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通灵缉邪-《清虚伏魔录》

  笔尖划过纸张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签完字,王总却没有立刻把文件递过来。他放下笔,身体微微后仰,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上,双手交叉放在凸起的肚腩上,那串佛珠在他指间缓缓转动。

  “小张啊,”他开口,声音依旧温和,但每个字都像裹了蜜糖的冰锥,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这人呐,有时候,看见点啥,听见点啥……不确定的东西,最好就烂在肚子里,对吧?”

  他微微前倾,那张胖脸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显得格外庞大,笑容也越发深邃诡异。

  “人言可畏啊。有些话,说出来,对谁都不好。”他顿了顿,小眼睛里的光锐利如刀,死死钉在张强脸上,“我知道你家的地址。逢年过节的,公司那份心意,我让行政照常给你寄过去。毕竟……共事一场嘛。可千万别忘了……公司的‘栽培’啊。”

  赤裸裸的威胁!

  一股寒气瞬间从张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血液似乎都凝固了!王总那“栽培”两个字,咬得格外重,像毒蛇吐出的信子,舔舐着他的耳膜。那所谓的“心意”,哪里是关怀,分明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!是提醒,更是警告——你的根底,我了如指掌!敢乱说话,后果自负!

  张强脸上的假笑几乎维持不住,肌肉僵硬地抽动着。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翻涌的恶心感,微微欠身,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:“一定……一定忘不了王总的……栽培。谢谢王总。我……先走了。”

  他几乎是抢过那份签好字的文件,逃也似地转身,拉开沉重的红木门,快步走了出去。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,他仿佛还能感觉到王总那道粘稠、阴冷、如同毒蛇般缠绕不放的目光,穿透门板,死死钉在他的背上。

  “……后来,我就跑出来了。再后来,就坐在这里了。”张强长长地、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,仿佛要把积压在胸腔里半年的恐惧和污浊全都排空。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,手依旧在微微颤抖,杯沿磕碰着他的牙齿,发出细碎的轻响。他的脸色在餐厅惨白的灯光下,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,眼里的惊悸尚未完全褪去。

  他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求证,还有深藏的、无处安放的后怕:“兄弟,我知道这听起来……太他妈像编故事了。但我发誓,每一个字都是真的!我亲眼所见!那水晶骷髅……那血淋淋的肉……还有王胖子那张脸……我这辈子都忘不了!”

  我沉默着。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茶杯壁上摩挲。强哥的讲述,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。那公司刻意布置的风水局,高管们诡异的萎靡和接二连三的厄运,王总办公室弥漫的异香和频繁的“法事”,尤其是那深夜密室里的恐怖祭祀……这绝非巧合,更不是能用简单的“压力大”、“心理暗示”解释的。

  一个清晰的轮廓在我脑中浮现:一个精心设计的、以公司为巢穴、以高管为猎物的巨大陷阱!而王总,就是那个投下诱饵、布置陷阱、最终坐在祭坛上分食“猎物”的……猎人!或者说,祭司!

  “编故事?”我抬眼,迎上他忐忑的目光,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冷冽的弧度,“强哥,你这哪里是编故事?你这分明是……被人选中,当了祭品还不自知!”

  张强的瞳孔猛地一缩,端着茶杯的手剧烈一抖,几滴冷茶溅落在桌布上,迅速洇开深色的斑点。

  “祭……祭品?”他的声音干涩嘶哑,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。

  “八九不离十。”我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字字清晰,如同冰冷的铁锤敲打在他的神经上,“你们公司那些高管,一个接一个出事,意外、重病、死亡……这是偶然吗?你胳膊骨折,精神恍惚,吴姐、孙总监她们那副被吸干了精气的鬼样子……这都是代价!是那个王胖子,还有他背后搞鬼的东西,在源源不断地从你们身上抽取他们想要的东西!”

  “抽取……什么?”张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
  “福报!阴德!或者……更直接点说,是你们身上的气运、生机!”我的眼神锐利如刀,“用你们的命数,去填他那永远填不满的贪欲窟窿!换取他想要的财富、权势!你仔细想想,猎头一开始问你的生辰八字,是不是精准得可怕?那就是为了‘定位’你!方便那背后的东西‘确定目标’!”

