉怀里的“眼珠”顶针开始微微发热,那偏斜的“眼珠”符号似乎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刺痒。而掌心那沉寂的烙印,则泛起一阵冰冷的麻木。

  这洞里的“迷眼”之力,在加强!它在干扰我的视觉,制造幻听,甚至试图引动我身上的“眼”和“锁”!

  我赶紧催促自己,快搜索完整个洞里,此地非久留之地!

  我攥紧那枚铜纽扣,把它和蓝布片、灰猫眼石、“陈李氏”庚帖放在一起。然后,在余下还未到过的洞里继续寻找。

  可是,这个洞底又被翻了个底朝天,也没有找到我想要的娘。

  我再一次怀揣失落,沿着用棍子做下的标记,快速离开了蛇眼洞。

  往回走时,尽管洞里的“迷”在不停地“迷”我,路仿佛比进来时长了十倍,火光将我的影子时而拉长成鬼魅,时而缩成扭曲的一团。那嘶嘶的震动如影随形,好几次几乎迷住了我,但掌心的烙印和顶针不住地提醒我,让“迷”没有得逞。

  当我终于爬出蛇眼洞,重新跌进午后灼热的阳光里时,我瘫在“阎王刺”丛边,又一阵茫然。

  蛇眼洞里也没有娘的踪迹,我寻找娘,哪里才是尽头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