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淳佑刻本引官查-《祝英台与马文才相恋》

  李推官却不以为意:“不过是些纸页罢了,若是真文献,怎会这般脆弱?若是伪作,损毁了也无妨。”

  梁山伯上前一步,挡在书架前:“李大人此言差矣。宋元文献距今已有数百年,纸页本就脆弱,经不起粗暴对待。

  再者,真伪岂能以纸页是否脆弱来判断?还请李大人让手下小心些,若真损毁了珍贵文献,朝廷追责下来,谁也担不起。”

  李推官脸色一变,却也知道梁山伯说得有理。他瞪了衙役们一眼:“都给我小心点,若是损坏了文献,仔细你们的皮!”

  衙役们不敢再放肆,动作收敛了许多。李推官则拿起那部被举报的《兖州府志》淳佑刻本,仔细翻看。

  他先是看了看纸页的材质,又闻了闻墨香,再对照着随身携带的版本目录,眉头越皱越紧。

  沈清晏站在一旁,冷静地观察着李推官的动作。她知道这部《兖州府志》是书院的镇院之宝,纸页是南宋特有的楮皮纸,墨色是松烟墨,笔迹苍劲有力,流传脉络清晰,绝不可能是伪作。

  片刻后,李推官放下《兖州府志》,又拿起沈清晏那部刚装裱好的《九章算术》注本。

  他翻看了几页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沈姑娘,这部注本,你说是从临安旧书摊上淘来的?”

  “正是。”沈清晏点头。

  “哼,我看未必。” 李推官将注本扔在案上,“这纸页虽然老旧,但边缘太过整齐,不像是自然流传的痕迹;墨色也过于均匀,倒像是刻意做旧。再者,这注本里的演算方法,与已知的宋元算经注本大相径庭,怕是后人伪托之作。”

  梁山伯立刻反驳:“李大人不懂算经,切勿妄下断言。这部注本里的演算方法,虽然独特,却符合宋元算经的逻辑体系,只是流传不广罢了。纸页边缘整齐,是因为我今日刚为其装裱,并非刻意做旧;墨色均匀,是因为传抄者用的是上等松烟墨,保存得当。”

  “在下梁山伯,是书院的学子,负责算经类文献的校勘。”

  梁山伯不卑不亢地拱手,目光直视李推官,“李大人既奉命查验,理当以实证为据,而非仅凭主观臆断。这部《九章算术》注本,我可一一举证其为宋元真迹。”

  他俯身拾起案上的注本,指尖抚过纸页边缘:“大人说纸页边缘整齐是刻意做旧,实则不然。此本原为散佚残卷,清晏姑娘寻得时,边角多有破损,是我今日用楮桑纸托裱修复,边缘整齐乃是修复之功,而非做旧。大人若不信,可细看纸页背面,仍能见到原有的磨损痕迹。”

  说罢,他轻轻翻开一页,果见纸页背面有深浅不一的磨损,还有几处细微的虫蛀小孔,与正面的整齐边缘形成鲜明对比。

  李推官凑近细看,眉头微微松动,却仍强辩:“即便如此,墨色均匀也不合常理。宋元文献历经数百年,墨色怎会毫无褪变?”

  沈清晏适时开口,声音清润而坚定:“李大人有所不知,此本传抄者用的是上等松烟墨,且混合了少量朱砂与白芨粉,这是宋元时期珍贵文献常用的制墨之法,既能让墨色持久鲜亮,又能防虫防潮。书院藏有南宋《墨经》抄本,其中便记载了此法,大人可对照查验。”

  她转身从书架取下一卷《墨经》,翻开其中一页,指着上面的记载:“大人请看,这里明确写着‘松烟合朱砂、白芨,研之万杵,其墨坚如石,历百年而不褪’。此注本的墨色特征,与书中记载完全吻合。”

  马文才也上前补充:“再者,注本的笔迹风格与南宋算学家秦九韶的手稿极为相似。

  我曾在国子监见过秦九韶的《数书九章》残卷,其笔法苍劲中带着灵动,与这部注本如出一辙。

  若大人仍有疑虑,待三日后朱熹的早期抄本送达,可对比同时期的书法特征,便知真伪。”

  李推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手中的注本几乎要捏不住。他本是奉知府之命前来,只想草草查验一番,应付了事,却没想到尼山书院的学子们如此较真,且个个学识渊博,举证得条理分明。

  就在这时,王蓝田提着一个紫檀木匣子匆匆走来,神色凝重:“李大人,我家送来的《兖州府志》淳佑刻本已到。

  此本与书院藏的咸淳抄本对比,不仅记载更详实,卷末还附有编纂者的亲笔题跋,落款为‘淳佑十年仲夏,郡守王柏谨识’。

  王柏乃是南宋着名学者,其笔迹在《宋史?儒林传》中均有记载,大人可对照查证,便知书院藏本绝非伪作。”

  他打开紫檀木匣子,取出那部淳佑刻本。只见卷末的题跋字迹遒劲,落款清晰,纸页泛黄自然,墨色沉厚,绝非后世仿造所能企及。李推官拿起刻本,反复翻看,又对照着随身携带的版本目录,额头上渐渐渗出冷汗。

  山长见状,轻轻叹了口气:“李大人,书院治学百余年,素来以诚信为本。藏书中每一部文献,都经过历代山长与学子的悉心甄别,流传脉络清晰可考。此次协助朝廷校勘《大宋典籍总目》,乃是书院的荣耀,更是责任,我等岂敢以伪作欺瞒朝廷?”

