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章 包装升级寻印厂 小旅遇友诉艰辛-《静听风起时》

  1982 年 3 月 5 日的县城,惊蛰刚过,风里还裹着残冬的凉意。柏油路上的积雪已融得只剩墙角的零星硬块,被来往的自行车碾成黑污的泥粒,粘在车胎上,甩在路边的排水沟里,泛着浑浊的光。国营百货大楼斜对面的 “红旗文具店” 刚开门,老板娘正用抹布擦着玻璃柜台,里面摆着铁皮铅笔盒、英雄牌钢笔,还有叠成摞的牛皮纸 —— 麦秋要找的,正是这种厚韧的牛皮纸,王科长说,腌菜坛的粗布套必须换成纸套,不然连仓库都进不了。

  麦秋赶着驴车停在文具店门口,老灰驴的蹄子在柏油路上叩出 “嗒嗒” 的轻响,车斗里装着半袋麦麸(给驴当饲料)和一个布包,包里是麦花画的标签草图、仅有的三百块钱,还有张折叠整齐的百货大楼试销协议。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,领口缝着块补丁,是张大妈去年帮他补的,袖口磨得发亮,露出里面的棉絮 —— 这是他最好的进城衣裳,平时舍不得穿。

  “同志,要买点啥?” 老板娘抬起头,梳着齐耳短发,脸上带着国营商店特有的客气,目光扫过麦秋沾着泥点的裤脚,却没露嫌弃,只是指了指柜台里的纸,“要牛皮纸?有两种,厚的八分钱一张,薄的五分钱,厚的更结实,包坛子合适。”

  麦秋伸手摸了摸厚牛皮纸 —— 纸质粗糙,却很韧,攥在手里能感觉到纤维的纹路,确实比粗布套显干净。“俺要二十张厚的,再要一卷麻绳。” 他掏出钱,数了一块七毛二递过去,老板娘找零的时候,他忍不住问:“大姐,您知道哪儿能印标签不?就是贴在坛子上的,要印字和画。”

  老板娘想了想,指了指城东的方向:“国营印刷厂在那边,不过他们只接大订单;要是印得少,你去城南的窄巷找老王,他开了个小印刷厂,专接散户的活,就是机器老点,得等。”

  谢过老板娘,麦秋赶着驴车往城东走。国营印刷厂的红砖楼很显眼,门口挂着块刷着红漆的木牌,写着 “县国营印刷厂 —— 为人民服务”,传达室的窗户敞开着,一个穿藏青色中山装的大爷正趴在桌上看报纸,老花镜滑到鼻尖。

  “大爷,俺想印点标签,就五百张,您看能印不?” 麦秋递过草图,纸上画着棵白菜,旁边写着 “红星村手工腌菜 ——1982 年春制”,字是麦花用毛笔写的,笔画工整。

  大爷接过草图,眯着眼睛看了半天,把报纸往桌上一拍:“五百张?太少了!我们这儿最小订单也得五千张,还得先交一半定金,你这点活儿,机器都调不好版,没人愿意接。” 他指了指厂内,能看到车间里的大型印刷机,“那机器一响,一天能印几万张,你这五百张,不够耽误功夫的。”

  麦秋急了,从布包里掏出试销协议:“大爷,俺跟百货大楼有合作,这次是试销,卖得好以后肯定要长期印,您通融下,哪怕贵点也行。”

  “通融不了!这是厂里的规定,我做不了主。” 大爷摆了摆手,拿起报纸继续看,不再理他。麦秋站在传达室外,心里发沉 —— 要是印不了标签,试销的货就没法上柜,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。

  他没敢走,蹲在厂门口的台阶上,看着进进出出的工人,想找个人问问。过了半个钟头,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年轻人推着自行车出来,车后座绑着个工具箱,是排版车间的小李,刚下班。“你蹲这儿干啥?找印刷厂办事?” 小李停下车,他脸上带着点学生气,不像传达室大爷那么刻板。

  麦秋赶紧站起来,把情况说了说,小李叹了口气:“不是我不帮你,厂里确实有规定,小订单不接。上次有个老乡来印酱油标签,就三百张,厂长说‘浪费油墨’,直接给拒了。你要是不急,去城南找老王,他那台圆盘印刷机虽然老,印小订单还行,就是得等,他一个人又排版又印刷,慢得很。”

  小李还详细说了老王作坊的位置:“从这儿往南走三条街,拐进‘月牙巷’,巷口有棵老槐树,老王的作坊就在槐树后面,门牌号是 15 号,门口堆着旧纸壳,很好找。”

