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卓败退长安，函谷关外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，洛阳城东南的伊阙关前，已是旌旗招展，营垒相连。
孙坚的使者第三次入宫，言辞虽依旧保持着表面的恭顺，但那要求“率精兵入卫，清肃宫禁”的强硬态度，已近乎最后通牒。
曹操的使者则更加圆滑，不再提入朝之事，转而“关切”地询问朝廷对兖、豫二州官员的任命意向，并“委婉”地提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，其插手中枢、蚕食权力的野心不言而喻。
袁绍的使者则在高谈阔论“四世三公”的威望与“匡扶汉室”的决心，却对即刻发兵进攻河内牛辅、打通与洛阳联系的具体事宜含糊其辞，显然仍在待价而沽，甚至存了坐看孙坚、曹操与朝廷冲突，自己好从中渔利的心思。
更不用说其他大大小小的军阀，无不借着“勤王”之名，或索要粮饷，或要求官职，或陈兵边境施加压力。
昔日需要小心翼翼掩饰的野心，在朝廷显露出击退董卓的“虚弱”后，几乎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。他们不再演戏，因为在他们看来，这个失去了董卓武力威胁，仅靠一支龙骧营和孤儿寡母支撑的朝廷，已不值得他们再浪费演技。
王允独自坐在密室中，面前摊开着各方势力或明或暗递来的橄榄枝与密信。孙坚的咄咄逼人，曹操的深沉难测，袁绍的虚伪观望……他逐一审视，脸色愈发阴沉。
“与孙坚合作？此獠勇猛如虎，暴烈如雷，若引入洛阳，我等士人恐怕连残羹剩饭都分不到，尽成其刀下鱼肉！”
“投靠曹操？此子看似忠义，实则奸诈！心机深沉，手段狠辣，更兼有‘唯才是举’之论，视我等士族门第如无物，岂是良主？”
“依附袁绍？哼，袁本初外宽内忌，好谋无断，连一个河内郡都逡巡不前，焉能成事？且袁氏名声经袁隗一事已臭，与之捆绑，无异于自寻死路！”
他越分析，心越凉。环顾四周，竟发现与这些虎狼之辈合作，无论选择谁，最终都难逃兔死狗烹的下场。这些军阀要的不是合作者，而是垫脚石和应声虫！
他的目光，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皇宫方向，投向了那个他一直视为心腹大患的吕布。
此獠虽出身低微，行事狠辣，但观其入洛以来所为……诛丁原、清阉宦、抗董卓、扶幼主，虽权势日重，却始终未行废立之事，甚至……还在悉心教导陛下！更重要的是，他需要士人的支持来稳定朝局，治理天下，不像那些关东武夫，恨不得将整个士族连根拔起！
“或许……我们都看错了吕布？”王允喃喃自语。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，便再也无法遏制。与那些立刻就想撕碎一切的关东诸侯相比，至少在吕布这里，士族还有存在的价值，还有周旋的空间！而且，如今袁隗倒下，袁氏声望大跌，这不正是他太原王氏趁势崛起，取代袁家成为士族领袖的天赐良机吗？
风险固然有，但与投靠关东诸侯立刻被吞并相比，留在朝廷，依附吕布与太后，辅佐（或者说利用）日渐开窍的少帝，无疑是当前最有利的选择！
“富贵险中求！”王允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决绝，“是时候……改换门庭了！”
数日后，一次寻常的朝会之后，王允并未像往常一样即刻离去，而是寻了个由头，请求单独觐见太后与陛下。
长乐宫偏殿，何太后端坐，刘辩位于其侧，吕布则依旧一副“病弱”模样，坐在下首不远处，半阖着眼，仿佛神游天外。
王允恭敬行礼后，并未拐弯抹角，直接伏地请罪，老泪纵横：“老臣糊涂！以往受袁隗蒙蔽，对太傅多有误解，对朝局亦存私心，以至屡有不当之举。如今观关东诸镇，名为汉臣，实为国贼，其行径比之董卓犹有过之！老臣幡然醒悟，唯有陛下、太后与太傅，方是这大汉江山真正之依靠！老臣愿痛改前非，竭尽驽钝，效忠陛下与太后，辅佐太傅，共保社稷！”
这番话，姿态放得极低，几乎是赤裸裸地投诚。何太后与刘辩皆感意外，不由看向吕布。
