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0章 红衣诡桥-《清虚伏魔录》

  腊月的杭州,湿冷入骨。连绵的冬雨让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。临近年底,各种总结、应酬纷至沓来,我不得不再次离京,先到上海处理完公司事务,第二天一早便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前往杭州的高铁。

 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,江南水乡的冬意别有一番韵味,但我的心早已飞到了杭州的那座小道观。半年未见,不知师父、张道友、李道友他们可好。

  高铁抵达杭州东站,随着人流走出站台,湿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。我拦下一辆出租车,报上道观的地址。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,一听地址便笑道:“去烧香啊?那座小道观挺清静的,比那些大寺庙人少多了。”

  我微微一笑,没有多言。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,逐渐驶向杭州周边更显幽静的区域。道观依旧掩映在一片翠竹之后,白墙黛瓦,在冬雨中显得格外古朴宁静。

  走进那扇熟悉的木门,院内的香火气息混合着潮湿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。前殿有几位信众正在虔诚跪拜,绕过前殿,来到后面的生活区,正好看见张道友和李道友在廊下煮茶。

  “虚中道友!”张道友眼尖,一眼就看到了我,脸上立刻绽开笑容,放下茶壶就迎了上来。李道友也笑着起身,半年未见,两位道友风采依旧。

  “可算来了!”张道友亲热地拍着我的肩膀,“正好,中午咱们西湖醋鱼走起!”

  我闻言立刻苦了脸,连连摆手:“张道友,许久未见,我自问未曾与你有何不愉快,何故一见面就要用这等‘酷刑’折磨于我?”

  我这话一出,张、李二位道友先是一愣,随即爆发出爽朗的大笑。张道友指着我,对李道友说:“你看你看,我就说他肯定还记得上次被咱们偷偷加入醋鱼汁酸倒牙的事儿!”

  李道友也忍俊不禁:“虚中道友还是这般风趣。”

  我们正说笑间,师父从一旁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。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,身形清瘦,目光却温润有神,见到我,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:“来了。”

  “师父。”我恭敬行礼。

  “这回待几天?”师父问道,语气如同询问归家的孩子。

  “就两天,后天一早就得回北京了,年底公司事多。”

  师父点了点头:“也好。正好晚上有点事,咱们四个一起去吧,对方求助上门,看着可能稍微有点棘手。”

  我来了兴趣:“什么事?又是驱邪安宅的活吗?具体什么情况?”

  师父看了看天色,雨已经渐渐停了,但天空依旧阴沉。“走吧,先出去吃饭,边吃边详细说。”

  中午时分,我们四人来到市区一家颇有名气的杭帮菜馆,找了个安静的包间。点了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,特意避开了西湖醋鱼。席间,我们聊着别后各自的见闻,张道友和李道友也提到了观里新来的几位道友和他们的徒弟,道观倒是比半年前更添了些许生气。

  酒足饭饱,泡上一壶上好的龙井,氤氲茶香中,师父才缓缓道出今晚之事的原委。张、李二位道友似乎之前只听了个大概,此时也凝神细听。

  “这事,大概起因在几天前,”师父抿了口茶,声音平和,“观里来了一位姓冯的信众,是本地人,做物流生意的。这一个多月来,他几乎是隔三差五就来观里烧香,非常虔诚。起初我们也没太在意,只当是位心诚的香客。直到前几天,他上完香后,特意找到我,才吐露了实情……”

  冯老板的物流公司规模不算太大,但业务稳定,主要承接杭州到附近港口的货物运输。车队有十几辆大货车,平日里多是夜间行车,以求避开白天的拥堵,准时送达。

  事情大概始于两三个月以前。

 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,车队队长老陈,一个有着二十年驾龄的老司机,领着四辆车组成的车队,满载货物,沿着熟悉的国道向港口驶去。为了节省高昂的高速费用,他们常年走这条老路,虽然会经过一些偏僻的山区,但大家都已习以为常。

  车子行驶到一段盘山路,前方即将经过一座有些年头的石拱桥。桥不长,但桥下是幽深的山涧,水流湍急,即使在车里也能听到隐隐的水声。就在领头的货车即将上桥的刹那,老陈猛地瞪大了眼睛!

  车灯惨白的光柱尽头,桥头正中央,赫然站着一个女人!

  她穿着一身极其鲜艳、甚至在车灯下显得有些刺眼的红色长裙,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,遮住了大半张脸,低着头,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,仿佛亘古以来就立在桥心。

  “吱嘎——!!!”

  老陈魂飞魄散,几乎是本能地一脚将刹车踩死!沉重的货车发出刺耳的尖叫,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拖出长长的黑印。但巨大的惯性依然推着车头向前冲去!

  “砰!”

  一声闷响,老陈感觉车子似乎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,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
  “撞……撞人了!”老陈脑子里一片空白,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。他根本来不及去想,这深更半夜、荒山野岭,怎么会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独自站在桥头中央。

  后面跟着的四辆车也纷纷急刹停住。司机们看到头车异常,都赶紧下车跑了过来。

  “老陈!咋回事?”

  “出什么事了?”

  众人围上来,只见老陈脸色惨白如纸,浑身哆嗦着,正趴在车头前,双手颤抖地在地上摸索着。

  “人……人呢?我刚才明明撞到她了!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!”老陈的声音带着哭腔,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,“可……可车前面什么都没有!连一点血迹都没有!”

