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大将军卫青-《穿成西汉小医徒,我卷着战神跑路》

  张博文伏在地上,声音却保持着一贯的沉稳:“回陛下,臣……略有耳闻。皆是些无稽之谈,荒诞不经,陛下圣明,切不可轻信。”

  “哦?无稽之谈?”刘彻缓缓转身,声音微微上扬,带着一丝探究。他今日未戴冕旒,只束着金冠,眼神却比平日更加锐利,仿佛能穿透人心。

  “那张院判告诉朕,冠军侯临终前,脉象究竟如何?你可敢保证,太医院的诊断,毫无疏漏?”

  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。张博文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,他深吸一口气,以头触地,言辞恳切却异常坚定:“陛下!臣以项上人头担保,当日为冠军侯诊脉,其脉象沉微欲绝,如虾游屋漏,确乃五脏元气耗尽之死兆!臣行医数十载,断不敢在此等大事上有半分欺瞒!太医院上下,于冠军侯之诊治,更是竭尽全力,绝无疏忽!”

  他略微抬头,眼中带着医者的执拗与对毕生清名的维护:“陛下,冠军侯早年征战,深入漠北,风餐露宿,伤痕累累,其脏腑受损之重,非常人可想象。去岁旧伤复发,兼之时邪入体,邪气内陷三阴,已成不治之势。病情骤然恶化,虽出意料,却也在医学情理之中。那些流言蜚语,实乃不明医理之辈妄加揣测,不仅污蔑太医清誉,更玷污冠军侯身后忠烈之名!请陛下明察!”

  刘彻静静地听着,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腰间一枚羊脂白玉佩,那是霍去病第一次大捷归来时所献。

  他的脸上看不出是否相信了这套说辞。殿内只有铜漏滴答作响,每一滴都敲在张仲景的心上。良久,刘彻才缓缓道,声音低沉:“朕记得,当日是你亲自确认冠军侯薨逝。”

  “是!陛下!”张博文立刻应道,声音不容置疑。

  “臣亲眼所见,亲手所诊,冠军侯确已……气息全无,脉息尽绝,瞳仁涣散,身冷如冰。此乃臣依据祖传医道与数十年经验所断,绝无虚假!”

  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。张博文跪伏在地,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,如同擂鼓。

  他知道,自己的每一句话,不仅关乎着太医院的声誉,关乎着他张氏一门的医名,甚至可能关乎着更多人的生死。他袖中的手微微颤抖,但面上依旧镇定如恒。

  终于,刘彻挥了挥手,语气听不出喜怒:“朕知道了。你退下吧。太医院近日为朕分忧,辛苦了,朕自有赏赐。”

  “臣,谢陛下隆恩!”张博文重重叩首,每一次叩拜都感觉耗费了极大的心力。他起身,垂首躬身,一步步退出大殿,直到转身离去,才感觉那如芒在背的视线稍稍减弱。

  然而,他心中那块巨石却并未完全落下。陛下没有继续追问,但这并不意味着疑虑已经消除。天子的心思,向来深沉如海。

  待张博文的身影消失在殿外,刘彻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猜疑。

  他对侍立一旁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中常侍淡淡道:“去,给朕仔细地查。查查张院判近日都与哪些人来往,府中可有异常进项,族人可有异动。还有,太医院里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一众人等,都给朕查个底朝天。”

  “是,陛下。”中常侍躬身领命,声音尖细而平稳。

  刘彻踱步到殿门口,望着外面阴沉的天色,目光重新变得幽深。

  张博文的保证掷地有声,情理兼备,看似无懈可击。

  他想起那日,张博文匆忙进宫禀报时确实是一脸悲戚,陈述时也毫无犹豫。

  但为什么,他心中的那点疑虑,如同跗骨之蛆,始终难以消除?

  是这流言来得太过巧合?

  还是张博文的表演太过完美?

  抑或是,这背后真的有一只他尚未看清的黑手,在巧妙地利用着一切,甚至包括他这位天子对已逝爱将那份复杂难言的心情?

  就在张博文面对天子诘问的前夜,大将军府书房内,亦是烛火摇曳,气氛凝重。

  卫青屏退了所有侍从婢女,独自坐在宽大的黑漆案几之后。

  他手中紧紧捏着一封心腹家将刚刚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密报。

  纸张粗糙,上面的字迹潦草急促,显见书写者当时心情之紧迫与不安。

  密报上详细记录了近日长安市井间关于河西的种种甚嚣尘上的流言——“冠军侯魂归河西,阴兵夜巡玉门关”、“战神未死,隐于敦煌”。

  以及,最让卫青心惊肉跳的一条——“陛下已下密旨,严查河西,凡形迹可疑者,格杀勿论”。

  流言的细节描绘得栩栩如生,仿佛亲眼所见,而陛下的反应更是异常迅速且酷烈。

  卫青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,形成一个深刻的、饱含忧虑的“川”字。

  烛光映照着他已显沧桑的脸庞,多年的戎马生涯和朝堂倾轧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,鬓角新添的几缕白发在烛光下格外刺眼。

  巨大的悲痛和沉重的疑虑如同两块巨石,压在他的心头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
  去病的死,太过突然,太过蹊跷!

