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 薪火静世-《诛邪斩妖的那些年》

  交易达成,然其凶险,远超预期。

  那盘踞于深坑的龙形阴影,在得到陈锋的承诺后,不再释放狂暴的攻击性怨念,但那积累了数千年、与无数溺亡者残魂怨念纠缠在一起的、浑浊不堪的负面意念洪流,却如同找到了一个宣泄口,开始不受控制地、疯狂地朝着陈锋的方向涌来!

  那不是攻击,而是“馈赠”——或者说,是“黑龙”(或者说,是那被污染的水之灵核心)将自己无法承受、也无法消除的痛苦与污秽,试图“转移”给这个主动提出“净化”的渺小存在。

  刹那间,陈锋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拖入了一个无底的、由冰冷、黑暗、绝望、恐惧、不甘、诅咒混合而成的漩涡!无数破碎的画面、凄厉的惨叫、濒死的挣扎、对生的渴望与对死的恐惧,如同最锋利的冰锥,疯狂地刺向他的灵魂!

  他看到山洪暴发,村庄被毁,妇孺哭喊挣扎着被浑浊的泥水吞没;他看到舟船倾覆,水手在惊涛骇浪中绝望地伸出手;他看到无辜者被缚石沉江,眼中的怨毒穿透千年时光;他看到绝望的殉情者跃入深潭,冰冷的潭水吞噬最后一丝体温……那是千百年来,所有在伏牛山周边水域、在洛水支流、甚至可能包括部分被黑龙潭奇异力场吸引而来的、更遥远水域的溺亡者,他们临死前最极致的负面情绪与灵魂碎片,最终都被这潭底的“水之灵”无意识地吸纳、沉淀,与其自身的怨念混合,化作了这恐怖的精神污染源!

  “呃啊啊——!”陈锋闷哼一声,身体剧震,七窍瞬间再次渗出鲜血!尽管有阿瑾火种水晶的清凉波动护持心神,有“薪火道基”那沉重的愿力底蕴作为屏障,但如此海量、如此直接的精神污染冲击,依旧让他的识海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泊,掀起惊涛骇浪!残破的道基光芒剧烈摇曳,裂痕似乎又有扩大的趋势!

  “陈大哥!”无法在下方看得肝胆欲裂,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乱。他咬破舌尖,一口精血喷在“伏龙杖”上,又将脖子上的念珠一把扯下,108颗珠子在真力催动下悬浮而起,环绕他和陈锋急速旋转,散发出更加浓烈的佛门净化金光!他口中经文之声陡然拔高,不再是低诵,而是带着悲悯与决绝的梵唱,试图为陈锋分担一部分压力,并净化那些靠近的怨念碎片。

  “坚持住!陈锋!”柳青璇的声音透过水下通讯器传来,带着压抑的焦急,但她知道此刻自己唯一能做的,就是在上面准备好一切急救手段,相信陈锋。

  “薪火……燃!”

  就在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黑暗与痛苦淹没的刹那,陈锋发出一声不屈的嘶吼!不是用喉咙,而是用灵魂在呐喊!

  丹田之内,那盏残破的、布满裂痕的“薪火道基”,在这一刻,被逼到了极限,反而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!那点靛金色的火苗,勐地膨胀、升腾!不再是温润的晨光,而是化作了炽烈的、仿佛能焚烧一切污秽的烈焰!

  但这烈焰,并非始皇黑炎那种焚尽万物的霸道,也非普通真火的灼热。它是“愿力”之火,是“守护”之火,是“文明传承不灭”之火!火焰呈现奇异的五彩之色,其中蕴含着母亲保护孩子的温柔,书生面对强敌的癫狂,老人挺直嵴梁的沉默,战士同归于尽的决绝……是这片土地上,亿万普通人面对灾难与不公时,迸发出的、最朴素也最强大的精神力量!

  “薪火相传,照破迷障!愿力为柴,涤荡妖氛!”

  陈锋的意念,化作一道道炽热的火焰流光,主动迎向了那汹涌而来的黑暗怨念洪流!

  “嗤嗤嗤——!”

 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,又像阳光驱散晨雾。五彩的薪火愿力与黑暗浑浊的怨念接触的瞬间,发生了剧烈的反应!怨念中蕴含的极端负面情绪——恐惧、绝望、憎恨、诅咒——在接触到那温暖、坚定、包容、不屈的“愿力之火”时,如同遇到了天敌,迅速被点燃、分解、净化!

