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章 雪夜研《易》通古今,书窗论道聚同心-《祝英台与马文才相恋》

  腊月初雪后,尼山书院裹在一片清润的白里。石板路覆着层蓬松的薄雪,踩上去咯吱作响,像谁在雪地里弹着细碎的琴音。

  廊下的腊梅缀满花苞,冷香混着炭火的暖味,漫在晨读的风里,清冽又缠绵。

  远处的尼山主峰顶着皑皑白雪,与书院的青瓦白墙相映,算经碑立在雪地中,碑上的刻字被雪覆盖了大半,却依旧透着古老的厚重。

  祝英台抱着卷《周易》往讲堂走,墨色书脊沾了点雪粒,像落了颗碎玉,凉得她缩了缩颈间的围巾。

  刚转过拐角,就见马文才立在廊下,青衫外罩着件素色披风,肩头落着层轻雪,手里捧着个棉布裹着的物件,见她来,眼底的雪色瞬间化开,比晨光还暖:“昨日见你翻《周易》时总揉眼睛,便找书铺先生抄了份简注,裹了棉布,你拿着不冻手。”

  棉布触感温热,裹着的书页还带着淡淡的松烟墨香。

  祝英台接过时指尖蹭到他的掌心,暖得像揣了块小炭,她低头翻开,页边空白处竟用朱笔圈出了 “君子道长,小人道消” 的句子 —— 正是上次她抱怨秦京生攀附时,随口说过的 “治学当守本心”,原来他都悄悄记在心里。

  墨字旁还画了个小小的算筹符号,是他们之前一起做算具时的标记,细枝末节里全是用心,看得她心里发烫。

  两人并肩走进讲堂,暖炉里的炭火正旺,红焰跳跃着舔舐着木炭,噼啪作响,火星子偶尔溅起,又轻轻落下。

  荀巨伯已坐在窗边,手里握着支炭笔,在宣纸上细细勾勒。“英台、文才来得正好!”

  他抬手招呼,纸上竟是幅尼山雪景图:山顶古寺的飞檐挑着雪,书院的桃枝缀着霜,连藏书洞的窗棂都描得分明,角落还画着几人围炉研经的小影,“想着把冬日书院画下来,日后翻看,也能想起今日雪窗研经的光景。”

  话音刚落,王生和李秀才抱着摞典籍进来,脚步放得极轻。王生手里的木匣雕着缠枝莲纹,沉甸甸的,透着古旧的木香:“先生说今日要讲《周易》‘泰卦’,让咱们先比对前朝刻本注疏。这匣子里是先生珍藏的宣德年间刻本,纸页都脆了,可得轻些翻。”

  他小心翼翼打开木匣,里面的书页泛着黄褐色,边缘微微卷曲,指尖触上去,能摸到岁月留下的粗糙质感,连墨痕都带着古旧的沉郁。

  众人围炉而坐,炭火的暖气流淌在书页间。祝英台翻开简注本,再对照着前朝刻本,墨色的字迹在暖光里晕开,晦涩的注疏竟变得易懂起来。

  遇到卡壳的地方,她侧头问马文才,他便指着注疏里的关键句,声音压得极低,怕惊扰了纸上的古人:“你看这句‘天地交而万物通’,就像雪落融水,滋养草木,学问也是这般,打通了便豁然开朗。”

  先生进来时,见众人已捧着典籍潜心研读,花白的胡须里漾着笑意:“‘泰卦’核心在‘通’,今日雪天正好,你们不妨结合见闻,说说对‘通’字的理解。”

  李秀才率先起身,手里捏着卷书,指尖因激动微微泛红:“我觉得‘通’是学问相通。前日读《算经》里的‘勾股定理’,回头再看《周易》里的‘数’,竟豁然开朗,这便是触类旁通,学问本就不分家。”

  荀巨伯放下炭笔,指尖划过纸上的塞北风光,眼底带着怀念:“我倒觉得‘通’是人心相通。去年在塞北,我和当地学子语言不通,却能靠着纸笔交流《诗经》,最后合力抄了本残卷。他画塞北的雪,我写江南的月,文字虽异,心意却同,这便是‘心通’胜‘言通’。”

  祝英台听得心头一动,想起春日整理藏书洞的光景:“我觉得‘通’更是古今相通。那日见前朝舆图上标着的尼山水利河道,竟和清晏、蓝田算经里的‘测水流量’案例契合 —— 百年前的人凭经验治水,百年后我们用算经验证,纸页泛黄,可道理却依旧鲜活,这便是古今学问的‘通’,是典籍替我们架起了桥。”

  先生赞许颔首,让众人分组深讨。祝英台、马文才、荀巨伯凑在一处,暖炉的火光映着纸页,马文才提笔记录,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,混着炭火的噼啪;荀巨伯时不时说起塞北的风沙与书卷,帮大家拓展思路;祝英台则细细梳理,把零散的想法归成条理,像把散落的珍珠串成链。

  旁边的王生和李秀才争得热闹,李秀才拍着案几道:“通是根本,变是枝叶!” 王生立刻反驳:“不变怎么适配今日的学问?前朝刻本的注疏,不也得结合算经才更易懂?”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,炭火星子都跟着跳。

  忽然,王生翻刻本时手指不慎刮到纸页,脆薄的纸边裂开一道细纹 —— 这百年的古纸,稍有不慎便会留下不可逆的损伤,他脸色骤变,手都抖了,声音带着哭腔:“这可怎么办?”