  张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无人色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手,扼住了他的咽喉。

  “你……你也懂这个?”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,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,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

  我看着他惊恐万状的样子,忽然觉得有些好笑,又有些沉重。看来是时候摊牌了。我放松身体靠向椅背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凉茶,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。

  “懂一点吧。”我放下茶杯,语气尽量显得平静,“最近……身份有点转换。以前是打工的,现在嘛……算是半个‘专业人士’了。”

  “专业人士?”张强一愣,显然没反应过来。

  “嗯,”我点点头,迎着他不解的目光,“简单说,我现在……入了道门。跟着师父学点东西,处理点……嗯,‘非正常’事件。”

  强哥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,脸上的表情从极度的恐惧瞬间切换成极度的震惊和茫然,精彩得无法形容。他死死盯着我,仿佛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,又像是在确认我是不是在开玩笑。

  “你……你……道士?!”他憋了半天,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变调的音节,“你?!跑去当道士了?!什么时候的事?!这么大的事……你他妈一个字都没跟哥哥提过?!”震惊压过了恐惧,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引得旁边桌的客人侧目。

  “啧,小声点!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无奈地笑了笑,“不然呢?我还能怎么跟你说?发个朋友圈:‘本人已出家,道号虚中散人,欢迎随喜,可代烧高香’?还是挨个打电话通知:‘喂,兄弟,我当道士了,有空来观里喝茶,记得带供品’?”我故意模仿着夸张的语气,“再摆个几十桌流水席,敲锣打鼓收份子钱?”

  张强被我这一通抢白弄得哭笑不得,脸上的震惊慢慢被一种荒诞又复杂的情绪取代。他用力搓了把脸,长长吐了口气,像是要把这半天的惊魂和刚才的震惊都吐出去。

  “我靠……兄弟……你行!你真行!”他摇着头,语气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,随即又想起什么,脸色瞬间垮了下来,一把抓住我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,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哀求,“兄弟!亲兄弟!那你可得救我!你刚才说那王胖子背后还有东西?他们有我的生辰八字,知道我住哪儿!我这……我这不是砧板上的肉吗?我他妈现在晚上睡觉都不敢关灯!一闭眼就是那水晶骷髅头!我……我该怎么办啊?!”

  他的恐惧是真实的,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。我反手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。

  “别慌。信息泄露是有点麻烦,但也不是没辙。”我沉吟片刻,眼神变得严肃,“这样,周六。你到我那儿去一趟。我给你仔细看看。”

  “你那儿?道观?”

  “不是观里,是我自己弄的一个小法坛,清净。”我拿出手机,点开地图APP,搜索定位,“地址发你微信了。周六上午,别迟到。”

  周六的早晨,天清气朗。阳光透过行道树新绿的枝叶,在通往郊区小院的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点。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,驱散了城市钢筋水泥的沉闷。

  张强的车停在院外。他提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号环保袋,脚步略显虚浮地走进来,脸色依旧不太好,但眼神里多了点急切和希望。

  “兄弟!哦不……虚中道长?”他站在院中,有些局促地打量着四周。

  “少来这套!”我笑着从正屋迎出来,“还是叫兄弟顺耳。进来吧。”

  “这是我五师弟,道号虚乙。”我介绍道,“师弟,这是我跟你提过的,老朋友强哥。”

  “强哥好。”清源师弟微微颔首致意,声音温和。

  “虚乙道长好!”强哥连忙躬身回礼,把手里的环保袋放在桌子上,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,“一点心意,不成敬意。主要是给……给祖师爷的供品。”他蹲下身,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:苹果、橙子、香蕉,都是新鲜饱满的上品;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捧出好几个精致的木盒,盒盖打开,露出里面排列整齐、色泽沉郁的线香,“我查了,特意买的,沉香、崖柏、降真香、信灵香……不知道合不合规矩?”

  师弟看着那堆东西,眼中闪过一丝笑意。我则直接拍了拍张强的肩膀:“行啊强哥!功课做得挺足!没买那些乱七八糟的合香和檀香,讲究!”

  强哥见我识货,松了口气,脸上也露出点笑容:“必须的!给祖师爷的东西,哪敢马虎!”