吕布缓缓睁开眼，看着跪伏在地的王允，目光深邃，看不出喜怒。“王司徒言重了。”他声音依旧带着“虚弱”，“司徒乃朝廷重臣，若能同心协力，共扶汉室，自是……国家之幸。只是，关东之事，错综复杂，不知司徒……有何高见？”
王允见吕布并未直接拒绝，心中稍定，知道这是考校，也是给自己纳投名状的机会。他立刻将自己对孙、曹、袁等人的分析，以及如何利用其矛盾、借朝廷大义进行分化瓦解的策略，条理清晰地道出，其中不少见解竟与吕布不谋而合。
吕布微微颔首，不置可否。
王允见状，心知还需加码。他话锋一转，语气变得更为“恳切”：“太傅为国操劳，身边却无人悉心照料。老臣家中有一小女，名唤貂蝉，年方二八，略通诗书，性情温婉，若太傅不弃，老臣愿将其送入太傅府中，侍奉左右，聊表忠心，亦可稍解太傅病中寂寥。”
他终于抛出了最重要的筹码——联姻。将家族中最出色的女子送给吕布，既是示好，也是巩固联盟最直接有效的方式。
何太后闻言，凤眸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，袖中的手轻轻握紧，但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吕布看着王允，沉默了片刻。他自然明白王允的用意，也清楚接纳貂蝉意味着什么。这代表着以太原王氏为代表的一部分士族，正式向他靠拢，将极大地增强他在朝堂上的根基和话语权，也能更好地应对关东诸侯的压力。
“司徒美意……”吕布缓缓开口，声音依旧平稳，“布，心领了。只是如今国事蜩螗，布又沉疴在身，实在……不敢耽搁令嫒青春。”
他并未立刻答应，但也没有断然拒绝。这份暧昧的态度，反而让王允更加确信，吕布需要他们的支持。
“太傅乃国家柱石，何出此言！小女若能侍奉太傅，乃是她的福分，亦是王家之荣！”王允连忙道，姿态放得更低。
吕布沉吟片刻，终是微微点了点头：“既然如此……那便，有劳司徒费心了。”
一句看似简单的应允，却标志着洛阳朝堂的势力格局，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。以王允为首的这部分士族，正式倒向了吕布与皇权的联盟。
乱世之中，没有永恒的敌人，只有永恒的利益。王允做出了他的选择，而吕布，也接纳了这份带着筹码的投诚。一场新的政治同盟，在这危机四伏的洛阳城中，悄然结成。
孙坚的使者第三次入宫，言辞虽依旧保持着表面的恭顺，但那要求“率精兵入卫，清肃宫禁”的强硬态度，已近乎最后通牒。
曹操的使者则更加圆滑，不再提入朝之事，转而“关切”地询问朝廷对兖、豫二州官员的任命意向，并“委婉”地提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，其插手中枢、蚕食权力的野心不言而喻。
袁绍的使者则在高谈阔论“四世三公”的威望与“匡扶汉室”的决心，却对即刻发兵进攻河内牛辅、打通与洛阳联系的具体事宜含糊其辞，显然仍在待价而沽，甚至存了坐看孙坚、曹操与朝廷冲突，自己好从中渔利的心思。
更不用说其他大大小小的军阀，无不借着“勤王”之名，或索要粮饷，或要求官职，或陈兵边境施加压力。
昔日需要小心翼翼掩饰的野心，在朝廷显露出击退董卓的“虚弱”后，几乎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。他们不再演戏，因为在他们看来，这个失去了董卓武力威胁，仅靠一支龙骧营和孤儿寡母支撑的朝廷，已不值得他们再浪费演技。
王允独自坐在密室中，面前摊开着各方势力或明或暗递来的橄榄枝与密信。孙坚的咄咄逼人，曹操的深沉难测，袁绍的虚伪观望……他逐一审视，脸色愈发阴沉。
“与孙坚合作？此獠勇猛如虎，暴烈如雷，若引入洛阳，我等士人恐怕连残羹剩饭都分不到，尽成其刀下鱼肉！”
“投靠曹操？此子看似忠义，实则奸诈！心机深沉，手段狠辣，更兼有‘唯才是举’之论，视我等士族门第如无物，岂是良主？”
“依附袁绍？哼，袁本初外宽内忌，好谋无断，连一个河内郡都逡巡不前，焉能成事？且袁氏名声经袁隗一事已臭，与之捆绑，无异于自寻死路！”
他越分析，心越凉。环顾四周，竟发现与这些虎狼之辈合作，无论选择谁，最终都难逃兔死狗烹的下场。这些军阀要的不是合作者，而是垫脚石和应声虫！
他的目光，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皇宫方向，投向了那个他一直视为心腹大患的吕布。
