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7章 “白影”和“鬼脸”的底细-《寻洞九千九百九十九》

  梳子潭的白影,豁嘴洞的鬼脸,它们竟然在这里“勾结”、“私通”,难怪它们都带有疑似娘的信息。那它们为何都同时带有疑似娘的信息呢?

  要搞清这些问题,我得先搞清“白影”和“鬼脸”到底是什么来头?

  我先撤出洞来,去了幺爷爷家。

  幺爷爷正在院子里晒太阳,看我比划问梳子潭和豁嘴洞鬼怪的事,他眯起眼,神秘兮兮地看着我。

  见到他那副表情,我就知道这洞中的妖怪,并非只有我碰上,也并非从来就没有人知道。

  “梳子潭那白影子啊……”

  幺爷爷拉开他的大嗓门。

  “寨里人传,有说是早年一个被负心汉骗了身子、又推下潭的外乡女子,怨气不散。也有说,更早时候,有一女娃,被寨子用邪法沉了潭,镇在山眼上,守什么东西的。她那影子就成了潭里的‘伥’,怨毒得很,常出来吸人的魂。”

  “你娘当年……不就在潭边碰到过吗?”

  他顿了顿,看向我。

  “你娘胆子大,不信邪。有年去潭边摸螺蛳,不幸撞上了。差点被去当了替身。你娘八字大,压住了。可跟这邪物结了怨。”

  “那豁嘴洞里的呢?”我急切地比划。

  “豁嘴洞?”幺爷爷摇头。

  “那洞邪性,但里头具体是啥,说法很多。

  有说是古时候炼邪术的方士死里头了,阴魂不散。也有说是早年间寨子里处置‘不干净’的东西,扔进去的,怨气攒成了形。不过,我倒是听我爷爷那辈人提过一嘴,说那洞里困着的,不一定是人变的。”

  “不是人?”

  “嗯。像是……‘地缚灵’的一种,但不是人魂,是这山里头某种东西,沾了太多血煞凶气,天长日久,自己‘活’了,成了精怪。它没个固定形貌,就爱披着它‘吃’掉或弄到的、带着强烈念想的东西,变着法子吓人、害人。”

  “爱披着它‘吃’掉或弄到的、带着强烈念想的东西”?

  我突然警觉起来。难道我娘······

  幺爷爷看我神色不对,顿了下来,张大眼睛问:“咋啦?”

  我急促地告诉他:“那它身上披着我娘的衣服!”

  幺爷爷放松了一下身体:“哦!这个不奇怪,披着你娘的衣服,不一定就‘吃’了你娘,也有可能是通过别的途径获得你娘的衣服。”

  “只不过······你娘的衣服……要是真在它手里,那它扮成你娘的样子,也不稀奇。它就好这口,用你亲人的模样,磨你心神,再找机会下手。”

  幺爷爷说到这里,我听得后背发凉。

  我突然沉默下来。

  幺爷爷不知是不是打消我的顾虑,他又说,“那东西要得到寨子里人的东西很容易,每年发大水,杂七杂八的东西往洞里冲。你娘的衣服,说不定不要了或是晾在院子里忘了收,被大风吹到沟里,遇上发大水就冲到那里去了。”

  “大水?”

  幺爷爷的解释似乎很有道理。而我,也希望是这样。

  辞别幺爷爷,我脚步有些发飘。

  白影的来历(怨灵/水伥),鬼脸的真身(地缚精怪),以及鬼脸获得娘衣物的可能途径(洪水),都有了眉目。但还是觉得不踏实,于是,我又想起了一个人,准备再找他打听打听。

  此人是大冲寨子的老石匠。

  早年负责巡视水源、堤坝,这些地方的人事鬼事没有比他更清楚的。老石匠耿直,听我提到梳子潭有没有和我娘有关的事,他一下来了精神,提高声音说道:“有呀!”

  然后他点起一袋呛人的叶子烟,边咂吧着烟边说道:“那会儿我还年轻,有天,我在远处山坡上,看见你娘在梳子潭边不知在干啥子,像掉了啥东西在潭边,来回在那找。后来,我又突然看到她在潭边挣扎,但旁边又没见啥,我觉得很奇怪,就跑过去看。”

  “这一看,我惊呆了!”

  “看你娘在潭边踉踉跄跄地挣扎,突然明白过来,这不会是中邪了吧!于是拿起手中的梢鞭(驱牛用的),抽了过去。果不其然,抽了两鞭后,你娘清醒过来。她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。我这下断定她是中邪了。她当时手中的镰刀,胡乱砍,石头也不放过,只见她拿着的镰刀都缺口了……”

  “等她完全回过神来,我问她咋了,她嘴唇哆嗦,半天才说,‘水里有东西……’ 她当时眼神有点直,指着墨绿的潭水,‘那底下……有张白脸……瞪着我……’”

  老石匠吐出一口浓烟:“后来还是我扶她离开潭边的······”

  趁老石匠把烟管磕碰鞋子抖出余下的一点烟锅巴时,我似乎明白了,眼前所遇到的一切。

  看我像明白了什么,老石匠放好烟管又说道:“我们这里看过水的人都知道,说有些深潭,连着地下阴河,年月久了,里面会生出‘水魈’。这东西没固定形状,爱化成诱人的模样,或者就是一张惨白浮肿的脸。力气大,在水里能拖牲口,也拖人。”

  “水魈记仇,你娘似乎伤了它,后来你娘不是把那把镰刀也扔了吗?因为,砍过水魈,可能沾了它的‘阴秽’。”

  虽然我没有印象,那应该是还没有生我时候的事,但白影和鬼脸是何物,以及它们为何有我娘的信息,至此我几乎清楚了。

  水魈!地缚精怪!