  师弟起身去准备茶水。三人围坐在石桌旁,喝着清冽的山泉泡的碧螺春,随意聊了些近况。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院子里,竹影摇曳,鸟鸣啁啾,气氛难得地轻松了片刻。但我能感觉到强哥内心的焦灼,他端着茶杯,眼神不时瞟向静室里的神案,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杯壁。

  “差不多了?”师弟放下茶杯,看向我。

  “嗯。”我点点头,站起身,“强哥,跟我进来。”

  静室里,光线柔和。我在神案前添了三炷新香,恭敬礼拜。

  “放松,别紧张。”我示意强哥在神案前的一个蒲团上坐下,“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,听到什么,别慌,别出声,跟着我就行。”

  张强用力点头,深吸一口气,闭上了眼睛,但眼皮还在微微颤动,随后便被戴上了眼罩。

  我收敛心神,盘膝坐于他对面的蒲团上。双手掐定一个玄奥的印诀,口中默诵《净心神咒》:“太上台星,应变无停。驱邪缚魅,保命护身……” 师弟在一旁护法,手中拂尘轻搭臂弯,眼神沉静如水。

  咒音低沉而富有韵律,在静室中回荡。渐渐地,我感觉自己的意念脱离躯壳的束缚,像一缕轻盈的烟霭,向上飘升。一个熟悉而稳定的意念波动紧随而至,是强哥的魂魄。我的意念之线牵引着他,穿过一层层无形的、如水波般荡漾的光晕壁垒。

  轻微的眩晕感过后,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。

 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。

  我们站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前。宅邸的风格古朴厚重,宛如山西巨贾的深宅大院。高大的青砖院墙向两侧延伸,墙头覆盖着厚厚的、墨绿色的苔藓,在某种不知名光源的映照下,泛着幽冷的光泽。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,门环是两只狰狞的狻猊兽首,铜绿斑驳。

  然而,这看似气派的宅邸,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和压抑。院墙根下堆积着厚厚的、如同淤泥般的灰黑色物质,散发出一股陈腐的霉味。爬满墙头的青苔也并非生机勃勃的绿,而是一种病态的、接近墨黑的深绿,苔藓缝隙里,似乎还有丝丝缕缕暗红色的、如同凝固血迹般的脉络在隐隐流动。整个宅邸被一种沉闷的、令人胸口发堵的气息所笼罩。

  更诡异的是,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,此刻竟敞开着一条缝隙!

  一股阴冷的气流,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朽气息,正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向外逸散。

  “这……这就是?”强哥的意念在我身边凝聚成形,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眼前这栋巨大的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宅邸,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,“我……我的‘神宅’?怎么……看着这么……”

  “业障缠身,邪气侵扰,自然显化衰败之象。”我的意念沉静地回应,目光锐利地锁定在那条敞开的门缝上,“门开了,有东西进去了。看来你招惹的玩意儿,手脚够快的。”

  推开院门,我和强哥就走了进去,就在这时,一股强大而凛冽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!

  虚空中金光乍现!光芒并不刺眼,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、涤荡妖氛的威严。金光凝聚处,一位神将的身影显现出来。他身披玄色甲胄,甲叶上密布着细小的、仿佛天然生成的云雷纹路,背后斜插一杆杏黄令旗,无风自动。面容方正刚毅,双目如电,顾盼之间神光湛然。正是北方风轮元帅——周元帅!他手持一柄样式古朴、通体缠绕着细密电光的金刀,周身散发出磅礴的正气,将神宅周围弥漫的阴冷气息都逼退了几分。

  “见过周帅!”我以意念恭敬行礼。

  周元帅微微颔首,目光如电,扫过神宅敞开的正门,随即落在我身前,声如金铁交鸣:“邪祟作乱,侵扰福主神宅。待吾擒之!”

  话音未落,他身形一晃,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金色电光,无声无息,却又迅疾无比地射入那敞开的门缝之中!金光没入的刹那,门内深处似乎传来几声极其细微、如同老鼠尖叫般的“吱吱”声,随即又归于沉寂。

  张强紧张地抓住我的意念之“臂”,大气不敢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