此獠虽出身低微，行事狠辣，但观其入洛以来所为……诛丁原、清阉宦、抗董卓、扶幼主，虽权势日重，却始终未行废立之事，甚至……还在悉心教导陛下！更重要的是，他需要士人的支持来稳定朝局，治理天下，不像那些关东武夫，恨不得将整个士族连根拔起！
“或许……我们都看错了吕布？”王允喃喃自语。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，便再也无法遏制。与那些立刻就想撕碎一切的关东诸侯相比，至少在吕布这里，士族还有存在的价值，还有周旋的空间！而且，如今袁隗倒下，袁氏声望大跌，这不正是他太原王氏趁势崛起，取代袁家成为士族领袖的天赐良机吗？
风险固然有，但与投靠关东诸侯立刻被吞并相比，留在朝廷，依附吕布与太后，辅佐（或者说利用）日渐开窍的少帝，无疑是当前最有利的选择！
“富贵险中求！”王允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决绝，“是时候……改换门庭了！”
数日后，一次寻常的朝会之后，王允并未像往常一样即刻离去，而是寻了个由头，请求单独觐见太后与陛下。
长乐宫偏殿，何太后端坐，刘辩位于其侧，吕布则依旧一副“病弱”模样，坐在下首不远处，半阖着眼，仿佛神游天外。
王允恭敬行礼后，并未拐弯抹角，直接伏地请罪，老泪纵横：“老臣糊涂！以往受袁隗蒙蔽，对太傅多有误解，对朝局亦存私心，以至屡有不当之举。如今观关东诸镇，名为汉臣，实为国贼，其行径比之董卓犹有过之！老臣幡然醒悟，唯有陛下、太后与太傅，方是这大汉江山真正之依靠！老臣愿痛改前非，竭尽驽钝，效忠陛下与太后，辅佐太傅，共保社稷！”
这番话，姿态放得极低，几乎是赤裸裸地投诚。何太后与刘辩皆感意外，不由看向吕布。
吕布缓缓睁开眼，看着跪伏在地的王允，目光深邃，看不出喜怒。“王司徒言重了。”他声音依旧带着“虚弱”，“司徒乃朝廷重臣，若能同心协力，共扶汉室，自是……国家之幸。只是，关东之事，错综复杂，不知司徒……有何高见？”
王允见吕布并未直接拒绝，心中稍定，知道这是考校，也是给自己纳投名状的机会。他立刻将自己对孙、曹、袁等人的分析，以及如何利用其矛盾、借朝廷大义进行分化瓦解的策略，条理清晰地道出，其中不少见解竟与吕布不谋而合。
吕布微微颔首，不置可否。
王允见状，心知还需加码。他话锋一转，语气变得更为“恳切”：“太傅为国操劳，身边却无人悉心照料。老臣家中有一小女，名唤貂蝉，年方二八，略通诗书，性情温婉，若太傅不弃，老臣愿将其送入太傅府中，侍奉左右，聊表忠心，亦可稍解太傅病中寂寥。”
他终于抛出了最重要的筹码——联姻。将家族中最出色的女子送给吕布，既是示好，也是巩固联盟最直接有效的方式。
何太后闻言，凤眸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，袖中的手轻轻握紧，但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吕布看着王允，沉默了片刻。他自然明白王允的用意，也清楚接纳貂蝉意味着什么。这代表着以太原王氏为代表的一部分士族，正式向他靠拢，将极大地增强他在朝堂上的根基和话语权，也能更好地应对关东诸侯的压力。
“司徒美意……”吕布缓缓开口，声音依旧平稳，“布，心领了。只是如今国事蜩螗，布又沉疴在身，实在……不敢耽搁令嫒青春。”
他并未立刻答应，但也没有断然拒绝。这份暧昧的态度，反而让王允更加确信，吕布需要他们的支持。
“太傅乃国家柱石，何出此言！小女若能侍奉太傅，乃是她的福分，亦是王家之荣！”王允连忙道，姿态放得更低。
吕布沉吟片刻，终是微微点了点头：“既然如此……那便，有劳司徒费心了。”
一句看似简单的应允，却标志着洛阳朝堂的势力格局，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。以王允为首的这部分士族，正式倒向了吕布与皇权的联盟。
乱世之中，没有永恒的敌人，只有永恒的利益。王允做出了他的选择，而吕布，也接纳了这份带着筹码的投诚。一场新的政治同盟，在这危机四伏的洛阳城中，悄然结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