  一切豁然开朗。

  梳子潭的白影,是积怨水魈。豁嘴洞的鬼手,是地缚精怪。

  它们能在豁嘴洞深处“勾结”,可能因山体内部水脉相通的原因。

  为证实娘有没有遭它们的毒手,我还需再去豁嘴洞探探。

  豁嘴洞深处的冰冷水潭边。

  我盯着手中湿透的手帕和那枚沉甸甸的“眼珠”顶针,又看向恢复死寂的水面。白影和鬼手曾在这里“勾结”,这里是不是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?

  我咬咬牙,将顶针和手帕揣好。

  我的目光,落在了那天我来时不断冒泡的浑浊水洼。那天,顶针就是从那里冲出来的。那里肯定有秘密。

  我没犹豫,脱下外衣,用左手和牙齿把麻绳一端系在腰上,另一端死死捆在水潭边一块凸起的巨石上。然后,我深吸一口带着浓重水腥味的空气,憋住,一头扎进了那脸盆大小、不断翻涌着浑浊水流的水洼。

  水冰冷刺骨,瞬间淹没了我。

  我强忍着眼睛的酸涩和右臂的疼痛,摸索着朝水底刚才冲出顶针的岩缝位置潜去。水很浑,睁眼也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颜色。手指摸到滑腻的岩石,我沿着岩壁胡乱地摸索起来。

  就在我快憋不住的时候。

  手指在岩缝边缘,摸到了一个不同于岩石的坚硬东西。我用力抠了抠,那东西似乎卡得不紧。我憋着最后一口气,用左手手指死命抠进缝隙,猛地一拽——

  “噗噜……”

  一串浑浊的水泡从我手中涌起。我顾不得看,双脚蹬着岩壁,拼命浮出水面。

  “哗啦!”

  我破水而出,趴在冰冷的岩石上,大口大口地咳了一阵。然后摊开左手。掌心里,除了湿滑的淤泥,还有两样东西。

  其中一样是一枚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、样式很老的银耳环;另一样,是一小片深蓝色的、厚实的粗布,边缘被水泡得发白溃烂,但中间部分还能看出质地。

  我不无惊讶。

  这洞里,真是无所不有。

  难怪那烂鬼脸身上会有疑似娘的衣物的东西。这片布……是娘的衣服上的吗?它怎么会在这里?在这水底岩缝里,在烂鬼脸的身上?

  这明显符合幺爷爷说的,大水冲来的说法。

  豁嘴洞的鬼脸……获取这衣物,幻化出娘的形象,难道是因为诱惑我或者······?

  那这枚银耳环呢?是谁的?

  估计是无主物了。

  我把银耳环凑到眼前,用指甲刮去锈垢。耳环样式古老,不像近几十年的东西。在耳环上,我摸到一道极深的凹痕,像是被什么利器狠狠砍过,差点要断掉。

  这道伤痕……让我莫名地联想到梳子潭。潭水,利刃般的怨念……难道?

  一个模糊的猜想突然扑进我的脑中。

  我收起耳环和布片,看了一眼腰间的麻绳,又看看那幽深的水潭。刚才白影是从那里浮现的。如果水脉相通,潭底会不会也有秘密?尤其是那把据说被娘扔进潭里的镰刀。

  我解下麻绳。

  这次,我把它系在了一块更靠近水潭中央岩石的尖角上。然后,我再次深呼吸,朝着那墨绿色、深不见底的潭中心,沉了下去。

  潭水比水洼更冷,更沉,光线迅速消失。

  我下潜了大概两三个人深,四周已是一片漆黑。我摸索着潭壁,全是滑腻的水苔。就在我准备放弃上浮时,我的脚踝,似乎蹭到了潭壁上一个凹陷的区域。

  我转身,用脚小心地探了探。

  是个凹洞。里面似乎堆积了厚厚的淤泥和水草。我伸手进去,屏住呼吸,在冰冷粘稠的淤泥里摸索。

  突然,手指碰到了什么坚硬、细长的东西。

  我一把抓住,拽了出来。

  入手很沉。来不及细看,我蹬水上浮。

  再次爬上岸,我几乎虚脱。摊开右手,借着洞内那不知来源的惨淡光线,我看清了手里的东西。

  原来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。

  镰刀?我一阵兴奋。赶紧查看有没有缺口。

  有。果然有。只不过缺口已经锈迹斑斑。

  一切似乎都吻合了!我开始断定,白影、鬼脸身上的娘的信息,应该都是陈年旧事,可以断定,娘的失踪,应该和他们关系不大。

  而那枚“眼珠”顶针,会不会也和那耳环一样,都是被大水给冲来的,都成了无主物品。

  这山里,每年雨季,山洪都会暴发,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会冲进洞里来。娘如果不是遭它们的毒手,那会不会是遭遇洪水,被洪水冲进了哪个洞中。但我努力地想,娘那天出门去薄刀摘豆子时,没下雨呀!

  我又想,虽然白影和鬼脸可能没加害娘,但并不代表这山里所有的洞都是好东西。豁嘴洞不是凶手,那别的洞呢?不管娘是自己轻生跳洞,还是像在梳子潭那样遭遇白影,我都得把这山里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洞,以及每个旮旯都翻个底朝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