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0章 家宅沉疴-《清虚伏魔录》

  车子临近酒店附近一家灯火通明的饭店时,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张望的身影。虽几年未见,那熟悉的身形和略显焦急的踱步姿态,让我瞬间认出了大周。车刚停稳,我便推门下车。

  “大周!”

  “老四!”

  他也看到了我,脸上绽开笑容,快步迎上,结结实实给我肩头一拳,那口标志性的唐山普通话带着满满的亲切:“好小子!可算到了!咱哥俩真是有年头没见了!”

  我回敬他一拳,打量着他。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,比当年略显清瘦,眉宇间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,但眼神依旧明亮。“周大少爷风采不减当年啊!”我笑着调侃。

  “拉倒吧你!”他大笑,随即目光转向我身后下车的三人,“这几位兄弟,赶紧给介绍介绍。”

  我依次引荐:“这是我师弟,虚乙。这是我多年好友涛哥。这是弟弟阿杰。我们四个人现在都是一起出门,互相有个照应。” 三人也纷纷与大周握手寒暄。

  “都是自己兄弟,别站外边了,快进去,菜都备好了,就等你们!”大周热情地揽着我的肩,将我们引入饭店包间。

  包间宽敞,圆桌上已摆满颇具唐山特色的菜肴:色泽红亮的红烧肘子散发出诱人的肉香,大盆的海鲜乱炖透着海洋的鲜甜,金黄酥脆的饹馇盒层层叠叠,还有软糯的棋子烧饼、清爽的凉拌杏仁等地道风味。中间赫然摆着一只不小的烤羊腿,显然是大周特意安排的硬菜。几瓶本地产的好酒也已启开。

  “来,兄弟们,一路辛苦,先碰一个!到了我这儿,就跟到自己家一样,千万别客气!”大周作为东道主,率先举杯。杯盏交错间,久别重逢的暖意与佳肴的香气弥漫开来。

  几杯酒下肚,气氛愈发融洽。回忆往昔宿舍趣事,笑声不断。但话题终究还是绕到了大周家近况上。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,放下筷子,缓缓道来:

  “不瞒兄弟们,这几年,家里真是流年不利。”他指了指自己左脸颊一道淡粉色的、略显凹凸的疤痕,“前年我去下属厂子检查,设备意外故障,高温蒸汽喷出来,差点瞎了眼。就这,还算躲得快,留了这道疤。”

  我们这才注意到那道伤痕,心中都是一凛。

  “这还不算,”大周继续道,语气沉重,“我父亲,以前身体多硬朗,去年开始莫名其妙地病倒了,查不出大毛病,但就是虚弱,精力大不如前。我二叔,开大车的,好端端在路上被追尾,人现在还在康复。三叔,搞个小工程队,工地出了安全事故,虽然不是主要责任,但也被牵连进去,吃了官司,现在还没完全解脱。我小姑,心善,接连被人设局骗了两次,半辈子积蓄都快搭进去了……”

  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:“不光我们这一房,其他堂叔伯家,也是各种不顺。有孩子读书成绩一落千丈的,有做生意亏得血本无归的,还有家里老人接连去世的……整个家族,好像被一层晦气罩住了,没一家消停。我琢磨来琢磨去,除了祖坟风水可能坏了气运,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。”

  听着大周的叙述,我们几人都放下了酒杯,面色凝重。如此集中、多发的家族性厄运,在玄学视角下,祖坟风水或祖先阴德业力出问题的可能性确实极大。席间的欢声笑语暂时沉寂,只剩下汤锅汤底的咕嘟声。

  “大周哥,”虚乙温言道,“听了这些,我们能理解你的担忧。明天我们一定仔细勘查。”

  “对,”我接过话头,“既然来了,肯定帮你看到底。不过你也别太焦虑,万事总有因果,找到了症结,才能设法化解。”

