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章 秋山访儒遇婉卿-《祝英台与马文才相恋》

  午后,秦京生竟又寻到藏书洞外,这次手里拿着一卷装裱精致的画轴,站在桂树下假意赏画。

  苏锦凝正带着学子在洞外晾晒修复好的古籍,秦京生见状,立刻凑过来:“苏姑娘,这是我家藏的南宋马远的《山水图》,据说与姑娘修复的《礼记》是同一时期的物件,你要不要品鉴品鉴?”

  他说着便要展开画轴,苏锦凝却抬手拦住:“秦公子,我专注于古籍修复,对古画不甚了解,怕是品鉴不出好坏。况且学子们正在晾晒古籍,怕沾染了画轴上的尘气,还请公子移步。”

  这番话既客气又疏离,秦京生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,却还是强撑着说:“既然如此,那我改日再找机会与姑娘探讨。” 说罢,便悻悻地收起画轴离开。

  夕阳西下时,苏锦凝看着满院晾晒的古籍,忽然对沈清晏笑道:“你看,这些古籍历经百年,依旧能留存下来,靠的不是外在的华贵,而是内里的文字与传承。有些人只看得见家世与财富,却不懂真正珍贵的是什么。”

  沈清晏点头,伸手帮她扶正古籍:“是啊,咱们守护的是典籍,更是这份纯粹的治学之心,那些俗念,终究入不了咱们的眼。” 晚风拂过桂树,落下细碎的花瓣,落在古籍上,像给这份纯粹的心意,添了几分温柔的见证。

  藏书洞的晨露还没干,王蓝田便提着食盒来了。里面是刚蒸好的蟹粉汤包,还冒着热气,他径直走到沈清晏案前,轻声道:“听巨伯说你昨日熬夜校勘,特意让厨房做了汤包,趁热吃,垫垫肚子。”

  说着便打开食盒,小心取出一双竹筷递过去,目光落在她眼底的青黑上,语气里藏不住关切:“下次别熬这么晚,算经例题我帮你抄。” 沈清晏接过竹筷,指尖触到温热的食盒,心里泛起暖意。

  刚要道谢,却见秦京生摇着折扇走进来,径直凑到苏锦凝身边,手里拿着一支嵌着宝石的毛笔:“苏姑娘,昨日听闻你修复古籍费眼,特意托人从京城带来这支狼毫笔,笔杆是紫檀木的,握着不硌手,你试试?”

  苏锦凝正在调试修复浆糊,闻言抬头,见那毛笔虽精致,却透着刻意的奢华,连忙摆手:“秦公子客气了,我修复古籍用惯了细竹笔,这般贵重的笔,怕是用不惯,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。”

  她语气疏离,目光重新落回浆糊碗上,不愿多与他周旋。

  秦京生却没收回手,反而笑着凑近了些:“苏姑娘不必客气,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。我还听说令尊在江南经营的文房商号,最近新到了一批北宋的松烟墨?若有机会,真想随姑娘去见识见识,也算是沾沾姑娘的光。”

  这话里的功利心再明显不过,苏锦凝眉头微蹙,刚要开口回绝,却见王蓝田冷声道:“秦公子若是来探讨典籍,便拿出些真学问;若是只想攀附家世,藏书洞不欢迎。”

  秦京生脸上的笑容僵了僵,转头见王蓝田正护在沈清晏身边,眼底闪过一丝不屑,却还是强撑着体面:“王公子说笑了,我不过是与苏姑娘聊聊家常。倒是王公子,日日给沈姑娘送东西,莫不是也想借着沈姑娘的才学,在典籍社里多占些分量?”

  这话像根刺,扎得王蓝田脸色微变。他攥紧了手中的食盒,语气却愈发坚定:“我对清晏的心意,与家世、才学无关,只是想护着她,让她少些辛苦。不像你,眼里只有苏家的商号,连对人基本的尊重都没有。”

  说着便拿起沈清晏案上的空碟,“汤包凉了就不好吃了,我去帮你热一热。”

  转身时,还不忘给苏锦凝递了个眼神,示意她别理会秦京生。

  沈清晏看着王蓝田的背影,又看向秦京生悻悻收回的手,心里忽然清明 —— 同样是主动靠近,王蓝田的关心藏在细微处,是熬夜抄例题、记挂她的饮食;而秦京生的示好,却裹着功利的外衣,句句不离苏家的家世与财富。两者相较,心隔云泥。

  苏锦凝见秦京生还站在原地,便拿起案上的修复工具,对身边的学子说:“我们去里间修复那卷南宋《论语》,这里的校勘稿,麻烦你们先整理下。”

  说着便带着学子避开了秦京生,留下他站在原地,手里的宝石毛笔显得格外刺眼。

  暮色渐浓时,王蓝田帮沈清晏核对完最后一页校勘稿,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:“这是我母亲做的护腕,你总握着笔,手腕容易酸,戴着能舒服些。”