  车灯照射下,货车保险杠完好无损,甚至连一点刮擦的痕迹都找不到。桥面上空空如也,只有山风吹过,带着涧底水汽的阴寒。

  众人面面相觑,有人安慰道:“老陈,你是不是太累了?眼花了?这大半夜的,哪来的人啊?”

  “就是,肯定是看错了,自己吓自己。”

  在众人的劝说下,老陈也渐渐开始怀疑自己。或许真是连续夜车,精神紧张产生了幻觉?他定了定神,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,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

  “可能……可能真是我看花眼了。”他喃喃道,但心底深处,那一抹刺眼的红色和撞击的触感,却如同烙印般清晰。

  车队重新上路,但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。

 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,或许只会成为老陈心头一个难以释怀的疑影。然而,几天之后,车队再次执行运输任务,又一次来到了那座石拱桥。

  这一次,老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,眼睛死死盯着前方。距离桥梁还有百米左右,他的心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。

  车子缓缓接近……桥面空无一物。

  老陈稍稍松了口气,看来上次真是幻觉。可就在车头即将驶上桥面的瞬间——那道红色的身影,如同从虚空中渗透出来一般,再次突兀地出现在车灯的光圈正中央!依旧是低着头,一身红衣,长发垂面!

  “啊!”老陈尽管有所准备,还是惊得大叫一声,猛踩刹车!

  “吱——!”货车在距离那红衣身影不足半米的地方,险险停住。

  这一次,老陈看得真真切切!绝对不是幻觉!

  一股邪火混合着巨大的恐惧直冲脑门,老陈又惊又怒,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,一边大吼:“你到底是人是鬼!为什么总在这里挡路?!”

  他冲到车头前,准备抓住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。然而,眼前依旧是空荡荡的桥面。他绕着车头找了一圈,甚至趴下看了看车底,什么都没有。那个红衣女人,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  后面车的司机们也再次围了上来,听到老陈激动的描述,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。

  一次是眼花,两次……还能是巧合吗?

  这些常年跑夜路的司机,走南闯北,多多少少都听过一些同行间流传的诡异故事。此刻,亲身经历如此邪门的事情,不由得他们不信。一种无声的恐惧在车队中蔓延开来。

  现场一片死寂,只剩下山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和桥下哗哗的水声,显得格外瘆人。

  任务还得继续,众人沉默着回到车上,但这一次,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。

  回到公司后,老陈直接找到了冯老板,坚决要求调换线路,甚至以辞职相逼。冯老板起初也是不信的,觉得可能是老陈压力太大,好言安慰,并给他放了几天假。但老陈的态度异常坚决。

  冯老板无奈,只好将老陈调到了另一条运输线路上。

  几天后,新的车队队长老刘,接替了老陈的位置,带领车队再次出发。冯老板特意叮嘱老刘小心驾驶,但并未明说原因,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。

  结果……灵异场景再次重演。

  在老陈描述的那个位置,那个红衣女人再次出现,这次被老刘的货车“撞上”,再次消失无踪……

  这一下,整个车队的司机们都炸锅了。连续三次头车司机,包括临时顶替的这一次,都在同一个地方遇到同一个“人”,这绝不是用“疲劳”、“眼花”能解释的通了!

  回到公司之后,司机们集体找到冯老板,情绪激动,纷纷表示宁愿扣钱、辞职,也绝不再跑那条“鬼线路”了。

  眼看人心惶惶,业务就要受到影响,冯老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。他安抚住众人,承诺下次出车,他会亲自跟车,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,如果真的如大家所说,他一定会慎重考虑的。

  几天后的夜晚,冯老板坐上了头车老刘的副驾驶位置。车队再次驶向那条令人不安的国道。

  车内气氛凝重,老刘紧握方向盘,眼睛死死盯着前方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。冯老板表面镇定,心里也是七上八下。他经商多年,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向来是敬而远之,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。

  “冯总,快到了,就是前面那座桥。”老刘的声音有些发干。

  冯老板抬眼望去,当那座在夜色中显出模糊轮廓的石拱桥映入眼帘时,他的瞳孔猛地一缩,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!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,嘴唇微微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深吸了一口气,死死地盯着桥面,一言不发。

  车队缓缓驶近,轮胎压过桥面,发出空旷的回响。这一次,桥上空空如也,那个纠缠了车队几次的红衣女人,并没有出现。

  平安通过。

  卸完货回到公司,已是第二天了。几位司机聚在冯老板的办公室,七嘴八舌地解释,生怕老板以为他们之前是在撒谎。

  冯老板坐在办公桌后,眼神有些发直,怔怔地愣了会儿神,才摆摆手,语气带着一种异常的疲惫:“好了,我知道了。我相信你们说的。这次没遇到……或许有原因吧。”

  他顿了顿,做出了决定:“这样,既然大家心里都不踏实,以后这条线,全部改走高速!费用公司承担,路程远了,大家就多辛苦一点。但是,有一点,”他抬起头,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司机,语气严肃,“这件事,到此为止,谁也不准再在公司里议论,更不准对外传播!都烂在肚子里,明白吗?”

  能不走那条邪门的旧路,司机们自然求之不得,纷纷保证守口如瓶。

  然而,从那天起,冯老板就像是变了一个人。他开始频繁地往师父的道观跑,只要有空,就来烧香、跪拜、捐功德,异常虔诚。他似乎在祈求着什么,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。

  听到这里,我忍不住插话:“师父,听您这么说,这个冯老板……他是不是认识那座桥?或者,他知道些什么内情,但却隐瞒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