  那些溺亡者的记忆碎片,在薪火之光的照耀下,不再显得狰狞恐怖,反而露出了其下掩藏的、属于“人”的、最本真的情感——对亲人的不舍,对生命的留恋,对不公的抗争,对温暖的渴望……这些情感,本身并无罪孽,只是在死亡瞬间的极端痛苦与外力侵蚀下,扭曲成了怨毒。

  薪火之光,并非简单地“消灭”这些记忆和情感,而是以浩瀚的、源自同族同类同文明的“愿力”与“悲悯”,去“理解”它们,“接纳”它们,然后“净化”其中扭曲、污染的部分,让那份属于“人”的、本真的情感得以解脱、平复、最终……安息。

  “谢谢……”

  “好暖和……”

  “终于……可以睡了……”

  “娘……我来了……”

  “孩子……别怕……”

  无数微弱的、带着解脱与安宁的意念碎片,从被净化的怨念中升起,如同夜空中消散的萤火,融入周围的潭水,最终缓缓消散,归于天地自然。每净化一缕怨念,陈锋就感觉自己的“薪火道基”似乎就凝实一丝,沉重一分,但那沉重并非负担,而是一种更加踏实、更加“扎根”于这片土地与文明的充实感。道基上的裂痕,在这剧烈的消耗与“践行”中,虽然依旧存在,甚至边缘因能量剧烈运转而微微发烫,但其“本质”却仿佛被淬炼得更加纯粹,更加坚韧!靛金色的火苗,在消耗与补充的循环中,不但没有熄灭,反而燃烧得越发稳定、旺盛!

  阿瑾的火种水晶,此刻也蓝光大放,清凉温润的水灵波动与陈锋的薪火之光完美交融,如同水乳,共同洗涤着那庞大的怨念集合体。她传递来的意念,充满了悲伤的共情与净化的渴望,仿佛也在通过这种方式,履行着她作为“水之守护者”的部分职责。

  深坑之中,那庞大的龙形阴影,随着缠绕其身的、由无数溺魂怨念构成的“污秽外壳”被薪火一点点焚烧净化,其本体也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。

  外层的黑暗与浑浊逐渐褪去,露出了下方更加凝实的、由冰蓝色与幽暗水色交织而成的、半透明的灵体本质。那确非狰狞恶蛟,而是一种更加古老、更加接近“水”之本源概念的存在形态——或许可称之为“水灵龙脉”或“地水之精”的显化。只是此刻,这水灵之体上,依旧布满了深深的、仿佛被撕裂和污染的伤痕,那是当年恶蛟凶魂与神人大战时留下的、几乎不可磨灭的创伤,也是其痛苦与怨念的真正根源之一。

  当最后一缕缠绕其核心的、属于溺亡者的浑浊怨念被薪火净化后,那庞大的水灵龙脉,发出一声悠长、疲惫、却清澈了许多的龙吟。龙吟声中,痛苦依旧,但少了许多狂暴与混乱,多了一丝历经劫波后的沧桑与……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。

  它那对巨大的、冰蓝与幽暗交织的龙眸,看向了悬浮于前的陈锋。眸中,倒映着那团虽微小、却顽强燃烧、散发着令它感到久违“温暖”与“秩序”之感的五彩火焰。

  “……谢……谢……”古老的意念,依旧破碎,却清晰了许多,“吾……名……‘玄冥’……乃……洛水……一脉……地……下……水……灵……之……显……化……”

  “汝……之……火……有……别……于……凡……火……承……载……生……灵……之……愿……守……护……之……志……可……称……‘文……明……之……火’……”

  “取……走……汝……应……得……之……物……吧……”

  话音落下,那悬浮于深坑上方、散发着蔚蓝光芒的“洛水之精”,轻轻一颤。一滴约莫小指指甲盖大小、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精纯水灵本源与净化之力的、宛如液态蓝宝石般的精华,从光团中分离,缓缓飘向陈锋。而“洛水之精”的本体光团,则光芒微黯,显然消耗不小,但依旧稳定,继续悬于“玄冥”上方,履行着它镇压与净化的最后职责。

  陈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柳青璇事先准备好的、用万年温玉凋琢而成的玉瓶,瓶身刻满了稳固和封灵的符文。他将那滴珍贵无比的“洛水之精”引入玉瓶,瞬间,一股浩瀚、纯净、充满生机的温润气息弥漫开来,连周围冰寒的潭水都似乎温暖了几分。