  麦秋谢过小李,赶着驴车往城南走。月牙巷确实窄,只能容一辆驴车通过,两侧是低矮的土坯房,墙面上刷着 “计划生育好” 的标语,巷口的老槐树枝桠光秃秃的,还没发芽,树下坐着个纳鞋底的老太太,看到麦秋的驴车,笑着指了指:“找老王吧?往里走,第三个门就是,他正修机器呢。”

  老王的作坊是间小平房,门没关,里面飘出淡淡的油墨味。麦秋走进去,看到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蹲在地上,正用扳手拧着台黑色的圆盘印刷机,机器上沾着干涸的油墨,像块黑痂,旁边散落着螺丝刀、镊子,还有几卷不同颜色的油墨。“你是来印东西的?” 老王头也没抬,声音沙哑,手上的老茧比麦秋的还厚,指关节上有道疤痕,是常年跟机器打交道留下的。

  “俺想印标签,五百张,您看能印不?” 麦秋递过草图和牛皮纸,老王终于抬起头,脸上布满皱纹,左眼下方有颗痣,戴着副断了腿的老花镜,用绳子拴着挂在耳朵上。他接过草图,凑到眼前看了看,又摸了摸牛皮纸:“纸有点薄,印的时候容易皱,俺这儿有厚点的油光纸,一毛钱一张,印出来颜色亮,贴在坛子上也防水,你要不?”

  麦秋心里算了算 —— 五百张油光纸要五十块,加上印刷费,至少得一百块,他身上只有三百块,还得留着住店、吃饭,回去的路费也得花,要是交了定金,剩下的钱可能不够。“王师傅,俺们村不富裕,油光纸能不能换成俺带的牛皮纸?印刷费能不能便宜点?俺真的很需要这标签,不然货上不了柜。” 他的声音带着恳求,把布包里的试销协议掏出来,“俺跟百货大楼有合作,以后肯定常来印,不会让您吃亏。”

  老王盯着协议上的红章看了半天,又看了看麦秋诚恳的眼神,终于放下扳手:“行,看你是实在人,就用你的牛皮纸,印刷费算你七十块,先交三十块定金,剩下的取货时给,下周三来取,俺得先排版,这机器调版慢。”

  麦秋松了口气,赶紧从布包里数出三十块钱 —— 二十张一块的,五张两块的,都是皱巴巴的纸币,是村里卖麦秸手作攒下的。他把钱递过去,老王接过,塞进腰间的布兜,又从抽屉里拿出张纸条,用铅笔写了张收据:“下周三上午来,别来晚了,俺下午要去进油墨。”

  交完定金,麦秋揣着剩下的二百七十块钱,心里踏实了些,却又开始犯愁 ——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,赶回去要四个时辰,天黑前肯定到不了家,只能在城里住一晚。他想起文具店老板娘说过,城郊有便宜的小旅店,一晚两块钱,就赶着驴车往城郊走。

  城郊的 “向阳旅店” 在国道旁,是间两层的土坯房,门口挂着个褪色的红灯笼,下面摆着块木牌,写着 “住宿两元 / 晚,可喂牲口”。麦秋走进去,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,正坐在柜台后纳鞋底,看到他,指了指二楼:“只剩一间房了,两张床,有煤炉,就是火不太旺,你要不?”

  “要,俺还得给驴喂点饲料,您这儿能拴驴不?” 麦秋问,老板娘指了指后院:“后院有驴棚,给五毛钱饲料费,俺给你添麦麸。”

  房间在二楼最里面,很小,只能摆下两张木板床,中间放着个煤炉,炉子里的火只剩点火星,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。麦秋刚放下布包,就听到敲门声,进来个五十多岁的男人,背着个鼓鼓的帆布包,里面装着些用粗布裹着的东西,是红薯粉条。“兄弟,俺叫老郑,从邻县来的,也是来城里卖货的,这床没人吧?” 老郑的声音洪亮,脸上带着风霜,却很和善。

  “没人,您住吧。” 麦秋挪了挪布包,给老郑腾地方。老郑放下帆布包,从里面掏出个烤红薯,外皮焦黑,还冒着热气:“兄弟,吃点吧,俺早上烤的,还热乎,城里的饭贵,俺带了不少红薯,够吃两天。”

  麦秋没客气,接过红薯,剥开外皮,金黄的薯肉冒着甜香,咬一口,又软又糯,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,驱散了不少寒意。“谢谢您,郑大哥,俺叫麦秋,从红星村来,来印标签,准备给百货大楼供货。”

  “红星村?俺知道,你们那儿的麦秸手作很有名!” 老郑眼睛亮了,也拿起个红薯吃起来,“俺是来卖红薯粉条的,纯手工做的,在邻县卖得好,想来县城试试,结果跑了三趟,才把粉条送进两家社区商店。”

  老郑说,第一次来县城,社区商店的老板嫌他的粉条粗,说城里顾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