  大周感激地点点头,又给我们添酒布菜。这顿饭,虽开始欢畅,后半程却因沉重的话题而蒙上了一层阴影。饭后,大周坚持送我们回酒店,约好次日一早他来接我们前往祖坟所在地。

  回到酒店房间,我与虚乙、涛哥简单交流了看法,都感觉此事或许比预想的更棘手,需要做好多方探查的准备。

  翌日清晨,秋高气爽。大周开着一辆SUV准时来到酒店,放下车子,与我们一同乘坐阿杰开的商务车,在他上了车后,驶离市区,朝着城西的乡间开去。

  车子在笔直的省道上行驶了一阵,便拐入一条县级公路,两侧开始出现大片收割后的玉米地,秸秆整齐地堆在田间,远山轮廓愈发清晰。约莫半小时后,车子驶入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村庄。村庄道路干净,房屋多是红砖瓦房,间或可见一些新建的二层小楼,显示出这里并不贫穷。

  “这就是我们村了,”大周指着车窗外,“祖坟地在村子最北头,挨着山脚。咱这地方,往南再走几公里,就是清东陵。”

  “清东陵?”阿杰好奇地问,“清朝皇帝的陵墓都在这一片?”

  “对,一部分,另一部分在保定易县和沈阳。”大周点头,“所以老辈人都说,皇帝选中的风水宝地,这周边山脉水势肯定也是极好的,祖辈葬在这里,能沾些福荫。”

  我望着远处绵延的燕山余脉,接话道:“清东陵所在的昌瑞山,最初是叫凤台山。这地方,其实是明朝崇祯皇帝在位时,命令刘孔昭——这位是刘伯温的后人——带着风水师选定的万年吉壤,原本是准备用作他自己陵寝的。可惜陵寝还没开工,明朝就亡了。后来清朝入关,顺治皇帝把这地方用了,清朝官方说成是顺治自己亲选的,无非是往脸上贴金。一个关外来的部族首领,懂什么中原堪舆之术?篡改历史、给自己正统性涂脂抹粉,本就是他们一贯伎俩。”

  虚乙若有所思:“师兄,明朝的皇陵不是在昌平吗?十三陵都在那里,崇祯皇帝怎么又跑到遵化来找地方?”

  涛哥和阿杰也露出疑惑之色。

  我解释道:“明朝自永乐皇帝选定昌平天寿山作为陵区,当时已经历经十二帝,天寿山区域适合建造大型帝陵的吉壤基本用尽了。所以崇祯皇帝才命人另寻他处。凤台山(昌瑞山)与天寿山同属燕山山脉,选址于此,也寓意大明江山一脉相承。可惜他最后吊死煤山,是李自成以帝王礼将他葬回了昌平,这片精心挑选的吉壤,反倒被后来的清朝占了,用来埋葬他们的皇帝。这倒颇有点鸠占鹊巢的象征意味——和他们部族当初内部兼并融合,最终占据中原的手段如出一辙。”

  大周听了咋舌:“还有这么一段渊源?我以前只知道清东陵,还真不知道最早是明朝选的地。”

  涛哥挠挠头:“这些历史细节,课本上可不会讲这么细。那按这么说,现在的满族……”

  我明白他的意思,说道:“我们现在的五十六个民族,是新中国成立后,经过科学的民族识别工作确定的。‘满族’作为一个民族称谓,其确立本身,就包含了与历史上的满洲贵族、八旗制度做切割,强调大家都是中华民族平等一员的深意。历史上的民族融合从未停止,匈奴、鲜卑、契丹、女真……许多曾经显赫的民族名称消失了,但其血脉和文化早已融入了华夏大家庭。我们反对的是历史上那些压迫性的统治和文化的摧残,而非任何一个作为中华民族一部分的兄弟民族。”

  虚乙笑道:“这趟出来,不光办事,还补了历史课。”

  车子此时已驶离村庄主干道,开上一条颠簸的泥土路,路两旁是稀疏的树林和荒草。又行驶了七八分钟,直到前方再无车路,我们才停车。一行人带上工具,跟着大周,沿着一条被踩出的小径,徒步向山脚走去。

  秋日的山野,空气清冽,阳光穿过疏朗的枝叶,洒下斑驳光影。约莫走了十几分钟,眼前出现一片相对平缓的向阳坡地。坡地上,数十座坟茔依着山势,高低错落,形成一个家族墓葬群。墓碑新旧不一,最早的可追溯到民国,晚近的则是近几年立起。坟头大多收拾得还算整齐,但整体透着一股寻常坟地所有的寂寥,并无特别阴森之感,但也绝谈不上什么“气象”。

