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3章 薪火涤魄-《诛邪斩妖的那些年》

  干涸的深井旁,青黑色石板上隐约可见水渍侵蚀的古老纹路。陈锋立于井口三步外,这里是蒙恬所指的“水脉节点”核心。井口被一方刻满避水符文的青石封住,缝隙中渗出的水汽几乎微不可察,却带着一丝长江特有的、浩荡而又灵动的气息。

  陈锋闭目凝神,双手在身前缓缓虚抱,如同环抱虚空。识海中,薪火金丹光芒流转,那盏微型的灯焰,随着他的呼吸而明灭。他没有急于释放力量,而是将心神沉入金丹深处,去感受、去呼唤其中蕴含的、那些源自金陵土地、源自亿万华夏儿女的、沉重而炽热的“守护之愿”。

  无数模糊的意念碎片在心灯周围沉浮:母亲保护孩子的决绝,书生面对刺刀的癫狂,老人挺直的脊梁,战士拉响手榴弹的怒吼……它们并不属于陈锋个人,却在这片土地遭遇危机时,被他以“薪火”为引,共鸣汇聚。此刻,他要做的,就是将这些庞杂、厚重、充满生命力的“愿力”,与自身“守护金陵、加固封印”的明确意志结合,再经由薪火金丹的纯化与始皇“统御”烙印的统合,化作一股既能沟通、又能净化、更能赋予“秩序”的特殊力量。

  无法盘膝坐在陈锋左侧后方,双手结“禅定印”,灵觉如同一张无形的、极其细密的网,铺洒开来,与陈锋的意念波动保持同步,随时准备承接和分流可能过载的冲击。他闭着眼,额角却已渗出细汗,与远古军魂的煞气和近代血煞怨气打交道,对他尚未完全恢复的灵觉是巨大考验。

  张承影在井口周围快速布置了四个拳头大小的金属桩,构成一个简单的四方结界,既能一定程度上隔绝外部干扰,也方便在情况失控时强行中断能量连接。他退到无法身侧,外骨骼手臂上弹出几个能量感应探头,实时监控着陈锋、无法以及井口水脉的能量波动。

  柳青璇站在陈锋右后方,一手虚按在陈锋后心“灵台穴”上方,指尖捻着一根细如牛毛的“定魂金针”,另一手握着注射器,里面是调配好的、能在瞬间激发人体潜能、稳定心神的浓缩药剂。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陈锋的生命体征监测数据。

  “开始。”陈锋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
  话音落落,他虚抱的双手掌心,一点温润的五彩光芒亮起,初始只有黄豆大小,却异常凝实。光芒中,靛青代表包容与生机,暗金代表统御与威严,水蓝代表疏导与净化,还有更多交织的色彩,代表着万民愿力的厚重与复杂。

  这光点缓缓飘向被封住的井口。在接触到青石上避水符文的瞬间,符文竟自主亮起微光,仿佛被唤醒。光点没有硬闯,而是如同水流般,温柔地渗透过符文的空隙,没入井中。

  井底深处,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、仿佛沉睡了万年的、悠长的叹息。那是暗河水脉之“灵”被惊动的回响。

  紧接着,陈锋双手猛地向下一按!不是物理上的按压,而是将全部精神与力量,顺着那道与光点、与水脉建立起的微弱联系,轰然灌入!

  “薪火——引脉!”

  “轰隆——!!”

  脚下的大地深处,传来沉闷的巨响!不是爆炸,而是地脉被引动、能量开始加速流动的轰鸣!那口干涸的深井,封口青石剧烈震动,缝隙中骤然喷涌出大股清澈的、蕴含着微弱灵光的“水流”!但这水流并非真实水体,而是被陈锋薪火之力激活、引导的地脉水气与灵能的混合体,呈现半透明的淡蓝色,散发着清凉温润的气息。

  水流冲出井口,并未四散,而是在陈锋意志的引导下,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然后如同有生命般,开始沿着地宫地面那些刻印的山川地理纹路,快速蔓延、分流!淡蓝色的“水光”流过之处,地面那些灰蒙蒙的、混杂着煞气与怨戾的雾气,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散、净化!

  蒙恬的巨大陶俑身躯微微一震,金色火焰大亮!他双手紧握的青铜阔剑,剑身嗡鸣,一股更加磅礴、更加纯粹的暗金色军阵煞气从他身上爆发,配合着蔓延开来的淡蓝色“水光”,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,全力压制着外围那些再次开始躁动的、被侵蚀的军魂!

