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荒祝缠魂-《清虚伏魔录》

  在师父那方外桃源般的清修之地,我和师弟虚乙已盘桓了七日有余。晨钟暮鼓,早晚功课的诵经声与山间清雾一同袅袅;日间练功,汗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印记,便是我们精进的刻度。师父倾囊相授,短短几日,识海之中便沉淀了不少玄奥的新法门。当然,舌尖上的满足也毫不逊色。师父隐居的这片水土,物产丰饶,清仪师伯更是烹饪好手,每日饭桌上总少不了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佳肴。虚乙师弟总打趣我:“师兄,我看你回北京前,这腰围怕是要追平功德箱了。”虽是玩笑,但摸着确实圆润了些的下巴,我也只能苦笑,这口腹之欲,在师父这儿,真是甜蜜的负担。

  归期定在次日。行李已简单收拾,心中盘算着京城里的琐事,竟也生出几分“山中一日,世上千年”的恍惚感。就在这临别前夜的宁静里,王凯的电话像一颗石子,猝然砸碎了湖面的平静。

  “兄弟!又…又出事了!”王凯的声音嘶哑焦灼,带着哭腔,“孩子…孩子她…比上次还疯!自己打自己,拉都拉不住,脸都抓破了!” 我的心猛地一沉。孩子自从上次被那小男孩阴灵纠缠,经师父处理,明明安稳了好一阵子。怎么会突然恶化?而且如此剧烈?

  清仪师伯正坐在院中石凳上品茶,我将手机递过去,王凯在那边语无伦次地描述着。师伯眉头紧锁,沉声道:“让他拍张孩子现在的照片,立刻发过来。”

  片刻,手机屏幕亮起。照片上,妞妞小小的身躯蜷缩着,脸上是触目惊心的抓痕和淤青,眼神空洞而狂乱。但更令人心悸的是,在她小小的头颅上方,竟笼罩着一片浓得化不开的、极其不祥的黑色云气!那云气并非实体,却凝滞如墨,沉沉地压在她头顶,仿佛随时要滴下污秽。

  师伯将手机凑近眼前,眼神锐利如鹰隼,指诀在屏幕上方虚虚划过,似乎在感应着什么。良久,她放下手机,面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:“怪哉!这片黑云,我看不透。非鬼,非妖,非寻常邪祟作祟。一丝外邪的痕迹都捕捉不到……”他顿了顿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,“但事出反常必有妖!这黑云凭空出现,绝不可能无害。让王凯以最快的速度,到我这里来!直觉告诉我,这次的东西,不简单,而且…可能还是冲着他们一家来的。”

  我立刻与王凯敲定行程,让他务必搭乘最早一班飞机赶来。刚挂了这通令人心焦的电话,手机还没焐热,铃声再次急促响起。屏幕上跳动着“宋晓岩”的名字。

  “喂?晓岩?”

  “哥们,我…我撞车了!”宋晓岩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。

  “人怎么样?伤着没有?”我的心又悬了起来。

  “万幸,双方人都没事,就是车头撞瘪了。但…但太邪门了!”他喘了口气,“我这几天开车格外小心,精神高度集中,就怕出事。可刚才那条路,我明明是正常行驶,视野开阔,那辆车…那辆车就像凭空从空气里钻出来的一样!‘砰’的一声就怼上了!要不是我一直绷着神经反应快了点,后果…不堪设想!” 他的叙述里充满了后怕和不解的惊疑。

  师父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,静静听着。待我放下电话,他目光深邃,平静地开口:“让他明天也一起过来吧。”

  我瞬间明白了师父的用意。王凯女儿的异变,宋晓岩这离奇的车祸,看似无关,但接连发生在与我们相关的人身上,且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“邪性”和“巧合”,这本身就极不正常。一股沉重的阴霾悄然笼罩心头。

  “看来,今天我也走不成了。”我对虚乙师弟道,“你按原计划回京,我留下等他们,把这两桩事了结再说。”虚乙担忧地看了我一眼,最终点点头,带着我们的部分行李,踏上了归途。

