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小番外-《穿成西汉小医徒,我卷着战神跑路》

  苏沐禾坐在济世堂的后院里,身前是几个大大的竹筛,里面摊晒着各式各样的药材。

  午后的阳光透过院中那棵老槐树的枝叶缝隙,洒下斑驳的光点,空气里弥漫着草药特有的清苦香气。

 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拨弄着那些已经半干的叶片和根茎,将混入的杂质一一挑拣出来。

  来到汉朝两年了。

  时间的概念,在这里变得如此具体又如此模糊。

  具体到可以用“春采茵陈,秋收菊花”来标记,模糊到有时一整个下午都如同手中流沙,不知不觉就溜走了。

  日子过得……很不均匀。

  有时忙得脚不沾地,连喝口水的时间都需挤出来,看诊、采药、制药、教授那几个聪慧的学徒,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三个用;有时却又闲得发霉,像今天这样,对着满院的药材,一坐就是大半天,思绪飘飞到连自己都抓不住的地方。

  他还清晰地记得刚来到这里时的情景。

  那不是“来到”,更像是一场毫无预兆的“坠落”。

  上一秒,他还在现代灯光下明亮的图书馆里;下一秒,天旋地转,再睁眼,已长安城昏暗烛光里的太医署。

  最初的震惊与恐慌过后,是强烈的不真实感。

  他像个刚出生的婴儿,跟着师傅笨拙地学习这里的一切——语言、衣着、饮食、礼仪。

  一切都陌生得让人心生畏惧,却又在某种程度上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挣脱了原有轨道的自由。

  好奇心曾是他那段时间最好的驱动力。

  他像个贪婪的探险家,试图理解这个两千多年前的世界。

  直到……直到他无意中窥破了那个天大的秘密——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冠军侯,霍去病被人下了毒!

  这个发现带来的冲击,远比穿越本身更甚。

  历史的巨浪仿佛瞬间拍到了眼前,带着冰冷的咸腥气。

  他抱着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冲动,一种“说不定死了就能回去”的荒谬念头,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,径直走到霍去病面前,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和盘托出。

  他语无伦次又颇具逻辑的演说着那个天大计划。

  他预想了无数种后果——被当成疯子,被视作妖孽,被关起来,甚至……被处死。

  然而,霍去病只是静静地听着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起初是惊愕,随即是审视,最后化为一种他看不懂的沉静。

  他没有追问细节,没有质疑真伪,只是在长久的沉默后,用一种极其平稳的语调接受了一切。

  没有盘根问底,没有恐惧排斥,就这样近乎轻描淡写地,接纳了他这个异常大胆的小医徒。

  这份超越时代的理解和信任,像一道坚固的壁垒,在他最惶惑无依的时候,为他隔出了一个安全的角落。

  他原本以为那次的冲动摊牌会是一个终点,或是另一段混乱的开始,却没料到,那竟成了他被这个时代、被这个人真正接纳的起点。

  从此,他便以医师的身份,留在了霍去病身边,留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。

  用他超越千年的医学知识,挽留这条让后世惋惜的年轻生命。

  也一点点,将自己的根须,试探着扎进这陌生的土壤。

  “阿禾,还没歇下?”

 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打破了满院的静谧。苏沐禾微微一怔,转过头去。

  霍去病已不知何时站在了月门下,手中提着一盏素绢灯笼,昏黄温暖的光晕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。

  夜色初降,他仿佛是从那片渐浓的墨蓝里走出来的一般。

  “管事才回来?”苏沐禾放下手中的药材,拍了拍沾上些微草屑的手指,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。

  霍去病缓步走来,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,将灯笼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石桌上。

  灯笼的光映亮了他小半张侧脸,鼻梁挺直,下颌的线条利落干净,那双总是过于沉静的眼眸,在暖光下也似乎柔和了许多。

  “方才在廊下,看见你对着药材出神。是这些药材有什么不妥吗?”他问道,声音比平日里似乎更低沉些。

  “不是,”苏沐禾摇摇头,目光重新落回那些形态各异的草药上。

  “就随便发发呆。看着它们,有时候会觉得……很奇妙。这些花草根茎,在另一个时空里,或许也被某个人这样翻晒着,想着相似或完全不同的事情。”他顿了顿,抬起眼,望向霍去病,问出了那个盘桓心底许久的问题。

