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:锁定目标聚烟楼-《一世清风越时空》

  驿馆密室的油灯芯突然爆出一声细响,昏黄的光焰晃了晃,将姚则远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,忽明忽暗。他指尖轻抚麻纸账册某页,墨迹洇染的“郑”字旁,三枚歪斜的硃砂三角符赫然在目——与江枫昨日呈报的聚烟楼货箱标记,竟分毫不差。

  “戌时三刻,蓝夷商船卸货。”江枫倚在门框上,刀鞘轻轻点向窗外浓稠的夜色,语气笃定,“后门进,前门出,车轮印深三指,错不了。”他刚从聚烟楼附近侦查回来,深色劲装的衣摆还沾着巷弄里的尘土与潮气。

  姚则远缓缓合拢账册,粗糙的牛皮封面掠过虎口旧茧,沙沙作响,似在低语着这些日子追查烟石走私的艰辛。“寅时动手。”他只吐出四个字,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
  油灯的光焰陡然暗了下去,豆大的火苗在灯芯上挣扎。江枫的身影宛如融入墨色的剪影,在彻底消失前,腰间的铜扣不经意间撞上门框,发出“铿”的一声脆响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
  更夫敲过三更的梆子声,从远处的街巷传来,悠长而沉闷。十二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滑入聚烟楼东南角的窄巷,脚步轻如猫步。江枫屈指叩击墙面,两声短,一声长,这是与埋伏在对面茶楼的弩手约定的信号。几乎在叩击声落下的瞬间,茶楼瓦脊寒光乍现,数名弩手已悄然就位,弓弦轻拉,箭镞对准了聚烟楼的各个出口。

  “封巷。”江枫扯下脸上的蒙面布,露出底下早已备好的菜贩粗麻头巾,低声对身旁的义士吩咐道。几名义士立刻行动,将早已准备好的铁蒺藜索迅速铺开,牢牢缠住了聚烟楼后院的门槛,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。

  就在此时,聚烟楼内飘出一股焦煳气。那是账册被焚毁的味道,混着烟石特有的甜腥,在夜空中织成一张黏稠的网,令人作呕。江枫眉头一皱,心中暗道不好,看来里面的人已经察觉到了异样,开始销毁证据了。

  驿馆的木梯突然传来急促的响动,李参将甲胄未卸,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眉梢,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。“大人三思!聚烟楼有蓝夷参股,动它便是……便是与蓝夷为敌啊!”他语气急切,带着几分刻意的惊慌。

  姚则远正端着茶盏,闻言动作一顿,将茶盏重重撂在案上。瓷底与桌面相撞的脆响,硬生生截断了李参将的话。“便是动了国法。”他冷冷地说道,目光如冰,扫过李参将那张故作焦灼的脸。

  李参将喉结滚动了一下,似乎还想说些什么,话到嘴边却变成了:“章穆将军那边……”

  “拖下去。”姚则远挥了挥衣袖,语气不带一丝波澜。两名亲兵立刻上前,刀鞘横撞在李参将的膝窝,他吃痛踉跄了一下,青灰色的官袍很快便被拖进了偏室的阴影里,再也没了声响。

  与此同时,知府后院突然窜出一匹快马,马蹄声急促地划破夜空。师爷紧紧攥着缰绳,袖口上银线绣纹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,显然是受了魏庸的急令,往聚烟楼赶去报信。

  聚烟楼三层的轩窗猛地被推开,郑三探出半身,中衣的带子松散地垂着,头发凌乱。听完师爷气喘吁吁的急报,他脸色骤变,反手就给了师爷一个响亮的耳光,怒声吼道:“烧!给我烧干净!连地窖暗格里的那些账册,一点都不能留!”

