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 薪火铸丹-《诛邪斩妖的那些年》

  空气在哀鸣。

  血菊夫人悬浮于半空,九条由血浆与菊花瓣凝成的触手在身后缓缓舞动。她周身散发出的威压不再是之前那种单纯的、属于修行者的“气场”,而是一种更加原始、更加邪恶的、仿佛来自深渊本身的“存在感”。这种存在感强行扭曲了周围的物理规则,光线在她身边弯折,声音传播变得迟缓,连重力都似乎失去了标准方向。

  “伪丹境……”张承影的声音从几乎要散架的外骨骼头盔下传来,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,“不,是强行将‘神性’、‘怨力’、‘邪术修为’三者糅合,模拟出的……‘邪婴雏形’。能量读数对标西方体系的S-级,但本质更污秽,更接近……某种高维存在的劣化投影。”

  他的“百工”系统在超负荷运转,试图解析这超越常识的力量形态。道家体系讲求纯粹与升华,金丹凝练,元婴出窍,每一步都需契合天道。而眼前的血菊夫人,走的却是掠夺、污染、强行拼凑的邪路。但不可否认,这种“拼凑”出来的力量,在单纯的破坏力上,已然触摸到了元婴(S级)的门槛。

  而他们这边,秦斌顾问是金丹中期,但此刻不在此地。林飞月道长是金丹初期,同样在别处执行任务。在场的最高战力,原本是陈锋的筑基大圆满。至于张承影自己,墨家机关术配合兵家战法,实战约等于筑基后期。无法的佛法与灵觉特殊,但修为也只堪堪筑基中期。柳青璇精于医道,战力可忽略。哈桑更是纯粹的辅助。

  巨大的断层。

  “感觉到了吗?”血菊夫人舔了舔嘴唇,露出享受的表情,“这就是触摸更高层次的感觉……虽然只是借来的、污秽的、临时的,但碾压你们这些蝼蚁,足够了。”

  她甚至不再需要刻意释放威压,仅仅是存在本身,就让柳青璇呕血昏厥,哈桑彻底失去意识,张承影的外骨骼系统濒临崩解。无法被血脉抽取折磨得奄奄一息,连痛苦的呻吟都发不出。

  陈锋是唯一还站着的人。

  但他站得很辛苦。双腿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五脏六腑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紧、揉搓。识海中的心灯疯狂旋转,靛青与暗金色的火焰竭力对抗着外界那无所不在的污染性压迫。他就像暴风雨海上的一叶扁舟,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浪头拍得粉身碎骨。

  筑基对“伪婴”,差距不是技巧、意志或者传承高位阶能够弥补的。这是生命层次和能量总量的绝对碾压。

  “还在硬撑?”血菊夫人轻笑,一条触手随意甩出,速度快到超越视觉捕捉的极限。

  陈锋甚至没看到攻击轨迹,只觉左肩一凉,随即传来钻心蚀骨的剧痛!低头看去,左肩出现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,边缘的血肉不是被撕裂,而是像被强酸腐蚀般溶解、消失!更可怕的是,伤口处残留的暗红色能量像有生命的毒虫,疯狂向体内钻去,所过之处经脉枯萎,真气凝滞!

  “呃啊——!”陈锋闷哼一声,单膝跪地,用右手死死按住左肩伤口,心灯之力与定海真意全力涌出,与那入侵的邪力对抗。但这分心对抗的瞬间,外界的压力如同山崩海啸般再次增强,他“哇”地喷出一口黑血,里面混杂着内脏的碎片。

  “陈大哥!!”无法目眦欲裂,但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

  “看,多脆弱。”血菊夫人飘到陈锋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“你那点所谓的‘薪火’,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,有什么用?照亮自己可悲的结局吗?”

  她伸出手,指尖凝聚起一点暗红色的、不断扭曲跳动的光点,对准了陈锋的眉心:“放心,我不会马上杀你。我要抽了这小和尚的血脉,再用你的‘薪火’做油灯,点燃这片土地的怨恨……那场面,一定很美。”

  死亡的阴影,冰冷地笼罩下来。

  陈锋的视线开始模糊,耳边嗡嗡作响。身体在崩溃,真气在涣散,心灯的火焰也在那恐怖的威压下摇曳欲灭。

  要死了吗?

  死在这里?

  死在南京?