  王凯和宋晓岩,一个是我高中同窗,一个是我初中挚友,两人在高中时代也相熟。我分别通知了他们,让他们尽量约同一班机,路上也好有个照应。

  翌日中午,王凯神情萎靡,与风尘仆仆、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宋晓岩,一同抵达了师父的山居。王凯脸上的担忧神色虽肉眼难辨,但那笼罩在身上、令人压抑不安的气息却更浓了。时间紧迫,不容寒暄。师父当机立断:“先解决孩子的事。”

  依旧是那座熟悉的流程,大师兄和大师姐依旧守护着法坛,师父和师伯则带着我、王凯、宋晓岩,一步踏入孩子的“神宅”灵境。

  甫一降落,刺骨的寒意便扑面而来!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。

  孩子那本该温暖安宁的神宅小院,此刻正承受着灭顶之灾!神宅的乾位,一堵巨大的、晶莹剔透却散发着幽蓝寒气的冰山,竟从虚无的“墙外”硬生生挤撞了进来!冰山的一角沉重地压迫着主屋的房顶,粗大的冰棱如狰狞的獠牙,深深嵌入瓦片和梁柱之中,整座房屋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吱嘎”呻吟,摇摇欲坠。院中,孩子那单薄脆弱的三魂七魄,如同受惊的萤火虫,在刺骨的寒风中惊慌失措地飘荡、蜷缩,发出无声的尖啸。

  “不好!魂魄受寒邪侵蚀,恐有溃散之危!”师父面色一凛,毫不犹豫,双手掐诀,口中疾诵真言:“……谨请修神补命张元帅,速降威灵,护持真魂!”

  金光闪动,一位身着金甲、面容刚毅的神将身影瞬间凝聚。正是专司魂魄安养的张元帅。师父指向院中飘摇的魂魄:“元帅,情势危急,烦请先将这孩子魂魄收走,置于养魂罐中好生温养,暂时莫要放归此险地。”

  张元帅颔首,目光扫过那惊恐的魂魄,眼中闪过一丝悲悯。他抬手一招,掌心浮现一个温润如玉的小罐,罐口发出柔和吸力。孩子的魂魄如同归巢的倦鸟,化作数道流光,被稳稳纳入罐中。张元帅并未立刻离去,而是凝神探查片刻,沉声道:“此魂较上次所见,根基稍稳,然受邪寒侵扰过久,非短时可愈,且……”他眉头微皱,手指虚引,一道虚弱的魂影被他小心翼翼地从罐中引出些许,“诸位请看,魂魄本源之上,竟烙有一奇异印记!”

  我们凝神望去,只见那魂影核心处,一个由古朴扭曲线条构成的图案若隐若现,透着苍茫、原始又诡异的气息。

  “古部落图腾!”师伯失声低呼,眼中精光爆射,“看这纹路走向,鹰首鹿角,风雷相随……错不了!是萨满祭祀一脉的秘传图腾!”

  我猛地转头看向王凯:“老王!你家祖上,可有萨满传承?或是与北方通古斯诸族,如鄂伦春、鄂温克、赫哲有渊源?”

  王凯脸色煞白,连连摇头,语气斩钉截铁:“绝对没有!我家世代汉族,祖籍江南,近代才迁居东北。往上数八代都是耕读传家,别说萨满,连满族亲戚都没有半个!”

  就在这时,两道极为强大的神威降临。金光与莲华交织中,手持大刀、威严赫赫的张圣君与脚踏风火轮、手持火尖枪的哪吒三太子显出身形。他们常驻师父坛场,护法随行,感应到此地异变,自行降临。

  太子爷少年心性,性烈如火,见那冰山堵宅,寒气逼人,冷哼一声:“何方妖物,弄此玄虚!”话音未落,手中火尖枪已如赤龙出海,带着灼热罡风,狠狠刺向冰山一角!

  “锵!”一声金铁交鸣般的脆响,冰屑纷飞。被枪尖刺中的地方,只留下一个浅浅白痕。刺骨的寒气反而顺着枪身反噬而来,让太子爷眉头微蹙:“好硬的冰!寒气也邪门得很,上面还附着些腌臜东西的气息!”

  师伯见状,沉声道:“当务之急,先破此冰山?”