  就在郑三暴怒之际,八名衙役踩着打更的梆子声,稳步逼近街口,官靴踏在青石板上,踏碎了满地的月光。为首的衙役扶了扶腰间的腰刀,刀柄上缠着的靛蓝穗子在夜风中轻轻晃动——这是姚则远安排的人手,以防聚烟楼的人狗急跳墙,趁机逃脱。

  寅时正刻,姚则远腰间的佩刀“唰”的一声出鞘,寒光凛冽。“动手!”

  二十名亲兵如猛虎下山,抬脚踹开聚烟楼描金大门。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门板碎裂,木屑四溅。郑三见状急红了眼,抓起铜秤砸向账房铁门,火星四溅,落在未燃尽的账页上,燃起细小火苗。亲兵们毫不迟疑,一名亲兵挥刀上前,刀背重重劈中郑三的腕骨,只听咔嚓一声脆响,铜秤脱手落地,郑三惨叫一声,捂着受伤的手腕蜷缩在地。

  姚则远踏着满地狼藉,缓缓走进聚烟楼。他弯腰拾起半张未被焚毁的残页,尽管字迹因烟火熏烤而变得模糊,但“分利三成”的字样依然可辨,而魏庸的官印赫然盖在上面,显得格外醒目。

  地窖铁门被撞开,浓重烟土霉味扑面而来,呛得人几近窒息。地窖内,木箱堆得直达梁下,箱上的封条墨迹未干,显然是刚运来不久的烟石。

  江枫院中吹响收兵竹哨,茶楼瓦脊弩手收弓跃下,将铁蒺藜索卷入背囊,动作利落。

  “押走。”姚则远刀尖轻轻点过郑三渗血的腕子,语气平淡却带着威严。亲兵们立刻上前,将瘫软在地的郑三及其他烟贩一一扯起,用绳索捆绑结实,拖拽着往外走。血滴自他们的伤口渗出,沥沥拉拉地淌过青石板路,于夜色中留下一道道暗红痕迹。

  驿馆偏室传来沉闷的撞门声,那是被关在里面的李参将在挣扎。但这声响很快便被马蹄声湮没——江枫已带着几名义士,跨上快马,去追查那些可能逃脱的漏网之鱼。

  姚则远回到驿馆,摊开早已备好的奏本,拿起墨锭研磨起来,墨锭在砚台里转动,发出沙沙声。窗外,一袭靛蓝色的衣角一闪而过,很快便消失在对面银号二楼的窗口——那是魏庸派来的暗探,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驿馆的动静。姚则远对此早有察觉,只是并未点破,他要看看,这些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样。

  天光渐渐刺破窗纸,聚烟楼方向那股腥甜气味仍未散去。姚则远站在阁楼密室中央,看着亲兵们将铁箱里的文书逐份摊开。牛皮账册摞得半人高,墨迹混着血渍,记录着一桩桩令人发指的烟石走私勾当。

  “清点清楚,一丝一毫都别遗漏。”姚则远一脚踢开脚边烧焦的账册残片,沉声吩咐。

  一名亲兵小心翼翼撬开箱底暗格,一枚寿山石印章突然滚落,在青砖地上发出清脆声响。印章的印纽雕着貔貅吞月的图案,正是魏庸的私印。印泥鲜红,清晰地压在三份包庇文书的末尾,日期恰是本月,铁证如山。

  姚则远以绢帕轻裹印章,那冰凉的石料触感顺着指尖蔓延,貔貅狰狞的獠牙硌着掌心,似在低声诉说着这场禁烟之战的艰难与凶险。“封箱,严加看管。”

  很快,五十余名烟贩被麻绳捆作长串,如丧家之犬般踉跄着,被拖过那冰冷的青石街道。千余斤烟石被装进二十口木箱,箱盖合上,贴上了带有钦差关防的官封条,那封条上还凝着清晨的露珠。沿途的百姓们纷纷扒着门缝、探着脑袋,目光中满是好奇与紧张,窃语声如汹涌潮水般漫过街巷,其中夹杂着愤怒、恐惧,更有对铲除烟毒的热切期盼。