  “管事,你说……一个人,为什么会突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?毫无缘由,毫无准备。”

  霍去病没有立刻回答。他微微仰头,望向天际那轮渐渐清晰的弦月,月光如水,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。

  沉吟片刻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种哲人般的思辨:“《易经》有云:‘同声相应,同气相求。’世间万物,看似偶然相遇,或许背后皆有定数。或许……并非偶然,而是某种感应。”

  “感应?”苏沐禾咀嚼着这个词。

  “嗯。”霍去病的目光从月亮上收回,重新落在苏沐禾脸上,那目光专注而深沉,仿佛要看到他心底去。

  “就像磁石吸铁,不必相请,自会相引。草木向阳,并非选择,而是本性使然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语气更加肯定。

  “阿禾你医术精湛,心怀慈悲,仁心仁术,这正是眼下南疆最需要的。你的到来,或许是天地有感,将最合适的人,送到了最需要的地方。”

  这个解释,完全跳脱出了苏沐禾自己设想的“意外事故论”或“时空bug论”,带着浓厚的东方哲学色彩和这个时代特有的天命观,让苏沐禾微微一怔。

  他从未想过,自己这荒谬离奇的经历,竟可以被诠释得如此……顺理成章,甚至带上了几分宿命的浪漫色彩。

  他不是迷途的羔羊,而是应召而来的使者?

  一股莫名的勇气,或者说,是积压已久的情感,在胸腔里涌动。

  他看着霍去病在灯笼光晕下显得格外清晰的眉眼,鬼使神差般地,轻声接了一句:“若是按照这个说法……那我想,我也是因你而来的。”话一出口,心脏便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,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,等待着对方的反应。

  “你觉得呢?”

  夜色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静谧,连院角草丛里的虫鸣都仿佛暂时停歇了。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。

  霍去病显然也因这直白的话语而愣了一下。随即,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牵起一个极小的弧度,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。

  那笑声低低的,带着胸腔的共鸣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,像一片羽毛,轻轻搔刮过苏沐禾的心尖。

  灯笼的光影在他脸上摇曳,明明灭灭,让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有些莫测,又异常的……温柔。

  “我也曾无数次想过同样的问题。”霍去病开口,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,带着一种回忆的悠远。

  “为何是我来到南疆?为何是此时?为何是此地?是命运的捉弄?还是我自己的选择?”他微微摇头,目光再次投向无尽的夜空,仿佛在与其亘古的沉默对话。

  “但现在,我似乎有些明白了——”他的视线转回,牢牢锁住苏沐禾的双眼,那里面仿佛有漩涡,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。

  “或许,并非是因为做出了‘要来’的选择而来。而是来了之后,在走过的每一步路,见过的每一个人,做过的每一件事中,才逐渐看清了,明白了,自己为何而来。”

  他这番话,说的不仅是苏沐禾,更是他自己。不是先有目的才有行动,而是在行动中,目的才逐渐显现其意义。

  苏沐禾静静地听着,心中的波澜渐渐平息,化作一片温润的潮水,漫过四肢百骸。

  是啊,追问“为什么”或许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。

  就像他无法解释宇宙的起源,无法解释生命的诞生一样,他来到这个时代,或许本身就是一件无法用现有逻辑完全解释的“奇迹”。

  也许霍去病说得对——不是所有事情,都需要一个明确无误、符合逻辑的答案。

  既然来了,站在了这里,呼吸着这里的空气,看着眼前这个人,那么,最重要的事情,或许就是做好该做的事,走好脚下的路,珍惜眼前的人。

  夜风轻柔地拂过庭院,带来远处不知名花朵的暗香,也吹动了竹筛里的草药叶片,发出细碎悦耳的沙沙声响,如同大自然最温柔的絮语。

  在这个寂静得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夜晚,苏沐禾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觉得,穿越千年的时空壁垒,或许真的不是一场冰冷残酷的意外,而是一场炽热而坚定的奔赴。