  “就是这里了,从我曾祖父那一辈起,家族主要成员都葬在此处。”大周指着这片坟茔地说道。

  我和虚乙对视一眼,各自取出罗盘。我们分开行动,从不同方位,仔细勘察这片坟地的来龙去脉、水口砂位、坟墓朝向、排列布局,甚至每一座墓碑的完好程度、周边草木的生长情况都未放过。

  罗盘指针转动平稳,并无异常剧烈的波动。此地山势平缓,谈不上什么“龙脉”结穴,但也没有明显的形煞冲射。坟墓排列虽不算特别符合某种理想风水格局,但也中规中矩,背有靠山,前有缓明堂,左右略有围护。总的来说,这就像无数普通农村家族坟地一样,风水上平平无奇,既无大吉之象,也无显见的大凶之兆。

  勘察了近一个小时,我和虚乙汇合,交换了看法,结论基本一致。

  大周一直紧张地跟在一旁,见我们停下,忙问:“怎么样?看出什么问题了吗?”

  我摇摇头,实话实说:“从风水的形峦理气来看,这片坟地问题不大。格局普通,但并无招灾引祸的明显缺陷。”

  大周脸上掠过明显的失望:“难道……真是我想多了?白让你们跑一趟……”

  “那倒未必,”虚乙接口道,他微微蹙眉,目光缓缓扫过整片坟地,“风水只是外在可见的一层。有些问题,比如更深层次的阴宅气场紊乱、祖先不安、或者家族共业引发的阴性干扰,未必会直接显现在罗盘和地形上。我和师兄都感觉,这片地的‘气’有点沉滞,磁场感应上也有些说不出的……别扭,但源头藏得深。”

  我点头赞同:“大周,既然来了,我们肯定要帮你查个水落石出。风水上看不出,就用别的法子。你给我们找个清净稳妥的地方,我们需要开坛,通灵查勘。”

  大周精神一振:“行!那就回村里,去我家老宅。那房子现在空着,我爸妈让我接到市里住了,平时就锁着,绝对清净。”

  我们原路返回停车处,驱车回到村里。大周家的老宅在村子偏中部,是一座颇为宽敞的砖瓦结构大院,虽然有些年头,但维护得不错,朱漆大门虽已斑驳,却更显出一种家宅深厚的底蕴。院中铺着青砖,正屋宽敞,家具虽旧却擦拭得干净。

  我们在正屋堂屋中央清理出一块地方。阿杰和涛哥帮忙从车上搬下我们带来的简易法坛用品:一张可折叠的案桌、黄布、香炉、烛台、清水、令牌、令旗、朱砂符纸等。我和虚乙净手、漱口,神情肃穆地开始布置。

  很快,一个虽简陋却庄重的法坛便设立起来。香烟袅袅升起,烛火稳定。屋外是北方农村秋日午后的静谧阳光,屋内却渐渐笼罩上一层玄秘的氛围。

  大周、涛哥、阿杰退到一旁,屏息观看。

  我和虚乙对视,点了点头。此次,我们计划同步进行:先共入神宅灵境,在那里尝试连接并探查周家祖先信息;若神宅之中仍无法清晰溯源,便按清虚祖师所示,以他传授的口诀直接进入清虚伏魔院,再经由那扇混沌之门,前往幽冥相关的司衙,调阅更直接的“档案”。

  这已超越了寻常风水勘查的范畴,进入了更深层的玄学探查领域。一切准备就绪,法坛之上,香烟笔直。

  我与虚乙飘然落在一座古宅门前。眼前是一座气势犹存却难掩颓唐的古代中式宅院,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饱经风霜,漆面剥落处露出木头的本色,更触目的是,一层浓得化不开、仿佛污浊苔藓般的暗沉气息已深深浸染门扉,那是业力的显化,甚至沿着门缝与雕花蔓延。仅仅是站在门前,一股沉甸甸的、令人心神压抑的气息便扑面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