  “且慢!”师父抬手制止,目光如电,扫视着巨大的冰山和诡异的神宅,“你们不觉得奇怪吗?孩子之事,一桩接一桩,前因刚了,后果立至,且一次比一次凶险诡谲!这冰山出现得突兀,力量更是远超之前的阴灵拘魂。若贸然破之,只怕是治标不治本,反会打草惊蛇,引来更莫测的后手!此次,定要揪出那幕后黑手,斩草除根!”

  张圣君闻言,一步踏前,巨掌之上金光涌动,猛地拍向冰山壁!

  “轰!”一声闷响,一块脸盆大小的坚冰应声碎裂坠落。然而,不等冰屑落地,那缺口处寒气狂涌,无数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、凝结,眨眼间便将缺口填补完好如初!其恢复速度之快,远超想象!

  就在冰壁恢复的刹那,我们所有人瞳孔骤缩!

  冰山那高耸入“云”的顶端,一个矮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!那是一个孩童模样的存在,却穿着原始的兽皮袄裤,头上戴着一顶用鹿角制成的、造型奇异的帽子。他居高临下,冰冷的目光如同极地的寒风,扫过我们每一个人。那张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种古老而漠然的审视。仅仅一瞥之后,他的身影便如融入冰雪般,消失在冰山之后。

  “萨满祭司!”我们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。那身装扮,那股气息,绝无差错!

  “护!”师父反应极快,口中真言再起,双手结印如莲花绽放。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罩瞬间以我们几人为中心升起,形如倒扣的金钟,将我们严严实实护在其中。

  然而,异变再生!

  光罩升起的瞬间,站在外围的张圣君和三太子身上,竟同时逸散出几缕与冰山寒气同源的、极淡的灰黑气息!这气息与师父纯正的金光护罩格格不入,竟引得光罩产生排斥之力!只听“嗡”的一声轻鸣,两位神尊的身影竟被那柔和却坚韧的金光,轻轻“推”出了罩外!

  三太子稳住身形,火尖枪一指冰山,怒道:“好狡猾的孽障!原来这冰山寒气本身便是一种标记和诅咒!沾染者便会被排斥于某些防护之外!张圣君,看来刚才你拍那一下,着了道了!”他随即看向我们,语速飞快,“这股邪寒之气,并非源自那个小萨满本身!我感应到其中混杂着精怪特有的腥臊!定是那萨满操控的精怪所为!这精怪,必然就潜伏在长期接触孩子的人身上!”

  王凯闻言,脸色更加难看:“家里只有我、孩子妈妈,还有她姥姥长期照顾妞妞……”他猛地看向师父,“我身上的情况您清楚,那精怪……难道是……”

  师父目光如炬:“是与不是,一看便知!”他迅速向王凯要了孩子妈妈和姥姥的生辰八字。

  我们意念一动,灵境流转。先是孩子妈妈的神宅,气息虽有些忧虑疲惫,但并无异样。紧接着,场景切换到孩子姥姥的神宅——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臊、冰冷、带着贪婪与恶意的气息扑面而来!在神宅阴暗的角落,一只体型硕大、皮毛油亮却眼神狡黠凶残的黄鼠狼精怪,正盘踞在那里,周身缠绕着与冰山同源的丝丝寒气,正对着宅中代表主人精神的“灯火”贪婪地吐纳!

  “果然在此!”王凯目眦欲裂,“道长,灭了它!”

  师父却再次摇头,眼中闪烁着深思的光芒:“莫急。此獠不过一介爪牙,受那萨满驱使。灭之易如反掌,但灭了一个,那萨满随手又可招来十个!擒贼,须先擒王!当务之急,是弄清你们王家祖上,究竟与这萨满结下了何等深仇大恨,竟让他不惜跨越时空,如此执着地报复在一个孩子身上!”

  我们再次回到孩子那被冰山压迫的神宅内部。刚一踏入正堂,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和尖锐的破空声便传来!只见一条手臂粗细、尖端锋锐如矛的幽蓝冰锥,竟不知如何穿透了神宅本身的防护力量,深深扎进了内室的墙壁之上,寒意正不断侵蚀着屋内的“生气”。

  “好强的穿透力!这冰山的力量在不断增强!”师伯神色凝重。

  师父的目光则投向了神宅深处一面古朴的铜镜——前世镜。他快步上前,指尖凝聚法力,凌空画符,口中真言如珠落玉盘:“三界内外,唯道独尊,前世因果,镜中显真!敕!”

