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 人证翻供-《大明岁时记》

  苏州府衙的公堂烛火摇曳,映得梁上的“清正廉明”匾额忽明忽暗。王钦差刚喝了口茶,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,紧接着,捕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禀报:“大人,不好了!昨日作证的老仓管突然翻供了!”

  王钦差放下茶盏,眉头微蹙:“翻供?他不是已经签字画押,承认亲眼看见周显才私刻官印了吗?”

  话音未落,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汉被带了上来。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褂,手里攥着个破布包,浑身抖得像筛糠,一进堂就“噗通”跪倒,磕了个响头:“大人!小老儿昨日是昏了头,那些话都是瞎编的!是……是那个姑娘逼我说的!”

  他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看向站在堂侧的阿秀,带着几分刻意的惊恐:“她拿着鞭子,说我不按她说的讲,就打断我的腿!小老儿怕了,才……才胡说八道的!”

  阿秀站在阴影里,指尖猛地收紧——这老仓管昨日作证时明明条理清晰,还从怀里掏出周显才给他的“封口银”收据,怎么一夜之间就反口了?

  “你说我逼你?”阿秀往前迈了一步,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,“我何时拿过鞭子?昨日你说周显才给了你五两银子让你隐瞒刻印的事,还说银子藏在你家炕洞里,这话也是我逼你说的?”

  老仓管眼神闪烁,不敢直视阿秀:“那……那银子是假的!是你塞给我让我演的戏!”

  “哦?”王钦差敲了敲公案,“本钦差问你,昨日你交出的收据上,有周显才的私章,章印与他公文上的一致,这也是阿秀姑娘逼你做的?”

  老仓管张了张嘴,忽然哭了起来:“大人!小老儿知错了!是周显才的儿子昨晚找到我,说只要我翻供,就给我二十两银子,还让我儿子进漕运司当差……小老儿一时贪念,才……才昧了良心啊!”

  这话一出,堂下顿时一片哗然。周显才的儿子竟敢在钦差眼皮子底下收买证人,胆子未免太大。

  王钦差脸色沉了下来:“带周显才的儿子!”

  片刻后,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年轻公子被押了进来,他脸上还带着几分酒气,见到公堂的阵仗,酒意瞬间醒了大半,腿一软就瘫在地上:“大人饶命!我……我只是想救我爹,才……”

  “救他?”阿秀冷笑一声,从袖中掏出一张纸,“你昨晚派人往老仓管家里送银子时,被我们的人看见了,这是你派去的家丁招供的笔录,还有你亲笔写的‘事成之后赏银二十两’的字条——要不要念念?”

  那公子看着字条上自己的笔迹,脸“唰”地白了,再也说不出话。

  老仓管见状,知道瞒不住,哭得更凶了:“大人,小老儿真的知道错了!周显才的儿子还说,只要我翻供,就把我那瘸腿的孙子送进学堂……我一时糊涂,对不住阿秀姑娘,对不住大人啊!”

  阿秀看着他,忽然想起昨日去仓管家里取证时,见他孙子正趴在炕桌上,用炭笔在地上写字,小脸上满是对学堂的向往。她放缓了语气:“你孙子想上学,我可以托人说情,让他进府学旁听,不必用这种法子。”

  老仓管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一丝惊讶。

  王钦差看了阿秀一眼,对老仓管道:“念你是被威逼利诱,且主动坦白,本钦差暂不追究你的罪责。但你要再敢翻供,休怪本钦差无情。”

  “不敢了!再也不敢了!”老仓管连连磕头,“小老儿愿重新作证,周显才确实在三月初六夜里,让我帮他守着仓库,他在里面刻那枚假印,刻完还赏了我五两银子,说……说要‘干票大的’!”

  他一边说,一边从破布包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,打开一看,竟是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——“这是周显才那天夜里给我的,说他小儿子最爱吃,让我尝尝,我没舍得扔……”

  阿秀看着那半块桂花糕,忽然想起周显才的儿子刚才被押进来时,袖口沾着点桂花糕的碎屑,与这半块糕点的碎屑一模一样。

  王钦差拿起桂花糕闻了闻,对捕头道:“送去给仵作,比对周显才府上的糕点用料,若能对上,便是铁证。”

  “是!”

  公堂内的气氛渐渐缓和,周显才的儿子被押了下去,老仓管则在重新录的供词上按了手印,这次的指印格外用力,仿佛要将刚才的糊涂彻底摁掉。

  退堂时,王钦差走到阿秀身边,忽然笑道:“你倒是沉得住气。刚才他翻供时,本钦差都以为你要急了。”

  阿秀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,轻声道:“我相信他不是天生的恶人,只是被难处逼急了。再说,真的假不了,他就算翻供,那些藏在暗处的证据,也会自己说话。”

  正说着,捕头匆匆跑来说:“大人,仵作比对过了,那桂花糕的用料,和周显才府上厨子的手艺一致,连里面的果仁碎都分毫不差!”

  王钦差点了点头,看向阿秀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:“看来,这案子很快就能结了。”

  阿秀笑了笑,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,把她眼底的光映得格外亮。她知道,正义或许会被一时的谎言蒙蔽,但只要顺着那些细微的痕迹往下挖,总能找到藏在最深处的真相——就像那半块被珍藏的桂花糕,谁能想到,它竟会成为戳破谎言的最后一环。

  而这公堂之上的较量,还远远没有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