  沈清晏接过布包,见里面的护腕绣着简单的算筹图案,针脚细密,心里暖得发烫。而另一边,秦京生却还在试图向学子打听苏家的生意,只是没人愿意理会他,最后只能悻悻离开藏书洞。

  窗外的桂树在晚风中轻摇,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,落在满室的典籍上。沈清晏摸着腕上的护腕,看着身边认真整理算经的王蓝田,忽然觉得,真正的心意从不需要华丽的包装,就像那些被修复的古籍,最珍贵的从来不是外在的装帧,而是内里藏着的温度与传承。

  淳安县城的暮色,携着江雾的清寒,比虞城沉得更早。

  夕阳吻别远山后,街灯次第亮起,昏黄光晕淌在青石板路上,将往来行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。

  祝英齐携阿福寻至临河的 “望川客栈”,门面虽不阔绰,却透着几分雅致:朱漆木门挂着竹帘,风过处,帘影轻摇,隐约泄出院内桂子的清甜香气,混着江水的湿润,沁人心脾。

  “公子,您先歇着,小的这就去打热水来。”

  阿福卸下肩头沉甸甸的行囊,擦了擦额角薄汗,脚步轻快地转身而去,似是卸下了一路风尘。

  祝英齐颔首,抬手推开雕花木窗。窗外便是淳安内河,几艘乌篷船静静泊在岸边,船家正弯腰收拾渔具,低声絮语伴着水声漫开;远处酒楼飘来丝竹管弦之声,混着食客的闲谈笑语,勾勒出一幅鲜活的市井图景。

  他从怀中取出祖父遗留的双鱼玉佩,指尖摩挲着其上温润的纹路,玉质通透,映着烛火微光。

  祖父 “年年有余,合家安康” 的叮嘱犹在耳畔,父母的牵挂与期许也涌上心头,让他胸中既有暖意,又添了几分对前路的憧憬 —— 那是对学问真义的渴求,亦是对知音相逢的期盼。

  刚落座未久,门外便传来一阵轻细的争执声,打破了室内宁静。

  “店家,那间靠崖上房,小女子三日前便已预订,为何临时转给旁人?” 女子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,带着几分不悦,却无半分蛮横之气,反倒透着股执拗的书卷气。

  “姑娘莫怪,莫怪!” 店家的声音满是歉意,带着几分无奈,“那位客官说有急事,愿付三倍房钱,小的实在难违,还望姑娘海涵。”

  祝英齐本不欲多管闲事,可那女子声线中的清雅风骨,竟让他生出几分留意。

  他起身推开门,只见廊下立着一位青衣女子:身形纤细窈窕,头戴素色帷帽,轻纱遮面,仅能瞥见一截白皙圆润的下颌线,指尖握着一卷线装书册,指节纤细如玉。她身旁跟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,正叉着腰与店家理论,眉眼间满是愤愤不平。

  “不过一间客房,何必为此争执。” 祝英齐缓步上前,语气温和如春风,“在下所住,恰是那间靠崖上房。姑娘若不嫌弃,便让与你便是。”

  青衣女子闻言,微微侧过身,帷帽轻纱随风轻晃,隐约可见一双清亮如溪的眼眸,正带着几分诧异望向他。“公子好意,小女子感激不尽,只是这般夺人所爱,实非君子所为。”

  她的声音柔和了些许,带着几分矜持与礼数。

  “出门在外,互帮互助本是应当。” 祝英齐唇边漾起一抹浅笑,“在下明日一早便要往云栖山去,这房间也用不了多时,姑娘不必介怀。”

  店家见状,连忙打圆场:“姑娘,这位公子真是仁厚之人,您就收下这份好意吧!小的这就给您收拾房间。”

  青衣女子沉默片刻,轻轻颔首,声音带着几分真切的感激:“既如此,多谢公子成全。小女子苏婉卿,敢问公子高姓大名?日后若有机会,定当报答。”

  “在下祝英齐,举手之劳,何谈报答。”

  祝英齐拱手行礼,转身便吩咐阿福收拾行李,换至隔壁的普通客房。阿福虽满脸不解,却也不敢多问,连忙手脚麻利地照做。

  一夜无话。次日清晨,天刚蒙蒙亮,晨雾如纱笼罩大地,祝英齐便带着阿福启程前往云栖山。

  山路蜿蜒曲折,两旁古木参天,苍劲的枝干交错纵横,将晨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;晨雾缠绕在树干之间,似有若无,偶尔有露珠从枝叶上滴落,砸在青石上,发出 “嘀嗒” 的清脆声响。山中静极了,唯有鸟鸣啾啾、脚步声轻响,空气中弥漫着松针与腐叶的清苦香气,沁人心脾,涤荡着一路风尘。

  “公子,这云栖山可真清静!” 阿福一边艰难地爬坡,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,脸上满是赞叹,“怪不得周老先生要隐居在此,只是这路也太陡了,小的腿都快酸得抬不起来了。”

  祝英齐笑着摇了摇头,目光扫过沿途层林尽染的秋景,语气带着几分感悟:“求学之路,本就无捷径可走。你看这山中景致,云雾缭绕,峰峦叠嶂,不正是磨砺心性、沉淀学问的绝佳之地?”