  这个念头,像一颗火星,落入了干涸的、浸满历史血泪的心田。

  南京。

  1937年12月。

  冰冷的江水,猩红的土地,绝望的哭喊,兽性的狞笑……那些他曾在历史资料中看过、在幸存者口中听过、在无法的灵觉中共感过的碎片画面,此刻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。

  三十万。

  不是一个冰冷的数字。是三十万个曾经鲜活的生命,三十万个破碎的家庭,三十万份戛然而止的人生,三十万缕无法安息的冤魂。

  八十五年过去了,他们的血早已渗入这片土地的深处,他们的哭喊早已化作风中的呜咽。但有些东西,永远不会消失。

  那就是“不甘”。

  是不甘于无辜惨死,不甘于家园被毁,不甘于文明被践踏,不甘于……被遗忘。

  这份跨越了八十多年的、属于整个民族的、沉甸甸的“不甘”,此刻,与陈锋识海深处那盏“薪火”,产生了前所未有的、剧烈的共鸣!

  薪火传承的,从来不只是英雄史诗。

  它传承的,是这个文明在每一次劫难中,那些最普通的、没有留下名字的男男女女,在生死关头迸发出的、最本真的意志——守护孩子,守护家园,守护生而为人的尊严,守护文明延续的“可能性”!

  “嗡————————!!!”

  陈锋的识海,炸开了。

  不是毁灭,是苏醒。

  心灯的火焰不再是平静燃烧,而是化作了席卷一切的怒涛!火焰的颜色不再是靛青与暗金的交织,而是赤红、金黄、土褐、碧绿、蔚蓝、玄黑……无数种色彩疯狂流转、碰撞、融合!每一道色彩,都代表着一份来自历史深处、来自这片土地记忆深处的“愿力”碎片!

  有母亲将孩子推向身后的决绝。

  有书生举起砚台砸向刺刀的癫狂。

  有士兵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时的怒吼。

  有老人面对枪口挺直脊梁的沉默。

  无数模糊的面孔,无数破碎的声音,无数微弱的、却始终不曾熄灭的“光点”,从金陵的每一寸土地下,从长江的每一滴水中,从空气中残留的历史回响里,被点燃,被唤醒,然后如同百川归海,疯狂涌向陈锋,涌向他识海中那盏作为“共鸣核心”与“传承容器”的心灯!

  “这是……什么?!”血菊夫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。她感觉到,下方那个即将死去的小子,体内正在孕育某种让她灵魂都开始颤栗的东西!那不是修为的提升,而是……某种“位格”的蜕变!是蝼蚁在向山岳蜕变,是溪流在向海洋蜕变!

  陈锋缓缓抬起了头。

  他的眼睛,已经看不到眼白和瞳孔,只剩下两团燃烧的、五彩的火焰。火焰中,倒映着山河破碎,倒映着血火交织,倒映着无数张或坚毅、或悲愤、或平静的面孔。

  他的身体依旧残破,气息依旧微弱,但某种无形的、厚重的、如同大地本身般浩瀚的“势”,正在他周身汇聚、升腾。

  “你问……”陈锋开口,声音不再是他的声音,而是混杂了无数男女老少的、层层叠叠的回响,仿佛千万人在同时低语,“薪火……有什么用?”

  他左手依旧按着流血不止的肩头,右手却缓缓抬起,五指张开,对准了惊疑不定的血菊夫人。

  “它的用处是……”

  丹田内,早已液满将溢的真元之湖,此刻被那海啸般涌入的、炽热而沉重的“万民愿力”彻底点燃、煮沸、蒸发!所有的真元,所有的心灯本源,所有的传承烙印,在这股沛然莫御的、承载了亿万人沉重记忆与守护之志的外力催动下,被强行压缩、锻造、凝聚!

  不是传统的、水到渠成的“凝液成丹”。

  而是近乎献祭般的、粗暴狂野的“愿力铸丹”!

  以万民之不甘为炉,以山河之血泪为炭,以自身守护之志为引,将那象征着文明传承不灭的“心灯”雏形,生生锻打进自己的丹田核心!

  “咔嚓——!”

  冥冥中,仿佛有某种枷锁被挣断的声音响起。

  陈锋的丹田位置,爆发出无法直视的璀璨光芒!那光芒穿透了他的躯体,照亮了昏暗的林地,甚至短暂驱散了血菊夫人带来的污秽威压!

  光芒散去,一颗奇异的“金丹”,静静悬浮于陈锋丹田中央。

  它并非道家典籍中描述的那种浑圆一体、金光璀璨、道韵天成的标准金丹。

  它的形状,更像一盏微型的、正在燃烧的灯。灯焰是跃动的五彩,灯身是沉凝的靛金色,底座则烙印着山川河流、城池百姓的虚影。它散发着金丹期的能量波动(而且是金丹初期稳固,隐隐向中期迈进),但这波动中,没有丝毫道家金丹的飘渺出尘,反而充满了“人”的味道——厚重、沧桑、悲悯、以及……永不屈服的刚烈!

  薪火金丹!

  以薪火为基,以愿力铸就,独属于传承者的本命金丹!

