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4章 子夜问山-《清虚伏魔录》

  “按照惯例,这种规模的山体隧道工程,动工前必须由总部派来的‘大师’主持祭拜。之前我在其他项目也经历过几次。那位‘大师’……嗯,大概五十多岁,姓什么不知道,我们都叫他‘姜师傅’。他话很少,表情总是很严肃。他来之前,会发一份清单,和你们这次列的差不多,但会更强调一些细节,比如猪头必须是黑毛猪,雄鸡要是红冠金爪的,酒要本地产的米酒。”

  “仪式通常是在子时,就是半夜十一点到一点之间进行。就在山脚下,面对要开挖的隧道口方向设香案。姜师傅会让我们用石灰在地上画一个很大的、复杂的圈子,把香案和主要祭品围起来,参与祭拜的人只能待在圈外。他本人则穿着一种深蓝色的、对襟盘扣的衣服,有点像道袍,但又不太一样。”

  老田努力回忆着细节:“他开始之前,会先静坐一会儿,然后起身,手持一把……好像是桃木剑?在香案前步走一种很奇怪的步子,不是直线,像是踩着星星的位置。嘴里念的咒语听不懂,音调忽高忽低,有时候像是在恳求,有时候又像是在呵斥。过程中,他会把鸡血淋在猪头上,把酒洒在地上,烧大量的纸钱。最后,他会拿起一道事先写好的、盖了红印的黄符,在蜡烛上点燃,看着它烧成灰烬。等一切都做完,他会对我们说:‘可以了,三天后动土。’ 然后收拾东西就走,从不逗留。”

  “说也奇怪,”老田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,“但凡他做过法的工地,后续施工真的就特别顺,几乎没出过什么灵异事件。最多就是偶尔有工人做噩梦,或者听到点怪声,但无伤大雅。所以,这套流程在我们系统内,虽然不明说,但大家都默认为必不可少的环节。”

  “那这次呢?”我追问,“为什么没请他来?”

  “唉,这次总部那边说姜师傅在另一个更重要的大项目上走不开,新的接替人选还没定下来,让我们等通知。可我们工期不等人啊!总负责人王总工想着,也许一次不搞没关系,以前也不是没侥幸过……结果,就栽了。”老田苦笑。

  “出事的那几个工人,是在哪里发现的?具体是什么时候?当时他们在做什么?”涛哥插嘴问道,他心思缜密,善于捕捉细节。

  “是在隧道口往里大概一百米左右的作业面上,”张主任接过话头,声音有些发颤,“是前天晚上,大概九点多收工后。他们几个是一个班的,负责钻孔。收工后,其他人都回宿舍了,他们几个说工具落在里面了,要回去拿。结果一去就没了踪影。后来值班的保安听到隧道里有奇怪的叫声,像是哭又像是笑,赶紧叫人进去找,发现他们几个就在作业面那里,围着钻机又跳又叫,眼神发直,谁也不认识,力大无穷,见人就打。我们好不容易把他们制服弄出来,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。”

  “工具落在里面?”虚乙皱起眉头,“这理由有点牵强。收工前肯定会清点工具。而且,隧道里晚上阴气重,他们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回去?”

  阿杰也说道:“围着钻机……钻机是直接接触山体岩石的,相当于破坏了山体的‘皮肤’。如果真有地灵或者山神,钻机所在的位置,就是‘伤口’的中心,煞气最重。”

  我点点头,他们的分析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。看来问题就出在隧道深处,那个直接扰动山体的作业面上。没有经过安抚和“沟通”,强行破山,等于直接惊扰甚至激怒了盘踞在此地的“存在”。那几个工人,很可能就是首当其冲,被强烈的煞气或残留的灵体意识冲击,导致了神魂失守。

  “那座‘将军岭’的传说,恐怕不止是传说。”我沉声道,“或许真有一位古代将军的残魂或意志依附于此山,也可能这山本身就孕育了强大的地脉精灵。你们之前的祭拜,就是一种‘买路钱’或者说‘安抚协议’。这次你们毁约强行通过,自然要承受后果。”