  两人走走停停,约莫行了两个时辰,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开阔地。

  一座青砖灰瓦的院落隐在松林之中,院门前挂着一块古朴木匾,上书 “隐庐” 二字,字体苍劲有力,笔锋间透着几分淡泊名利、与世无争的风骨。

  院墙外种着几株野菊,正值盛开时节,黄的清丽、白的素雅、紫的幽艳,争奇斗艳,为这清幽之地添了几分生机与野趣。

  祝英齐整理了一下衣袍,拂去肩头沾染的草叶,缓步上前,轻轻叩了叩木门。

  片刻后,门内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,一位白发老者打开了门。他身着粗布长衫,面容清癯,额上刻着岁月的沟壑,眼神却炯炯有神,宛如寒星,不见半分老态 —— 正是隐儒周隐之。

  “老朽周隐之,不知公子到访,有失远迎,恕罪恕罪。” 周老先生拱手行礼,声音洪亮有力,透着几分文人雅士的洒脱。

  “晚生祝英齐,久仰老先生大名,今日特来登门求教,望老先生不吝赐教,晚生感激不尽。” 祝英齐躬身行礼,姿态恭敬,语气恳切。

  周老先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见他眉目清朗、气质温润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侧身让开道路:“祝公子少年英才,虞城祝家的书香门第之名,老朽早有耳闻。公子快请进。”

  进入院内,只见院中种着几株梧桐,枝叶繁茂,绿荫如盖。树下摆着一张青石桌、四把石椅,桌上放着一壶清茶、几卷书册,茶烟袅袅,透着几分闲适。周老先生请祝英齐落座,亲自为他斟了杯茶:“公子一路辛苦,先喝杯清茶润润喉,歇歇脚。”

  茶香袅袅,入口清冽回甘,涤荡着旅途的疲惫。

  祝英齐抿了一口,便与周老先生畅谈起来,从经史子集到诗词歌赋,从天下大势到民生疾苦。周老先生学识渊博,见解独到,许多困扰祝英齐许久的难题,经他寥寥数语点拨,便豁然开朗。

  祝英齐听得如痴如醉,时而颔首赞同,时而蹙眉沉思,时而提出自己的见解,两人相谈甚欢,不知不觉间,日影已西斜,竟已到了午后。

  “公子天资聪颖,又肯潜心钻研,且心怀天下,日后必成大器。” 周老先生捋了捋颌下白须,赞许道,“只是如今世风日下,人心浮躁,公子既要坚守本心,不为外物所扰,也要懂得变通圆融,方能在这乱世中保全自身,实现胸中抱负。”

  “晚生受教了。” 祝英齐再次起身躬身行礼,心中满是感激,“老先生的教诲,晚生必当铭记于心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”

  正说着,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,伴着一阵淡淡的桂花香。

  只见昨日偶遇的苏婉卿提着一个描金食盒,缓步走了进来。

  她已取下帷帽,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:眉如远山含黛,目若秋水横波,琼鼻挺翘,唇若樱红,气质温婉娴静,又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灵动,与昨日的矜持相比,更显真切动人。

  “周伯父,婉卿今日做了些点心,特来探望您。”

  苏婉卿笑着说道,声音轻柔悦耳,目光不经意间与祝英齐相遇,先是微微一怔,随即颔首示意,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。

  周老先生笑着起身,语气慈爱:“婉卿来了,快进来坐。这位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祝英齐公子,才华横溢,心怀丘壑,与你倒是志趣相投。”

  苏婉卿将食盒放在石桌上,轻声道:“昨日多谢祝公子让房之恩,今日特意做了些粗点心,聊表谢意,还望公子不要嫌弃。” 她打开食盒,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:桂花糕洁白如雪,绿豆酥翠绿欲滴,还有几块红豆糕,色泽诱人,香气扑鼻。

  祝英齐心中一动,万万没想到竟会在此处再次遇见苏婉卿,更没想到她与周老先生竟是旧识。他笑着拱手:“苏姑娘客气了,举手之劳而已。能与姑娘在此相遇,实乃缘分。”

 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,洒在石桌上,斑驳陆离,暖意融融。三人围坐在一起,品尝着精致的点心,谈论着学问、山水与人生,气氛融洽而惬意。

  祝英齐望着苏婉卿清丽的面容,听着她条理清晰、见解独到的言论,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—— 那是寻觅已久的知音相逢的悸动,仿佛干涸的心田终于迎来了甘霖。

  他想起临行前对广阔世界的向往,对知音之人的期许。望着眼前这位才貌双全、性情温婉的女子,又看了看身旁学识渊博、淡泊名利的隐儒,忽然觉得,这次云栖之行,或许会比他想象中,更加意义非凡,也更加值得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