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:暗中仿制强装备-《一世清风越时空》

  金口滩销石的青烟还没散尽,姚则远已带着工匠们钻进了明州城西的旧炮坊。坊内弥漫着铁锈与桐油交织的气味,几尊锈迹斑斑的红衣大炮斜倚墙角,炮口积尘厚重,宛如被遗忘半个世纪的老兵。

  “陈工头,”姚则远的指尖划过蓝夷火炮残骸,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腹蔓延,裂口处细密的螺纹清晰可见,像毒蛇张开的颚骨,“这螺纹咬合之法,尔等可能复刻?”

  须发花白的陈工头蹲下身,指甲抠进炮管接缝,褐色的铁锈簌簌落在青砖上。他眯着眼端详半晌,摇头叹气:“回大人,蓝夷所用乃百炼精钢铸就炮管,吾等明州铁匠铺所铸锄头之铁料,难耐三发炮弹之冲击,便会炸膛。”他突然举起半枚变形的链弹,铜制弹体上还留着旋转过的痕迹,“大人且看此弹,出膛后能自旋,飞得既远且准,吾等红衣大炮射出,却如醉汉踉跄,十发九偏。”

  姚则远抄起案桌上的墨锭,在青砖地上重重划出炮管剖面,浓黑的墨线在粗糙的砖面上显得格外清晰。“若用镇海炮的钢料呢?”

  话音刚落,坊内突然陷入死寂。工匠们面面相觑,喉结上下滚动,显然都知道那尊南洋进贡的陨铁炮意味着什么——明州港的镇港之宝,炮身上刻着“靖海”二字,象征着镇海地区在历史上抗击海盗的辉煌。

  “大人,那可是镇海炮啊!”陈工头急得直跺脚,“此乃当年先皇钦点之镇港重器,若拆之,恐惊动朝廷,更惹百姓非议!”

  “拆了。”姚则远猛掷墨锭,黑渍于砖缝间迸溅如星,语气斩钉截铁,“明日卯时,我要见到完整的膛线图纸。蓝夷舰队随时可能再来,咱们没有时间可等了。”

  工匠们欲再劝,却见姚则远目光如炬,只得退下。他走到墙角那尊红衣大炮前,手掌抚过冰冷的炮身:“这些旧炮,曾是守护疆土的利器,但随着技术的演进,它们已显落后。如今,敌方的舰炮射程可达六里,而我们的火炮仅能覆盖三里,这在战场上无疑是致命的劣势。”

  当晚,炮坊内灯火通明。工匠们借着油灯的光,开始拆解蓝夷火炮残骸。錾子与铁锤敲击金属,叮当之声此起彼伏,于寂静夜中显得格外刺耳。陈工头携两名得力弟子,专心测绘炮管螺纹,炭笔于麻纸上疾走如飞,草图一张接一张,铺满整张木桌。

  姚则远没闲着,他翻出从京城带来的《火器图谱》,对照着蓝夷火炮的结构逐页比对。夜风自破损窗棂潜入,吹得油灯火苗摇曳不定,他却浑然未觉,指尖于纸页间反复摩挲,试图从古籍中觅得改进之灵感。

  恰在此时,江枫携两名义士悄然而至,靴底沙粒落地,发出细微之响。他身后跟着两个被反剪双臂的兵士,官服前襟沾着未干的血渍,脸色惨白如纸。

  “大人,抓了两个探子。”江枫的短剑一挑,火油桶的麻绳封口应声而开,刺鼻的气味瞬间漫开,“是李参将手下的人,鬼鬼祟祟在炮坊外徘徊,被弟兄们当场拿下。”

  那两名兵士奋力挣扎,试图反抗,却被义士如铁钳般死死按住。其中一人突然暴起,张口就要咬舌自尽,江枫眼疾手快,五指如鹰爪般掐住他的下颌,猛地一卸,骨节错位的闷响瞬间惊飞了檐角的夜枭。

  “告诉李参将。”江枫弯腰拾起散落的几张草图,火折子轻轻凑近“镇海炮”三字,火苗如蛇信般舔舐着纸边,“下次想偷图纸,记得用松烟墨,潮气浸不穿,也省得我们白费功夫。”

  姚则远瞥了眼地上的探子,对陈工头吩咐:“把人押到后院地窖看管,严加审讯,看看李参将还知道些什么。”他转身继续研究图纸,语气平静,“咱们继续干活,别让不相干的人耽误了正事。”

  次日,天色尚蒙蒙亮,李参将便带着一队亲兵,气势汹汹地闯入炮坊。他的腰刀撞在姚则远的案几上,茶盏被震得泛起半圈涟漪。

  “姚大人!末将管教无方,让这两个杂碎冲撞了炮坊,还请大人恕罪!”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,眼神却在工坊内快速扫视,显然是在寻找图纸的踪迹,“这两人定是收了蓝夷的银钱,故意来捣乱的,末将这就把他们带回营中,从严处置!”

  姚则远缓缓推开窗,港外三艘蓝夷铁甲舰正在缓慢转向,蒸汽烟柱搅浑了晨雾,像三根指向明州的毒刺。“李参将可知蓝夷舰炮射程?”他突然发问,目光锐利如刀。

  李参将愣了一下,含糊答道:“约……约莫五里?”