  老田和张主任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。

  “那……那现在怎么办?”老田急切地问。

  我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向远处那座在暮色中显得愈发阴沉巍峨的“将军岭”。山体轮廓在渐暗的天光下,确实像极了一位顶天立地、散发着重怒的古代武将。

  “准备一下,”我转过身,语气决断,“今晚子时,我们上山,去隧道口会一会这位‘将军’。”

  夜色,像一滩浓得化不开的墨,沉沉地泼洒在湘西的群山之间。项目部所在的这片山谷,更是被一种近乎实质的寂静与黑暗所包裹,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,在微弱的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,散发着原始而威严的气息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、草木腐烂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属于深山老林的腥甜气味。

  老田脸上写满了愧疚与不安,搓着手道:“几位兄弟,实在对不住,这荒山野岭的,让你们一来就碰上这事,连顿像样的接风宴都没有……”

  我摆手打断他:“老田,自家兄弟不说这些。事有轻重缓急,五脏庙的事儿先放放,把眼前的坎儿迈过去再说。”

  涛哥拍了拍老田的肩膀,声音沉稳有力:“田处长,虚中说得对。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,正事要紧。你这事儿,就是我们的事儿。”

  阿杰也在一旁点头,虽然没说话,但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。他如今已是六壬法杰,经历深圳之事后,心性沉稳了不少。

  老田见状,也不再坚持,安排项目部食堂简单做了几样菜。虽是“简单”,但在这种地方,也算是倾其所有了——腊肉炒蕨菜、干锅山笋、一盆飘着油花的土鸡汤。然而,心事重重之下,谁都食不知味,草草扒拉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。

  晚上十点整,万籁俱寂,只有山风穿过松林的呜咽声,如同某种低沉的悲鸣。老田带着司机小刘和后勤张主任,加上我们师兄弟四人,一行七人,乘着一辆商务车,颠簸在通往隧道口的临时便道上。车灯像两柄利剑,刺破沉重的黑暗,照亮前方坑洼不平、碎石遍布的路面,两侧是黑黢黢的、仿佛随时会合拢过来的山壁。

  我取出三道提前绘好的“六甲护身符”,符纸以朱砂混合雄鸡血绘制,笔走龙蛇,灵光内蕴。分别递给老田、小刘和张主任。“贴身戴好,无论看到什么,听到什么,都不要惊慌,更不可随意取下。”我郑重叮嘱。三人连忙接过,依言贴身藏好。

  我和虚乙相视一眼,各自凝神静气,体内真炁自然流转,在周身形成一层无形的护体罡气。涛哥神色平静,他虽不修法术,但常年一身浩然正气,加之有老姜这等战魂暗中护持,等闲邪祟难近其身。阿杰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六壬仙师玉佩,口中默诵师门护身咒,背后似有淡淡的师公法相虚影一闪而逝。

  不多时,车在隧道口前停下。这里的气氛更为凝重压抑。刚刚开挖不久的隧道口,像一张贪婪的巨口,吞噬着周围一切光线和声音,黑得令人心头发慌。空气中残留着炸药和机械的气息,但更深处,似乎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铁锈般的腥气。

  我们迅速在隧道口前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,设下简易法坛。虚乙和阿杰帮忙摆好香炉、烛台、清水、令牌等物。我则走到一旁,默运玄功,净手、漱口、存思祖师,随后郑重地穿上法衣。法衣加身的瞬间,周身气息为之一变,与这山野间的冥冥之力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。

  点燃三炷上好的降真香,香烟笔直上升,在凝滞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醒目。我步踏北斗,手掐“开天目诀”,低声诵咒:“天地自然,秽气分散……洞中玄虚,晃朗太元……开!”