  镜面如水波般荡漾开来,一幅清晰却带着岁月尘埃的画面缓缓呈现:

  苍莽的原始森林,古木参天,积雪皑皑。一个须发花白、身裹厚重皮袄的老猎户,正端着一杆老式猎枪,屏息凝神。镜头拉近,一只壮硕的雄鹿正低头在溪边饮水,浑然不觉危险临近。

  “砰!”枪声撕裂了林间的寂静。雄鹿应声倒地,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。

  老猎户脸上露出一丝收获的喜悦,快步上前。就在他弯下腰,准备扛起这沉重的猎物时,一个身影倏然出现在他面前!正是那个头戴鹿角帽的孩童萨满!他张开双臂,稚嫩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恳求,对着老猎户急切地说着什么,似乎在劝说他放过这头鹿。

  老猎户脸上的喜悦瞬间被不耐烦取代。他看也不看那孩子,粗暴地伸手一推!孩童萨满一个趔趄摔倒在雪地里。老猎户冷哼一声,扛起雄鹿的尸体,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,沉重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。画面最后,定格在孩童萨满从雪地中抬起头,那双清澈的眼中,燃起了冰冷刺骨的恨意与决绝。随即,镜面光芒黯淡,画面消失。

  仅仅一幅画面,一段无声的冲突,却道尽了百年的仇怨根源。

  “原来如此……”师父长叹一声,眼中既有对老猎户滥杀的谴责,亦有对孩童萨满遭遇的复杂同情,但更多的,是对孩子无辜受难的痛惜。“冤有头,债有主。走吧,去见见这位‘债主’,当面了结这段因果!”

  我们退出神宅,来到那巨大的冰山前。张圣君早已等候在外,他冷哼一声,巨掌之上金光暴涨,猛地按在冰壁之上!坚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,一个足够数人通行的黝黑洞口被强行开辟出来。洞内寒气刺骨,冰棱倒悬。

  我们鱼贯而入。山洞并不长,很快前方透出光亮。走出洞口,眼前豁然开朗,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冰雪世界!

  天空飘洒着细密的雪花,寒风呼啸。眼前是无边无际的、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原始针叶林,高大的落叶松如同披着银甲的巨人,沉默地矗立着。森林边缘,一间低矮简陋的茅草屋孤零零地立在那里。草屋的窗下,一堆篝火顽强地燃烧着,跳跃的火焰舔舐着一把悬挂其上的黑色铁壶,壶嘴里正冒出丝丝白汽。荒凉、原始、肃杀,却又带着一种奇异而恒久的生命力。

  “沙…沙…沙…”踩着积雪的脚步声从密林深处传来。那个头戴鹿角帽、身着兽皮的孩童萨满,缓缓走出树林,停在了篝火旁。他的眼神如同这亘古的冰雪,冷漠地注视着我们,没有愤怒,没有惊讶,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。

  师父上前一步,开门见山,声音在风雪中依旧清晰:“那孩子魂魄受创、被冤魂纠缠,乃至今日这冰山压顶之祸,皆是你所为?”

  萨满孩童的嘴唇微动,声音低沉沙哑,仿佛穿越了悠久的时光:“非我所为,是她命中之劫,因果之回响。”

  “哼!”师父冷哼一声,目光如电,“好一个‘命中之劫’!若非你以萨满秘术引导、推动、甚至催化这‘因果’,这劫难岂会来得如此频繁、如此酷烈?这冰山寒气中的精怪标记,又作何解释?文字游戏,莫要再耍!”

  萨满沉默了片刻,迎上师父的目光,并不否认:“是我。”

  “为何?”师父追问,语气带着痛心,“王家祖上造孽,自有其报应轮回。稚子何辜?为何要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,施以如此酷毒的手段?”