  马文才没说话,立刻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,里面是苏锦凝之前送他的稀释楮桑浆 —— 他知道这脆纸唯有楮桑浆能修复,还不损伤墨痕。

  祝英台默契地捧着暖炉凑近,用温热的气流烘着纸边,防止浆汁凝固;荀巨伯下意识起身,挡住了窗缝钻进来的雪风,三人没有一句多余的话,动作流畅得像练过千百遍。

  等纸边缓缓复原,王生哽咽着说 “谢谢”,马文才却只是摆手:“咱们护的是书,也是彼此的心血。” 这一刻,雪风再烈,也抵不过三人眼底的默契 —— 他们守护的从来不止是一页纸,更是跨越百年的学问与情谊。

  荀巨伯笑着画了个圈:“你们看,这纸页裂了是‘变’,用浆糊修复是‘通’,通是本质,变是形态,通则能变,变则更通,就像这雪,落在屋顶是圆的,落在枝头是尖的,本质却从未变过。” 王生恍然大悟,拍着大腿道:“巨伯兄这比喻,比先生讲的还明白!”

  午后雪下得更密了,簌簌落在窗棂上,像谁在轻轻叩门,与讲堂里笔尖划过宣纸的轻响相映成趣。

  先生索性让众人临摹碑帖,祝英台握笔的手渐渐僵了,字也失了韵味,马文才见状,从袖中取出个暖手囊塞进她掌心,囊里是晒干的桂花,暖香混着甜意漫开来:“先暖会儿手,临摹讲究手腕灵活,冻僵了可写不好。”

  他拿起自己的字帖,指尖点在 “永” 字的捺画上:“你看这‘捺’,起笔要轻,像雪粒落在纸页;行笔渐重,似积雪压枝;收笔略顿,如寒梅缀雪 —— 稳着来,就像咱们上次在观星台测雪深,急不得。”

  祝英台照着他说的练,笔尖在纸上划过,果然有了雪落枝桠的韵味,墨香顺着雪风从窗缝钻出去,与室外的冷香缠在一起,像古今学子的对话,绵长不绝。

  荀巨伯临摹的隶书笔锋厚重,见王生对着字帖皱眉,便走过去指点:“隶书讲究‘蚕头燕尾’,你这起笔太急,得慢慢顿笔。就像我在塞北抄《诗经》,每一笔都怕漏了字,稳着来才扎实。”

  他拿起炭笔在纸上画了个塞北沙丘,“你看这沙丘的缓坡,就是‘蚕头’的模样,要沉得住气。” 王生照着练了几遍,笔下的隶书果然有了筋骨,高兴得直点头。

  傍晚时分,雪渐渐停了,夕阳穿透云层,给满桌的典籍和字帖镀上一层暖金。

  先生让众人收好心得与碑帖,笑着说:“明日咱们去泮池边的亭子里,借着雪景背《周易》,再比比谁的碑帖临得好。”

  众人齐声应好,王生提议:“咱们把今日的研讨记录抄几份,每人留一份,日后翻起来,也能想起今日雪夜论‘通’的光景!”

  走出讲堂时,月光已爬上檐角,洒在雪地上,亮得像铺了层碎银。众人绕到藏书洞旁的观星台,雪风拂面,冷得人精神一振。

  梁山伯指着远处的尼山主峰:“你看,山顶的雪像盖了层白纱,和咱们算经里测的‘北极高度’标注的方位正好契合。” 众人抬头望月,雪光映着星光,竟与案头算经上的星图隐隐相合。

  祝英台忽然瞥见观星台的石桌上,刻着一行模糊的小字,借着月光辨认,是 “雪夜研经,以慰古今”—— 和春日在藏书洞见到的宋代《周易》残卷上的字迹,一模一样。

  她心头一热,忽然懂了:典籍不是死的文字,是活的桥梁,连接着过去与现在,也连接着一群心怀热爱的人。

  马文才走在她身边,把自己的披风往她身上拢了拢,披风上还带着墨香与炭火味:“明日亭子里风大,我把祖父留下的狐裘披风带来,你裹着背《周易》,冻不着。”

  荀巨伯和王生在前面说着明日比碑帖的事,笑声在雪夜里荡开,惊起檐下几只宿鸟。

  祝英台抱着怀里温热的简注本,听着身边人的轻声叮嘱,看着满院的雪色与书香,还有石桌上那行跨越百年的字迹,忽然觉得,书院的冬日从不需要厚重的寒意 —— 只需一卷书、一支笔、一群志同道合的同窗,便能在雪窗下研经论道,在古今相通的默契里,把凛冽的日子,都酿成满是墨香与暖意的时光。而他们的情谊、他们的坚守,终会像百年前的藏书人一样,被刻进岁月的典籍里,成为下一段 “古今相通” 的感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