  “六里又八十丈。”姚则远合拢窗棂,语气冰冷,“比咱们的红衣大炮远出整整一里八。明日寅时,带着你的兵去西滩埋桩,每半里一桩,测准潮位线。等蓝夷的炮弹落在第几根桩上,你就知道,咱们现在有多被动。”

  李参将的指节捏得发白,却不敢反驳,只能硬着头皮应道:“末将即刻去办。”

  “不必急着走。”姚则远展开刚送来的海图,指着明州港的防御薄弱处,“就在这儿等着,等潮水淹到第六根木桩,正好瞧瞧蓝夷的炮弹能打多远,也让你看看,咱们现在仿制火炮,到底是不是多此一举。”

  李参将僵在原地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最终只能悻悻地留在炮坊外等候。

  炮坊内,陈工头已将三卷绢帛铺在陨铁炮管上。炭笔绘制的膛线,宛如盘踞的蜈蚣,密密麻麻地爬满绢面,每一道纹路的深浅与间距,皆标注得纤毫毕现。“大人您看,蓝夷用的是双螺旋膛线,这样能让炮弹旋转得更稳。”老匠人的指甲点向图纸交错处,“咱们的陨铁硬度足够,但淬火次数差了三回,怕是达不到蓝夷炮管的韧性。”

  姚则远俯身细看,二百年前的铸炮师竟在陨铁内壁刻下浅槽,只是槽纹被香火熏成了深褐色,一直没人发现其中的奥秘。“试过桐油淬火吗?”他突然发问。

  工匠堆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。陈工头的指甲,几乎要掐进那绢帛之中:“大人,桐油淬刃,会使钢料变得脆弱,极易卷刃……”

  “那就卷着用。”姚则远扯过最薄的绢帛,炭笔在上面画出一道弯弧,“卷刃的镰刀割麦子更快,把螺旋槽扩成倒钩状,让炮弹出膛就带旋,就算韧性稍差,也能提升射程和精度。”

  坊内再度陷入死寂,只有铁锤敲击铁料的闷响从后院传来。工匠们你看我看你,最终还是陈工头先点了头:“大人既然有主意,咱们就试试!反正横竖都是死,不如拼一把,说不定能造出克敌的利器!”

  消息很快传遍了炮坊,工匠们的热情被点燃。有人主动提出改进铸模,有人琢磨如何提纯铁料,甚至有几个老匠人把祖传的淬火秘方都献了出来,坊内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。

  江枫猛地踹开院门,披风下摆滴落着海水,脸上满是焦急之色。“大人,不好了!第六根桩没了!”他喘息如牛,水珠顺着发梢滑落,“潮水还没涨到标记线,蓝夷的炮弹已经掀飞了第六根木桩,射程比咱们预估的还远!”

  姚则远紧攥的炭笔“啪嚓”折断,墨粉如雪花般散落在图纸上。他深吸一口气,沉声道:“加快进度!把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都叫来,日夜赶工,务必在三日内造出第一门样炮!”

 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,炮坊内灯火通明。工匠们轮班劳作,蹲地而食,伏案小憩,无人言累,无人抱怨。姚则远全程守在坊内,时而递工具,时而与陈工头商讨改进之策,眼底布满血丝,却仍精神焕发。

  李参将派来的探子被囚于地窖,初时嘴硬拒不招供,后闻蓝夷炮弹射程之远,又见工匠们热火朝天之景,心理防线终告崩溃,断断续续供出了李参将与章穆的勾结,以及蓝夷舰队的部分部署。

  第三日傍晚,第一门仿制的螺旋膛线炮终于铸成。炮身黝黑发亮,炮管内壁的双螺旋纹路清晰可见,其设计灵感来源于19世纪中叶意大利陆军少校G·卡瓦利发明的后装线膛炮,这种炮管内有两条螺旋膛线,能够使发射后的弹丸旋转飞行,大大提高了弹丸飞行的稳定性和射击精度,增加了火炮的射程。陈工头抚摸着光滑的炮身,眼眶泛红:“大人,成了!咱们真的成了!”

  姚则远让人将火炮推到西滩试射。夕阳的余晖洒在炮身上,泛着冷冽的光。兵士们装填炮弹之际,双手皆微微颤抖,众人皆屏息凝神,目光紧紧锁住炮口。

  “点火!”姚则远一声令下。

  炮手猛然拉动引信,火炮骤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,炮弹呼啸着直射远方,精准落在第七根木桩旁,溅起巨大的水花。

  “中了!果真中了!”陈工头激动得跳了起来,“射程较之原来的红衣大炮远了整整两里,精度亦提升了不少!”

  姚则远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。他深知,这仅仅是开始,只要持续改进,不断仿制,终有一日,明州水师定能拥有足以抗衡蓝夷的利器。

  恰在此时,炮坊方向骤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一名义士疾驰而至,脸上满是惊慌之色:“大人!大事不妙!李参将率领亲兵围攻炮坊,称您私铸火炮,意图谋反!”

  姚则远眼神一凛,转身对江枫吩咐:“你带人守住炮坊,保护好工匠和图纸。我去会会李参将,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。”

  他翻身上马,疾驰向炮坊而去。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,身后是刚刚试射成功的火炮,身前是来势汹汹的亲兵,一场新的较量,即将拉开帷幕。但姚则远心中毫无惧色,他深知,只要能造出强兵利器,守护明州百姓,再多的阻碍,他皆能闯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