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压制-《穿成西汉小医徒,我卷着战神跑路》

  竹屋内,晨光微熹。白药师枯瘦的手指拈着金针,在灯焰上灼烧,沙哑的声音讲解着“蚀脉散”的特性。

  苏沐禾跪坐在蒲团上,凝神倾听。

  连日来的颠沛流离、生死一线的追捕、以及独自承担霍去病伤势的压力,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他心上。

  自从离开长安,离开师傅,他就像失去了航标的小船,在惊涛骇浪中盲目挣扎。

  这一路上,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紧跟着“管事”,治好他的毒,这是师傅最后的嘱托。

  他变得沉默、谨慎,甚至有些怯懦,因为每一次决策都可能给管事带来致命的后果,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失误。

  然而此刻,听着白药师玄奥的医理,那些深埋在记忆深处、由师傅悉心教导的医术根基,以及他自己私下翻阅那些“离经叛道”手札时产生的种种奇思妙想,竟开始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。

  一个大胆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迸发的火星,微弱却顽强。

  他偷偷觑了一眼白药师,老者严肃,却有种专注于医道的纯粹。这让他想起师傅授课时的样子。

  一股久违的、想要倾诉和求证的冲动涌上心头。

  他深吸气,声音带着不确定的微颤:

  “药师…晚辈有些…粗浅想法…”

  “有屁就放!”白药师头也不抬,语气冲却不含恶意。

  这直接的回应,反而奇异地安抚了苏沐禾的忐忑。他定了定神,努力组织语言:“您说此毒侵蚀经脉…晚辈在想,若将‘经脉’部分特性,类比为人体的神经网络与血管循环…内息如同信号与能量…毒素作用,是否是破坏了某种‘传导’,或造成‘微循环障碍’?”

  白药师灼针的手一顿,浑浊的眼睛瞥向他,带着讶异:“词儿倒是新鲜。继续说。”

  受到这声“继续说”的鼓励,仿佛有一道暖流汇入苏沐禾冰封的心湖。

  他眼眸亮了些,语速加快:“那药师的压制之法,先激发毒素,再构筑壁垒困住它,是否类似于…先刺激病灶,然后建立‘侧支循环’或进行‘神经阻滞’,暂时恢复主要功能?”

  这一连串现代医学比喻抛出,白药师彻底转身,眼中精光闪烁:“侧支循环…神经阻滞…小子,你这些说法虽与正统医经迥异,但细究其理,竟与老夫之法隐隐暗合!”他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。

  “看来你并非死读医书之辈,还知道用自己的脑子去想!”

  就在白药师表示认可的瞬间——

  一直闭目忍痛的霍去病,猛然睁开了眼睛。

  并非因为见解本身,而是因为苏沐禾此刻的神态!那双在秦岭中总是带着惶恐、依赖与过度谨慎的眸子,此刻竟闪烁着一种他许久未见的光芒——那是专注、探究,甚至是一丝被知识点燃的自信!

  这眼神…依稀有些熟悉。霍去病想起刚醒来时,这少年为他诊脉,虽紧张,但谈及病情和后续调理时,眼神也曾短暂地如此清澈笃定。

  只是后来,漫长的逃亡路上,这份光芒渐渐被疲惫、恐惧和一种仿佛失去方向的茫然所掩盖。

  霍去病的心弦被轻轻拨动。

  是了。

  他怎么会忘记了?

  他是自己这最后一战,麾下执掌生死关键一子的——执戟郎!

  这少年并非天生怯懦。

  他身负精妙医术,能配出瞒天过海的假死药。

  一切的改变,似乎都源于这场出走和漫长的逃亡。

  一切都是一个骤然失去师长庇护、被迫独自面对腥风血雨的年轻人,在极度不安与责任重压下,本能地收缩了所有的锋芒,将全部心神寄托在“照顾好管事”这唯一能抓住的目标上?

  他那些看似懵懂的依赖,笨拙的关切,是否正是在那种孤立无援环境下,一个孤独少年所能给出的、最直白的信任与忠诚?

  而此刻,在这相对安全的竹屋,面对醉心医道、不拘一格的白药师,苏沐禾仿佛重新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卸下重负、可以交流探讨的“同类”。

  他那被压抑已久的、对医道的热爱与思考,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,如同被巨石压迫的幼苗,重新见到了阳光,开始奋力向上生长。

  霍去病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沐禾清瘦的侧脸上,看着他与白药师交流时,眼中越来越亮的神采,手指不自觉比划着的专注模样。

  一丝了然的情绪,缓缓取代了最初的惊讶。

  他想起苏沐禾手臂上那些为试药留下的疤痕。

  那不仅仅是医者的执着,更是一个失去依靠的少年,在无人指引的黑暗中,为自己认定的责任和方向,所能付出的最惨烈的努力。

  那些山路上的踉跄,或许不全是伪装,而是身心俱疲的真实写照;那些夜里的苦读,不仅是职责,更是在迷茫中试图抓住一丝确定性的挣扎。

  这个苏沐禾,并非变得软弱,他只是在巨大的动荡中,暂时迷失了方向,收敛了羽翼。

  而此刻,他正在重新找回那个属于医者苏沐禾的、有着独立思考和坚韧内核的自己。

  想通这一层,霍去病再看苏沐禾时,心中那惯常的、居于上位者的审视与庇护心态,悄然发生了变化。

  多了几分理解,几分对一个年轻灵魂在逆境中挣扎成长的尊重,以及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。

  第四日

  药浴时辰,白药师掌控着火候。苏沐禾看着翻滚的药汁,低声道:“…若能知晓不同药材有效成分析出的最佳温度,比如挥发性成分怕高温,某些苷类需持续热力…或许能更精准控制火候,最大化药效?”