  任务完成了。但陈锋看着眼前这身躯残破、气息奄奄、却恢复了一丝清明的上古水灵“玄冥”,心中却无太多喜悦,反而沉甸甸的。

  “玄冥前辈,”陈锋以意念沟通,语气恭敬,“此番净化,仅解您皮毛之困。您本体创伤与封印……”他看向周围那八根摇摇欲坠的青铜柱和断裂的锁链。

  “……无……妨……”玄冥的意念带着澹澹的疲惫与认命,“封……印……已……至……极……限……然……有……此……滴……‘洛水之精’……引……动……地……脉……或……可……再……撑……甲……子……”

  “吾……之……劫……乃……定……数……汝……已……尽……力……”

  “持……此……火……去……吧……世……间……劫……难……方……兴……未……艾……汝……之……路……长……矣……”

  说完,玄冥缓缓阖上龙眸,那庞大的水灵之躯再次与深坑融为一体,气息迅速沉寂下去,只余下那蔚蓝的“洛水之精”光芒,依旧静静地照耀着这片被遗忘的囚牢。

  陈锋知道,此间事了。他对着“玄冥”消失的方向,深深一礼。这不仅是对一个古老存在的敬意,也是对一个历经无尽苦难、却最终选择给予一丝善意的生命的告别。

  “无法,我们上去。”陈锋转身,对下方脸色苍白、但眼中充满震撼与敬佩的无法说道。

 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,速度比下潜时快了许多。周围的潭水,似乎也清澈、平和了一些,那股令人压抑的怨念气息大为减弱。

  当陈锋和无法在周樵维持的水道尽头冒出水面时,岸上焦急等待的众人立刻围了上来。

  “陈锋!无法!你们怎么样?”柳青璇第一个冲过来,不由分说就开始检查陈锋的状况。看到他苍白的脸色、嘴角干涸的血迹,以及身上残留的、被净化后的怨念留下的阴寒气息,心疼不已,但同时也惊讶地发现,陈锋体内那残破的“薪火道基”,虽然光芒依旧暗澹,但其核心处那点靛金色火苗,却比下去前凝实、壮大了一圈,而且隐隐多了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、仿佛经历了烈火淬炼般的沉稳与厚重感。

  “我们没事,幸不辱命。”陈锋将手中的温玉瓶递给柳青璇,瓶中那滴蔚蓝色的“洛水之精”散发着令人心醉的光晕。

  柳青璇接过玉瓶,感受着其中浩瀚精纯的水灵本源,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与激动,手都微微颤抖起来:“是……是它!真的拿到了!阿瑾姑姑有救了!”

  周樵看着那滴“洛水之精”,又看向虽然疲惫、但眼神清亮坚定的陈锋,以及潭水那明显平和了许多的气息,心中震撼无以复加。他再次深深躬身行礼:“陈小友……不,陈先生真乃神人也!竟能沟通龙君,取得圣水,更净化了潭中积郁多年的怨煞之气!此恩此德,我黑龙潭周边山民,永世不忘!”

  陈锋连忙扶起周樵:“周老丈言重了。此乃分内之事,也是机缘巧合。不过,此间之事并未彻底了结。那被镇压的水之灵‘玄冥’前辈,封印已至极限,最多还能维持一甲子。需得早作谋划,寻找彻底解决或重新加固封印之法。另外,幽冥殿在此铩羽,恐不会善罢甘休,还需加强警戒。”

  周樵神色凝重地点头:“老朽明白。此后,我族定当更加尽心看守,并与……与贵方保持联络。”

  陈锋又将目光投向那些被擒获的幽冥殿俘虏,眼神转冷:“这些人,就交给老丈和当地有关部门处理了。务必问出他们知晓的情报,尤其是关于幽冥殿和猩红议会的其他动向。”

  安排妥当,众人不再停留。带着“洛水之精”和俘虏,迅速撤离了黑龙潭峡谷。

  坐在返程的车上,陈锋靠在椅背上,闭上眼睛。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,但心中却一片宁静。

  此次黑龙潭之行,不仅成功取得了救治阿瑾的关键之物,更让他对“薪火”之道、“守护”之责,有了更深切的体会。那残破的“薪火道基”,在践行与燃烧中,似乎找到了一条独特的修复与成长之路。

  而手中这滴“洛水之精”,不仅承载着阿瑾苏醒的希望,也意味着新的开始。

  薪火净世,道阻且长。

  然心灯既明,便当砥砺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