  “就是现在!”陈锋低吼,额头青筋暴起,维持如此大范围的引动和净化,对他的心神和金丹之力消耗巨大。他必须抓紧时间,在“水光”网络覆盖到外围军阵之前,将最核心的“净化”与“唤醒”意念注入其中!

  无法立刻配合,他将自身灵觉压缩到极致,化作一根极其纤细却坚韧的“线”,一头连接陈锋的眉心,另一头则小心翼翼地探入那淡蓝色的“水光”网络之中。他要作为“引导者”和“共鸣器”,帮助陈锋的意念更均匀、更精准地传递到每一个被“水光”触及的军魂陶俑。

  “以始皇传承者之名!”陈锋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,不是用喉咙发出,而是意念与能量混合的震鸣,“以薪火守护之志!”

  “凡我大秦锐士——”

  他双手骤然张开,仿佛要将整个地宫拥入怀中!丹田内的薪火金丹光芒暴涨,那五彩的灯焰中,属于始皇“统御”的烙印被激发到极致,一股横扫六合、睥睨八荒的皇者威严,混合着薪火中万民“不屈、守护、延续”的愿力,如同海啸般,顺着“水光”网络,朝着外围那数千尊陶俑军阵,席卷而去!

  “——魂兮归来!识尔本心!”

  “赳赳老秦,共赴国难!”

  最后八字,是蒙恬在陈锋意念发出的同时,以自身统帅意志,发出的震天怒吼!这怒吼跨越两千年,与陈锋的“统御”、与薪火的“愿力”、与“水光”的“净化”,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!

  “轰——!!!”

  淡蓝色的“水光”网络,瞬间蔓延至整个地宫外围军阵!五彩的薪火愿力与皇者威严,随着“水光”的流淌,渗透进每一尊陶俑,冲刷着那些缠绕在军魂核心的暗红色怨煞丝线,也唤醒了陶俑深处,那被漫长时光和负面情绪尘封的、属于“大秦锐士”的最初记忆与荣耀!

  “啊——!!!”

  无声的尖啸与咆哮,在数千军魂意念中同时炸响!但这一次,不再是单纯的狂躁与暴戾,而是痛苦、挣扎、迷茫,以及……被强行唤醒的、久远记忆带来的剧烈冲击!

  陈锋的“眼前”,瞬间被无数破碎的画面淹没!

  他看到年轻的士卒在咸阳城外与家人诀别,妻子默默垂泪,幼子抱着父亲的腿不放手,士卒狠心推开,转身踏入军阵,只留下一句模糊的“等我回来……”

  他看到血与火的战场,同袍在身边倒下,怒吼着“风!风!大风!”冲向敌阵……

  他看到受命之时,将军(蒙恬)立于高台,声音如铁:“此去,不为开疆拓土,不为封侯拜相,只为镇守地穴,护我华夏万世不倾!尔等可愿?”

  台下三千锐士,甲胄铿锵,齐声怒吼:“愿随将军!万死不辞!”

  他看到兵解之时,灵魂脱离肉身的瞬间,对尘世的最后一丝留恋,对未知使命的些微恐惧,最终化为融入陶俑、镇守此地的决绝……

  这些属于三千秦军锐士的集体记忆碎片,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,顺着“水光”网络和灵觉连接,反向冲入了陈锋的识海!更要命的是,伴随这些记忆碎片一同涌来的,还有那近百年来,从地表沉降下来的、三十万同胞惨死的滔天怨念与血煞之气!它们在军魂的记忆中扭曲、发酵,与秦军本身的血煞战意混合,化作了腐蚀心智的毒药!

  “呃——!”陈锋身体剧震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七窍同时渗出血丝!那些惨烈的近代画面——冰冷的江水、猩红的土地、绝望的哭喊、兽性的狞笑——与秦军的古代记忆碎片交织碰撞,如同最残忍的刑具,疯狂蹂躏着他的精神!丹田内的薪火金丹剧烈震颤,灯焰明灭不定,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!强行承载、疏导、净化如此海量的、跨越两千年的负面记忆与情绪,已经超出了他金丹初期的承受极限!

  “陈大哥!”无法也闷哼一声,分担了一部分冲击,嘴角溢血,但他咬牙坚持,灵觉死死稳住与陈锋的连接,并竭力引导那些混乱的意念流,减轻陈锋的负担。

  “生命体征急剧下降!精神波动超限!”柳青璇急声喊道,手中的“定魂金针”毫不犹豫地刺入陈锋后心灵台穴,另一支激发潜能的药剂也注入他颈部静脉。

  张承影的隔离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,他死死盯着能量读数,随时准备启动强制中断程序。

  蒙恬的巨大陶俑也剧烈颤抖着,金色火焰明暗不定。他不仅要分心压制外围军魂,更要承受着作为统帅,亲眼目睹部下记忆与痛苦被翻出的巨大煎熬。但他握剑的手,稳如磐石。

  “坚持住……持灯者……”蒙恬的意念传来,带着激励与感同身受的痛楚,“他们……在回忆……在挣扎……也在……回应……”

  仿佛是印证蒙恬的话,地宫外围,那些被淡蓝“水光”和五彩愿力笼罩的陶俑军阵,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!