  萨满孩童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冰锥,那压抑了百年的恨意终于透出一丝:“稚子无辜?她体内流淌的,正是当年那猎户之血!她的魂魄,正是那滥杀生灵、不听劝阻、将我推入雪地之人的转世之身!我寻他百年,如今找到了债主,讨还血债,有何不可?何错之有?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冰珠砸落,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执拗。

  师父一时语塞。萨满的话,从“冤有头,债有主”的角度看,竟也自成逻辑,难以反驳。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,压下心中的波澜,沉声道:“冤冤相报何时了?那猎户已入轮回,前尘尽忘。今世的孩子,并未行那杀生害命之事。这仇怨,难道非要延续到血脉断绝才算终结?我愿以道法为凭,设坛作法,为你与他化解这段冤仇,消弭这百年积怨。可否,到此为止?”

 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。篝火噼啪作响。萨满孩童只是冷冷地看着师父,那眼神深如寒潭,没有任何情绪波动。半晌,他什么也没说,倏然转身,身影没入那苍茫的针叶林深处,只留下风雪呼啸,以及我们心头沉甸甸的无奈。

  我们默然回到了清虚伏魔院的正堂。气氛有些沉闷。众人围坐,将方才在冰山灵境和萨满对峙的经过细细梳理了一遍,各抒己见,却也一时理不出万全的头绪。那萨满的执念,根植于百年前的屈辱与仇恨,坚如玄冰,绝非言语可化。

  正苦思间,我瞥见庭院深处的景象。清虚祖师依旧端坐在那方小湖边,手持钓竿,姿态悠然。只是……从我们离开到回来商讨了这许久,他那鱼篓里,似乎依旧空空如也。湖水清澈,偶尔有锦鲤摆尾游过,却对那近在咫尺的钓饵视若无睹。

  我心中疑惑,忍不住低声问身旁的师父:“师父,祖师爷这半天……好像一条鱼也没钓上来?”

  师父闻言,嘴角竟勾起一丝无奈又带着点促狭的笑意,也压低声音道:“嘘……他那鱼竿上,压根儿就没拴鱼钩。”

  “啊?”我愕然,“那这是为何?”

  师父凑得更近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点“揭祖师老底”的意味:“嗐,这样……不是显得比较‘文雅’,比较有‘意境’嘛?高人垂钓,愿者上钩?或者说……钓的不是鱼,是那个啥……” 他话未说完。

  “啪!”

  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响起。师父“哎哟”一声,捂着脑袋跳了起来。只见清虚祖师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,手里那根光秃秃的鱼竿正不轻不重地敲在师父头上,脸上似笑非笑。

  “就你话多!”清虚祖师收回鱼竿,目光扫过我们,最后落在忧心忡忡的王凯身上,那洞悉世事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,“此事落在女娃身上,便是终结之兆。若是个男娃……”他微微摇头,语气带着一丝天机莫测,“那出的事,怕就不是冰山压顶这般‘温和’了,必是伤及性命根本的大祸。此一胎,本应是那猎户转世的男身,是他命中该受之报。然其家族祖上,曾积有大德,福泽绵延,竟硬生生将这‘讨债’的男身,扭转成了‘承情’的女身。”祖师爷顿了顿,看向师父,“从另一个角度看,这女娃的降生,虽是应劫,却也因那祖德庇佑,无形中替整个家族,挡下了一场更凶险的灭顶之灾。祸兮?福之所倚啊。”

  我心中豁然开朗!王凯曾提起过,他的爷爷是历经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、抗美援朝的老兵,更是一名在枪林弹雨中救死扶伤的军医!这活人无数、保家卫国的大功德,便是那扭转乾坤、护佑血脉的“祖上积德”!原来一切的转机,早已深藏在血脉的源头。

  师父揉着脑袋,眼中也重新燃起明悟的光彩:“祖师明鉴!弟子明白了。下午,便先做一场‘解冤释结’的大法事,化去那冰山寒气与精怪纠缠,护住孩子本体。至于与那萨满的百年宿怨……”他看向祖师。

  祖师未置可否,目光却转向了一旁一直沉默旁观的宋晓岩,仿佛早已看透他身上的隐忧,淡淡对师父道:“此间事了,你们便去处理他身上的‘麻烦’吧。”

  “是!”师父恭敬应下。

  我心头一喜,祖师爷金口已开,宋晓岩那离奇车祸背后的蹊跷,终于也有着落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