  咒语落定,灵觉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,眼前的物质景象瞬间褪色、扭曲,继而重组——灵境,开启了。

  在灵境视界中,眼前的隧道不再是简单的黑暗,而是化作一个旋转的、深不见底的幽暗漩涡,散发出强大的吸力和冰冷的恶意,仿佛连接着某个未知的幽冥之境。周围的山体则呈现出一种沉凝、厚重、仿佛亘古存在的土黄色灵光,但在那隧道口附近,灵光却显得紊乱而暴躁,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红色煞气。

  我凝神静气,手掐“召请诀”,脚踏“大地印”,朗声诵念土地神咒:“此间土地,神之最灵。升天达地,出幽入冥……坛场土地,速现真形!急急如律令!”

  咒音在灵境中回荡,脚下地面微微震动,一股精纯的土黄色灵气汇聚,随即,一位身着褐色古服、面容慈祥、手持藤木拐杖的老者,自地面袅袅白气中显现身形,正是本方土地神只。

  我躬身施礼,态度恭敬:“贫道雷霆太玄令虚中,冒昧打扰土地尊神,还望恕罪。此次前来,是为查探此地施工工人接连失魂之事,不知尊神可知其中缘由?”

  土地公捋了捋雪白的长须,脸上带着和煦却又隐含忧虑的笑容:“原来是三天门下法官驾临,小神有失远迎,恕罪恕罪。此事……小神确实知晓一二。法官是为调和此事而来?”

  “正是。”我点头,“若果真是施工方礼数不周,怠慢了此地山主,贫道愿从中斡旋,令其备足三牲五礼,焚化金箔酬神,并补办隆重庆典法事,诚心谢罪。只望山神老爷能宽宏大量,网开一面。”

  土地公闻言,却是轻轻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:“法官有所不知,守护此山的这位‘将军’,并非埋骨于此的古代英灵,而是这座大山本身!你看此山形貌,是否酷似一位仰天怒吼的将军?它历经千万载日月精华淬炼,早已生灵,性情……唉,便如其形,刚烈无比,执拗非常。平日里,小神等闲都不愿与他打交道。此番动怒,缘由有二:其一,自然是开工未循古礼,未曾祭拜告知,在他眼中,等同蔑视;其二,也是最关键的,前几日出事的几名工人,曾对着山体小解,秽物玷污灵山,此乃大不敬!彻底触怒了他。”

  我心中了然,根源果然在此。“多谢土地公明示。既如此,可否请尊神代为通传,请山神老爷现身一叙?贫道愿当面陈情,力求化解干戈。”

  土地公面露难色,但还是点了点头:“也罢,小神便试上一试。只是法官需有准备,这位的脾气,可真如这山间顽石一般,又臭又硬……”

  说罢,他举起手中藤木拐杖,那拐杖瞬间绽放出柔和的黄色光辉,对着前方那散发着暴躁灵光的山体,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三下。杖端每一下敲击,都仿佛敲在无形的鼓面上,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灵韵波纹,深入山体之中。

  片刻沉寂后,整个山体猛地一震!不是物理上的震动,而是灵境层面的剧烈轰鸣!一股庞大、厚重、带着滔天怒意的意志骤然降临!

  “土地老儿!休要多管闲事!”一个如同巨石摩擦、滚雷炸响的浑厚声音,直接在灵境中震荡开来,震得人神魂发颤。

  土地公却不慌不忙,笑呵呵地回应:“将军息怒,非是小神多事。此次是三天门下法官亲至,欲与将军协商。这可是给了天大的面子!若不然,法官一纸符召,请来天兵神将,强行拘传,岂不伤了彼此和气,面子上须不好看?”

  “哼!”那声音再次响起,充满了不屑与怒气。紧接着,前方山体灵光汇聚,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——身高近丈,通体如同黑铁铸就,覆盖着棱角分明、充满原始力量的石质铠甲,面容模糊,唯有一双眼睛,如同两团燃烧的暗红色火焰,怒视着我。他仅仅是站在那里,就带来一股如同山岳倾覆般的巨大压迫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