  “薪火……”陈锋眼中的五彩火焰微微收束,变回他原本的眼眸,只是眼底深处,那抹历经沧桑的厚重感再也无法抹去,“可以……燎原。”

  他向前踏出一步。

  “轰——!”

  仅仅一步,大地轰鸣!并非他用力踩踏,而是这片土地在响应他,在托举他!那些沉淀在历史中的伤痛与不屈,此刻化作了最坚实的力量,支撑着他残破的身躯。

  血菊夫人脸上血色尽褪。她能清晰感觉到,眼前这个小子身上的气息,虽然能量总量(金丹初期)依旧远逊于自己,但其力量“本质”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!那不再是单纯的个人修为,而是……承载了一片土地、一个民族某段沉重历史的“共业”与“愿力”!

  这种力量,对依靠掠夺、污染、献祭而获得力量的她,有着先天的、法则层面的克制!

  “装神弄鬼!给我死!”极致的恐惧化作了癫狂的攻击,血菊夫人尖叫着,身后九条触手连同那尊模糊的九头菊神虚影,一同化作一道吞天蚀地的暗红血潮,朝着陈锋汹涌扑来!这是她压上一切的一击,威力已然触及真正的元婴门槛!

  陈锋看着那毁灭的血潮,眼神平静。

  他没有结印,没有念咒,只是缓缓抬起了刚刚铸成的、还有些虚幻不稳的“薪火金丹”之力,混合着心灯本源、始皇黑炎、定海真意,以及那尚未散去的、萦绕周身的“万民愿力”,握紧了拳头。

  然后,对着那滔天血潮,一拳打出。

  没有华丽的招式名称。

  这一拳,叫“还手”。

  这一拳,叫“不屈”。

  这一拳,叫“薪火相传,生生不息”。

  五彩的拳罡并不宏大,却凝练如实质,所过之处,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血潮与拳罡对撞——

  没有爆炸,只有湮灭。

  暗红色的血潮像是遇到了克星,在五彩拳罡面前迅速消融、净化、还原成最基本的天地元气。拳罡势如破竹,贯穿血潮,轰在血菊夫人身后的邪神虚影上。

  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,寸寸碎裂。

  拳罡余势未歇,正中血菊夫人胸口。

  她脸上的疯狂、怨毒、惊骇,全部凝固。低头看去,胸口没有伤口,但构成她“伪婴”核心的那团掠夺来的、混杂的神性、怨力、邪能,正在被拳罡中蕴含的、沉重如史的“万民愿力”与“守护之火”飞速净化、瓦解。

  “不……主上……九菊……”她徒劳地伸手,想抓住什么,但身体已经开始从内部崩解,化作无数暗淡的光点,随风飘散。

  形神俱灭,不留痕迹。

  笼罩林地的恐怖威压骤然消失。

  阳光重新洒落,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、雨后泥土混合着青草的气息,仿佛刚才那场污秽的盛宴从未发生过。

  陈锋身体晃了晃,终于支撑不住,单膝跪倒,剧烈地咳嗽起来,每一声咳嗽都带着血沫。强行铸就“薪火金丹”,又引动尚未完全掌控的浩瀚愿力发出绝强一击,对他的身体和刚刚成型的金丹都是巨大的负担。此刻他体内经脉多处受损,金丹光芒黯淡,气息虚浮,急需闭关稳固。

  但他还活着。

  他们,都还活着。

  “陈……陈大哥……”无法虚弱的声音传来,他挣扎着看向陈锋,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流下,“你……你结丹了?”

  “嗯。”陈锋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,看向陆续苏醒的柳青璇和哈桑,又看了看正在挣扎起身、检查外骨骼损毁情况的张承影,“代价不小,但……值得。”

  柳青璇不顾自身伤势,踉跄着扑过来,金针如风,刺入陈锋周身大穴,先止血稳伤。哈桑茫然地坐起来,看着一片狼藉的周围,似乎还没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。张承影摘掉破损的头盔,露出满是汗水和血渍的脸,他深深看了陈锋一眼,点了点头,没说话。

  陈锋在柳青璇的搀扶下,勉强站起。他看向雨花台的方向,又看向脚下这片刚刚经历过一场超常规战斗的土地。

  薪火金丹在丹田内缓缓旋转,虽然微弱,却异常坚定地散发着光与热。

  他知道,从今天起,他不再仅仅是一个传承者。

  他就是薪火本身。

  而他的路,才刚刚开始。

  “收拾一下,”陈锋的声音沙哑而疲惫,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血菊夫人只是前哨。‘九渊解锁’的真正节点,还有她背后的‘主上’……我们得在敌人反应更快之前,找到他们,然后——”

  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凌厉:

  “连根拔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