  江枫带领的义士们堵住了两侧的巷口,刀鞘轻轻隔开试图挤近的人群,维持着秩序。李参将跟在队伍的末尾,官靴不慎踏入路边的血洼,溅起暗红的血花,他神色复杂,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,凝视着这一切。

  府衙的牢头验完公文,那沉重的铁栅栏缓缓次第打开,发出“吱呀”的沉闷声响,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。烟贩们被粗暴地推搡着,蜷缩进那散发着霉味的草堆,而装满烟石的木箱,已如小山般堆满了府衙库房的半间屋子。

  李参将鬼鬼祟祟地蹭到押送亲兵的身侧,一枚沉甸甸的银锭从他的袖口悄然滑出半角,似在无声地诱惑着亲兵。“兄弟,麻烦给章将军捎个口信……”

  亲兵却如受惊之鹿般猛地退开半步,银锭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,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恰在此时,姚则远迈着沉稳的步伐跨进府衙的门槛,官袍下摆如流云般扫过石阶,他目光如炬,淡淡地落在李参将身上。“参将渴了?”他语气平淡,脚下却悄然碾过那枚银锭,“驿馆有茶,不妨回去喝一杯。”

  四名亲兵立刻围拢过来,不容分说便卸下了李参将的佩刀。当他袖中藏着的银袋被掏空时,李参将的喉结不住抽动,宛如一条吞下鱼钩的鱼,满脸尽是不甘与惶恐。

  知府衙门内,魏庸猛地捏碎了手中的茶盏。锋利的瓷片刺入掌心,血珠一滴一滴坠落在师爷送来的急报上。“印章……真的入了姚则远的袖袋?”他声音沙哑,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恐慌。

  师爷匍匐在地,吓得不敢抬头。魏庸一把扯过宣纸,墨迹潦草地划过纸面,写下一道命令。“告诉郑三的人,烧不了证物,就烧运证物的车!就算是玉石俱焚,也不能让这些证据落到朝廷手里!”

  家丁揣着魏庸的字条,宛如丧家之犬般窜出角门,马蹄声急促地惊起了满街的雀鸟。

  驿馆的密室又加挂了两把铜锁,重兵把守。亲兵队长将钥匙紧紧缠于腕绳,手中刀柄始终抵着锁孔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江枫安排的义士分成三队,暗哨一直布到了对面银号的二楼。之前那道靛蓝衣角消失的窗口,此刻摆上了一盆君子兰,看似平静,实则暗藏杀机。

  “魏庸的人已经盯到街口了。”江枫以刀鞘轻轻挑开窗纸,果见一道黑影迅速缩进巷底,不敢再轻易露头。

  姚则远磨墨的节奏丝毫未变,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了然于胸。“今夜加派双岗,任何人进入驿馆,都必须严格核验牙牌,缺一不可。”

  城西的破仓里,十余名打手正围着一堆银锭,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。郑三的心腹蹲在货箱上,唾沫横飞地嚷道:“天亮前动手!押送证物的车会走官道,驿馆后面有个狗洞,咱们从那儿钻进去,神不知鬼不觉!”

  “我看放火更省事。”一个刀疤脸的打手捻着火药线,脸上露出凶狠的笑容,“一把火下去,连人带箱子烧成灰,看姚则远还怎么查!”

  就在这时,一名探子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:“不好了!驿馆增派了双岗,库房的窗棂还包了铁皮,根本没法下手!”

  打手们面面相觑,手中的银锭在掌心攥出了汗渍,脸上的贪婪渐渐被绝望所取代。

  驿馆内,姚则远将魏庸的私印按进红泥,然后重重拓印在奏本的末尾。鲜红的印文“魏庸私印”格外醒目。窗外,梆子声再次响起,三更天了。

  江枫的影子映在窗纸上,用刀鞘轻轻叩击了两下,这是警示的信号。“来了。”姚则远低声说道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。一场新的较量,即将在这寂静的夜里展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