  他犹记得自己去冠军侯府探病时的情景。那时去病虽面色苍白,倚榻而坐,需要搀扶,但与他交谈时,眼神依旧清亮锐利,谈及边塞军事、朝中动向,思路清晰,偶有锐利见解,那份属于冠军侯的锋芒并未因伤病而完全敛去。

  自己临走时,去病甚至扯动嘴角,露出一个略显疲惫却依旧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笑容,对他说:“舅舅放心,区区小病,还奈何不了我霍去病。待我好了,还要为您牵马执鞭,再踏匈奴王庭。”

  那爽朗的笑容,那坚定的话语,言犹在耳,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。

  何以他只是因为接下来两日公务繁忙,加之天子召见商议对匈奴策略而未及前往探视,冠军侯府便传出噩耗?

  再见到的,已是躺在华贵棺椁中、经过精心整理遗容后苍白而安静的“遗体”?

  那午后的最后一面,竟成了永诀,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未能听到!

  这让他如何能轻易接受?

  那马革裹尸还的,真的是他那个曾经生龙活虎、仿佛能擎天撼地、立誓要“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”的外甥吗?

  难道……去病他真的还活着?

  这个大胆的、带着一丝渺茫希望的念头,一旦生出,便疯狂地滋长起来。

  它与眼前密报上冰冷的文字——河西的诡异流言,霍光在那场仓促得令人起疑的葬礼后突如其来的擢升,天子对此事异常迅速且严厉的态度……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,此刻在他那饱经风霜、深谙政治险恶的脑海中,不由自主地交织成一张模糊不清、却又处处透着诡异与不安的大网。

  去病,你若真的还在人世,此刻究竟身在何方?

  真的如流言所说,在河西那片你曾纵横驰骋、立下不世之功的土地上吗?

  你还活着吗?

  若是活着,为何不与我通个消息?

  是信不过我这个舅舅?

  还是……

  身不由己,陷入了更大的危局?

  他太了解河西对帝国的重要性了,那是连通西域、汲取财富与荣耀的咽喉要道,是抵御匈奴、屏护关中的战略屏障,更是朝廷这些年来投入了无数钱粮、兵力、心血苦心经营的命脉之地。

  他也太了解龙椅上那位陛下对这片土地的敏感与重视程度,那是陛下超越前人的功业象征,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,更不容许有任何武将有丝毫染指的可能。

  如果去病真的没死,并且出现在河西,无论他的初衷是什么——是为了养伤避祸,是另有隐情,还是被人胁迫利用——在陛下和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眼中,都极易被解读为“拥兵自重”、“勾结旧部”、“意图不轨”。

  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罪名,都足以将他这个曾经的帝国战神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,甚至可能牵连整个卫氏家族,掀起一场可怕的清洗。

  巫蛊之祸的阴影,至今仍未完全散去。

  想到这里,卫青猛地站起身,因动作过急,牵动了腰间的旧伤,一阵隐痛传来,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
  他强忍着疼痛,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到窗边,猛地推开窗户,任由带着深秋寒意的夜风涌入书房,吹动他花白的鬓发和略显单薄的衣衫。

  他望着庭院中沉沉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色,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久久无言。

  良久,直到冰冷的夜风让他燥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,激荡的心绪稍稍平复,他才缓缓转过身,面色恢复了惯有的沉稳,但眼底那深沉的忧虑却挥之不去。

  他对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书房最昏暗角落的一名老家将招了招手。

  那老家将须发皆白,脸上刀疤纵横,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松,眼神锐利如鹰,是跟随他多年的沙场老卒,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,绝对可靠。

  卫青的声音压得极低,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:“立刻去办,挑选二十名……不,三十名绝对可靠、身手敏捷、更关键的是熟悉河西地形人情的老弟兄。要嘴巴严、心思细、懂进退的。分成三队,扮作往西域贩运丝绸和茶叶的商旅,分别前往武威、张掖、酒泉三郡。记住,路线要错开,时间要错开,不能让人看出关联。”

  老家将抬起头,昏花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带着无声的询问。

  卫青迎着他的目光,语气沉重而坚定:“记住,他们的首要任务,不是去追查那些流言的真假,也不是去探寻冠军侯的下落。他们的任务,是‘保护’。”他特别强调了这两个字,仿佛要将它们刻入对方的骨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