  一尊尊陶俑体表,那些暗红色的怨煞丝线,在“水光”的冲刷和“薪火愿力”的感召下,开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,迅速消融、褪色!陶俑眼中原本赤红狂躁的鬼火,逐渐熄灭了那令人不安的红色,重新变回了相对稳定的幽绿色,只是这幽绿之中,多了一丝清明,少了许多暴戾。

  更明显的是它们姿态的变化。那些原本扭曲、前倾、充满攻击性的姿势,开始缓缓地、艰难地……重新挺直!仿佛沉睡的士兵,在长官的口令和内心的荣耀感召下,努力恢复着标准的军姿。手中的戈矛,不再指向入侵者,而是缓缓垂下,恢复成戒备但非攻击的状态。

  一股股精纯的、虽然依旧带着沙场煞气、却不再混有怨戾狂躁的军魂意念,开始从这些陶俑身上升腾而起,如同溪流汇入江河,朝着地宫中央的“镇岳印”和蒙恬所在的方向汇聚!它们在用这种方式,向统帅表明:意识正在恢复,军阵正在重归掌控!

  “成功了……他们在恢复!”无法惊喜地意念传递。

  但陈锋的情况却越发糟糕。他像一块海绵,吸纳了太多浑浊的“记忆污水”,自身的精神容器已经到了崩溃边缘。识海中的心灯光芒越来越暗,金丹上的裂痕在扩大。那些惨烈的画面和情绪还在不断冲击着他,近代的怨念尤其顽固,它们找不到秦军军魂作为宿主,竟有部分开始缠绕上陈锋的心灯,试图污染这盏新生的“火”!

  “不好!怨念反噬!”柳青璇脸色大变,陈锋的生命体征正在滑向危险区间。

  就在这危急关头——

  “哼!”

  一声冷哼,仿佛自九幽之下传来,又似从陈锋识海最深处响起!

  那盏濒临熄灭的心灯核心,那抹代表着始皇“统御”的暗金色烙印,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!一股更加古老、更加威严、更加不容侵犯的意志虚影,在心灯光芒中一闪而逝!

  是始皇帝!是那道即将彻底消散的传承烙印,在陈锋最危急的时刻,被庞大的怨念和守护意志双重刺激,做出了最后的回应!

  “朕之土地,朕之臣民,纵有万般苦痛,亦为华夏记忆之一部,岂容外邪借之乱朕传承者之心神?!”

  “给朕——镇!”

  无形的、仿佛能镇压诸天的伟力,以陈锋的心灯为中心,轰然扩散!那些缠绕上来的近代怨念,如同遇到克星,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,被强行从陈锋的识海中剥离、驱逐、大部分融入周围流淌的“水光”之中,被“水光”承载着,流向了地宫更深处,似乎被某种力量引导、封印。

  而剩余的那些秦军记忆碎片,则在这股“统御”伟力的梳理下,迅速变得平和、有序,化作一幕幕虽然悲壮却不再具有冲击性的“历史画卷”,沉淀在陈锋的心灯底座,成为薪火金丹底蕴的一部分。

  陈锋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,身体一软,向后倒去,被柳青璇和张承影及时扶住。他脸色惨白,气息微弱,金丹黯淡布满裂痕,但眼神深处,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洞悉了部分历史沉重的通透与疲惫。

  几乎同时,地宫中所有被侵蚀的陶俑,眼中最后一丝赤红彻底消散,全部恢复幽绿。它们挺直身躯,手中兵器归位,肃然静立。整个军阵散发出的煞气,虽然依旧浓烈,却变得纯粹、整齐、充满铁血纪律感,再无半分狂躁怨戾。

  “地载玄兵阵——重整完毕!”蒙恬的声音响起,带着欣慰,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。他看向被扶着的陈锋,金色火焰微微闪动。

  “持灯者……陈锋。你,做到了。”

  陈锋在柳青璇的搀扶下,勉强站稳,虚弱但坚定地看向蒙恬,又看向周围那无声肃立的三千秦俑。

  他知道,最危险的一关暂时过了。但“镇岳印”的裂痕还在,地底“江眼”彼端的威胁仍在。

  真正的考验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