  白药师正嗅闻药汁,闻言,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,瞥了苏沐禾一眼,没反驳,只是哼了一声。

  但接下来,他添减柴火的手法,明显多了更精细的层次。苏沐禾看在眼里,心中那份因得到回应而萌生的信心,又增长了一分。

  艾灸时,他仔细询问霍去病的体感,结合现代“体感反馈”与传统“得气”概念进行调整。霍去病清晰感受到灼痛减轻,温煦感深入筋络。

  这精准的调控,让霍去病更加确信,这少年被尘封的医术本能,正在苏醒。

  第五日

  白药师考校药材,拿出易混淆的“血蝎子”与“红斑蝎”。苏沐禾先准确说出传统药性,然后补充道:“晚辈观察,‘红斑蝎’关节处有极细微金线,而‘血蝎子’无。或许可从这些形态细节,建立更精确的鉴别标准?”

  白药师挑了挑眉,眼中惊异更甚。他没有斥责,反而拿出更多易混毒草考他。

  苏沐禾沉着应对,条分缕析。那份被逃亡磨蚀殆尽的冷静观察力与分析力,仿佛重新回到了他身上。白药师听着,缓缓点头,陷入沉思。这一刻,苏沐禾感觉回到了刚穿来时那个跟着师傅辨识百草、充满求知欲的自己。

  第六日

  学习呼吸吐纳口诀时,苏沐禾发现其节奏与现代深呼吸调节原理相通。在霍去病气息紊乱时,他用极平稳的声音提示,融入心理暗示与生理调节知识。霍去病感觉内息更容易平复,心神更快安定。

  连白药师都微微颔首。这种被认可的感觉,如同甘泉,滋润着苏沐禾因连日紧张而干涸的心田。

 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跟随、惴惴不安的小徒,他重新找到了医学上可以依靠的靠山。

  管事亦不会因为自己犯错而送命。

  第七日

  最终行针,气氛凝重。苏沐禾深吸气,压下所有杂念,此刻他心中只有医者和病患。他沉稳地用烈酒擦拭主针,动作稳定:“以此法再行洁净,或可进一步杜绝微物侵扰,力求万无一失。”

  白药师看着他沉稳的模样,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赏,嗯了一声。

  当主针刺入,霍去病身体剧震,嘴角溢血。苏沐禾心脏紧缩,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。

  他迅速上前,依据现代急救知识观察霍去病瞳孔、面色、呼吸,同时精准递上参片,声音低沉镇定:“管事,含住,莫咽,徐徐汲取药力,稳住心脉!”

  这一系列沉着、精准、高效的应对,让全力运针的白药师眼中爆发出激赏!

  霍去病感受着体内久违的顺畅,目光落向苏沐禾。

  少年正在向白药师行大礼,身形依旧单薄,但脊梁挺直,眼神清亮,仿佛洗去了连日蒙尘的璞玉,重新焕发出内敛却不容忽视的光华。

  白药师受了他的礼,语气复杂却平和:“小子,你这路子野,但心思缜密,善于观察联想,更难得是不拘一格。老夫这套东西,你学了七分,另外三分,已融了你自己的东西。”他郑重道。

  “医道如瀚海,非一舟可渡。望你谨记,无论新知旧识,最终需落于‘疗效’,以病患为本,莫走歧路。”

  苏沐禾深深一揖,声音带着激动与无比的坚定:“晚辈苏沐禾,定不忘药师教诲!必当以病患为本,博采众长,慎思笃行!”

  霍去病静立一旁,看着苏沐禾眼中那重新燃起的、充满方向感的光芒,心中了然。

  白药师对苏沐禾而言,不仅仅是医术的帮助,更是一次心灵的疗愈与重塑。

  他找回了部分自信,重新确立了前行的方向。

  这个少年,已然在风雨的洗礼中,褪去了部分青涩与迷茫,生出更为坚韧的翅膀。

  霍去病体内的毒素已被成功压制下去。他略一运功,只觉内息流转比之前顺畅了许多,那如影随形的滞涩感几乎消失不见,整个人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枷锁,虽未根除,但状态已大为改善。

  “多谢药师。”霍去病郑重向白药师行礼。

  白药师摆了摆手:“不必谢我,交易而已。压制之法虽成,但切记,不可过度催谷内力,情绪亦忌大起大落,否则封印松动,反噬更烈。这是后续调理的方子,药材虽有些难得,但并非绝迹,你们自行寻找。”他递给苏沐禾一张药方。

  “晚辈明白。”苏沐禾小心收好药方,如同捧着珍宝。

  “你们可以走了。”白药师开始赶人,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。

  苏沐禾再次向白药师深深一揖,这才与霍去病一同离开竹屋。

  而接下来的路,他们将带着这份来之不易的“压制”,继续向南,寻找那渺茫却唯一的希望——赤阳朱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