  奔赴一片需要他的土地,奔赴一群需要他救治的人。

  更是奔赴一个……需要他,而他也渴望靠近的人。

  月光毫无偏私地洒满整个庭院,将青石板地面镀上一层清辉,也将霍去病的侧影勾勒得愈发挺拔。

  苏沐禾看着眼前人,心中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满足。

  他忽然想起了一首很久以前听过的故乡歌谣,旋律简单而悠远。

  他轻轻地,几乎是用气音,哼唱了起来。

  曲调婉转,带着与现代流行乐截然不同的古朴韵味,它不属于这个时代,却奇妙地融入了南疆的夜风里,与草木的呼吸、与大地的脉搏、与身边人的气息,融为一体。

  霍去病没有出声,只是静静地听着,目光落在苏沐禾微微开合的唇上,落在他被月光柔化的眉眼间,眼神深处,有什么东西,正在悄然融化,又悄然凝聚。

  一曲终了,余韵散在风里。

  苏沐禾停下哼唱,对上霍去病的目光,两人相视无言,却仿佛已说了千言万语。

  也许,这就是答案。

  不是写在纸上的定理,不是挂在嘴边的誓言,而是存在于这相视的瞬间,存在于这共同的沉默里,存在于这南疆的月夜下,两颗跨越了漫长时空,终于彼此靠近、彼此理解、彼此需要的心灵之间。

  无需言说,已然明了。

  霍去病忽然站起身,提起桌上的灯笼:“夜深露重,早些歇息。明日还要去蛇神山,路途不近。”

  “好。”苏沐禾也站起身,点了点头。

  霍去病转身,提着那盏昏黄的灯笼,一步步走入渐深的夜色里,光影将他离去的背影拉得很长,一直延伸到苏沐禾的脚下。

  苏沐禾没有立刻回屋,他重新坐下,仰头望着天穹上那轮清澈的弦月,和开始稀疏闪烁的星辰。

  南疆的夜空,总是显得格外高远,星月也格外明亮。

  他想起了这两年的点点滴滴。

  从最初的惶恐不安,到如今的安然若素;从对历史的模糊认知,到亲身参与其中,甚至可能正在悄然改变着某些细微的走向;从一个格格不入的异客,到拥有了济世堂这个安身立命之所,拥有了赵龙、王虎这些可以并肩作战的同伴,拥有了木吉、灼这些信任他的朋友,更拥有了……那个人的认可与庇护。

  这一切,难道真的只是偶然吗?

  “同声相应,同气相求……”他低声重复着霍去病引用的那句话。或许,真的有一种超越时空频率的共鸣。

  他这颗来自二十一世纪,充满了现代医学知识、平等观念与悲悯之心灵魂,与霍去病那颗心怀天下、锐意进取、却又深埋着孤独与责任感的灵魂,在某个奇妙的维度上,产生了共振。

  于是,时空为之扭曲,命运为之让路,将他送到了他的面前。

  他是因这片土地的需要而来,更是因霍去病这个人而来。

  这个认知,让他心中最后一丝迷茫与漂泊感,也烟消云散了。

  这里,就是他的归处。

  这个时代,就是他的时代。

  这个人,就是他想要追随、想要陪伴的人。

  夜风渐凉,苏沐禾却觉得浑身暖洋洋的。

  他站起身,最后看了一眼月色下的草药,转身走进了屋内。

  桌案上,还放着霍去病前几日让陈平从长安捎来的那套西域手术刀具,在油灯的微光下,反射着冷冽而可靠的光芒。

  他伸出手,轻轻抚过那些造型古朴却异常实用的器械,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凉与坚实感。

  就像霍去病给他的感觉,外表看似冷硬,内里却蕴藏着足以托付生死信任的温暖与力量。

  他吹熄了油灯,屋内陷入一片黑暗,只有窗棂透进来的月光,在地上投下几道银白的光带。

  躺在床榻上,苏沐禾闭上眼睛,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自己刚才哼唱的那首故乡歌谣,但更多的,是霍去病那低沉而清晰的话语。

  “不是因为选择而来,而是来了之后,才明白为何而来。”

  他翻了个身,面向窗户的方向,看着那轮皎洁的弦月,唇边泛起一个安心而恬淡的笑容。

  是的,他明白了。

  奔赴需要他的地方,奔赴需要他的人。

  而这,就是最好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