  “这…… 这……” 李推官语塞,一时不知如何回应。他身后的衙役们也看出形势不对,一个个垂头丧气,不敢再出声。

  忽然,藏书洞外传来一阵马蹄声,一个驿卒手持公文,快步走进来:“李推官,知府大人急令!”

  李推官接过公文,匆匆展开一看,脸色骤变,双腿一软,险些瘫倒在地。众人见状,皆是一惊。山长上前一步:“李大人,何事如此惊慌?”

  李推官颤抖着递出公文,声音带着哭腔:“知府大人…… 知府大人刚刚查明,举报之事乃是奸人诬告!

  那奸人是邻县的藏书家,因觊觎书院的《兖州府志》淳佑刻本与《九章算术》注本,多次上门求购被拒,便怀恨在心,捏造罪名举报,意图让官府查抄文献,他好趁机低价收购!”

  此言一出,众人皆怒。荀巨伯气得攥紧拳头,大声道:“好个卑鄙小人!竟敢用这种手段觊觎珍贵文献,若让我抓到他,定要好好教训一番!”

  苏锦凝也皱着眉:“这般行径,不仅是对书院的污蔑,更是对典籍的亵渎。幸好知府大人查明真相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
  李推官满脸羞愧,对着山长深深一揖:“山长,诸位学子,是在下鲁莽,听信谗言,险些损毁珍贵文献,还请诸位恕罪。”

  山长摇了摇头:“李大人不必如此。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只是日后查验之事,还望大人以实证为重,切勿再轻信一面之词。”

  “是是是,在下谨记教诲。” 李推官连连点头,又对着众人拱手致歉,“今日之事,是在下失职,还请诸位海涵。日后若有需要官府协助之处,在下定当尽力相助。”

  说罢,他带着衙役们匆匆离去,连公文都险些遗落在地。

  看着他们仓皇离去的背影,藏书洞里的紧张气氛渐渐消散。学子们纷纷议论起来,有人怒骂奸人的卑鄙,有人庆幸文献安然无恙,还有人感慨治学之路果然多有波折。

  沈清晏拿起那部《九章算术》注本,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,眼中带着几分释然:“幸好有惊无险。只是经此一事,我们更要谨慎对待校勘之事,不仅要确保文献的真伪,还要保护好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。”

  梁山伯点头附和:“清晏姑娘说得是。日后我们要加强库房的守卫,同时将每部文献的特征、流传脉络详细记录在册,以免再遭他人觊觎或污蔑。”

  王蓝田看着沈清晏与梁山伯默契配合的模样,心头的异样情愫又添了几分,却也不得不承认,今日若不是他们二人据理力争,文献恐怕已遭损毁。他走上前,语气诚恳:“清晏,山伯兄,今日多谢二位。若不是你们学识渊博、反应迅速,我们怕是难以自证清白。”

  “蓝田兄客气了。” 沈清晏浅笑,“守护文献是我们共同的责任,不必言谢。”

  祝英台笑着走上前:“好了,风波已过,我们还是赶紧回到校勘工作中吧。时间紧迫,可不能再耽误了。”

  “说得对!” 荀巨伯拍了拍胸脯,“我这就去加固库房的门锁,再让人多备些茶水点心,大家安心校勘,后勤保障包在我身上!”

  众人相视一笑,纷纷回到自己的案前。藏书洞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,墨香、浆糊香与纸张的古味交织在一起,学子们专注地忙碌着,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,像是在与先贤对话。

  夕阳透过透气窗,将洞中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沈清晏与梁山伯围在案前,继续校勘《九章算术》注本,王蓝田则在一旁整理史志类文献的目录,偶尔插言讨论几句。

  祝英台与马文才正在核对《论语详解》的注疏,苏锦凝则专注地修复着《邹县杂记》。

  没有人再提及刚才的风波,却都在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份责任与坚守。他们知道,校勘典籍的道路绝不会一帆风顺,未来或许还会遇到更多的挑战与波折,但只要他们齐心协力、坚守初心,就一定能完成朝廷托付的重任,让这些珍贵的文献得以传承后世。

  夜色渐浓,藏书洞中的油灯被一一点亮,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学子们专注的脸庞。案上的文献一页页被翻阅、核对、修复,像是一颗颗散落的珍珠,正在被他们小心翼翼地串联起来,编织成一幅跨越千年的文化长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