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3章 后宫百态-《大明岁时记》

  沈砚灵将账册藏进绣架的夹层里,樟木的香气混着槐花汁的清甜,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。刚转身,就见院门外探进个脑袋,是隔壁的张屠户,手里拎着半扇猪肉,粗声大气地喊:“砚灵妹子,刚宰的新鲜肉,给你留了块肋排!”

  她笑着迎出去,接过那块带着血丝的肋排,油脂在月光下泛着润光。“张大哥费心了,”她掂了掂分量,“明儿给你绣个新的围裙,上次那个都磨破边了。”

  “哎哎,那感情好!”张屠户挠着后脑勺笑,“我家那口子总嫌我围裙埋汰,有你绣的,她保准不念叨。”说罢又压低声音,“听说了吗?昨儿王振的人在西街收‘孝敬’,被巡城的御史逮了个正着,听说还抄出不少金银呢。”

  沈砚灵心里一动,嘴上却应着:“是吗?倒是大快人心。”

  送走张屠户,刚要转身,巷口又传来细碎的脚步声,是卖花的陈婆婆,竹篮里的晚香玉开得正盛。“姑娘,给你留了最香的,”陈婆婆颤巍巍递过一束,“夜里插在瓶里,睡得安稳。”她布满皱纹的手擦过沈砚灵的指尖,忽然捏了捏她的掌心,“那伙人没来找你麻烦吧?前几日见他们在巷口转悠,凶得很。”

  “劳您惦记,没事呢。”沈砚灵接过花,指尖触到花瓣上的露水,凉丝丝的,“明儿我给您送双护膝,绣了厚绒的,天冷了好穿。”

  陈婆婆笑出满脸褶子,念叨着“好姑娘”,慢慢走远了。沈砚灵望着她的背影,忽然想起苏婉儿针谱里写的“人间烟火,是最硬的铠甲”,此刻倒真觉得,这些日常的暖,比任何刀枪都让人踏实。

  刚将晚香玉插进瓶里,院外又响起马蹄声,这次是巡城的兵卒,为首的是相熟的李校尉,正勒着马缰喊她:“沈姑娘,刚接到命令,王振那老东西被摘了权,他手下的人正挨个被查呢!”他翻身下马,递过一张告示,“你看,这是刚贴的,说要重审之前的冤案,你那绣坊被讹诈的案子,也能翻过来了。”

  告示上的朱红大印晃得人眼晕,沈砚灵指尖抚过“昭雪”二字,忽然想起三年前,王振的爪牙以“私藏禁绣”为由,抢走她绣坊里最珍贵的一幅“百鸟朝凤图”,那时她跪在衙门外三天三夜,也无人理会。如今再看这告示,眼眶竟有些发热。

  “多谢李校尉告知。”她将告示仔细折好,“等忙完这阵,我给弟兄们每人绣个平安符。”

  “哎!那可太好了!”李校尉笑得露出白牙,“兄弟们盼着呢!”说罢翻身上马,马蹄声渐远时,还听见他在巷口吆喝:“王振倒台了——大伙儿都出来看看新政令啊!”

  一时间,整条巷子像是活了过来。张屠户家的儿子举着灯笼跑过,喊着“不用再给王振上供了”;陈婆婆的竹篮里又多了些点亮的蜡烛,分给街坊们照明;甚至连平日总爱拌嘴的王掌柜和赵婶,此刻也站在街口凑在一起看告示,脸上都带着松快的笑。

  沈砚灵倚在门框上,看巷子里的人渐渐多起来,灯笼连成串,像条发光的河。有人端出家里的酒,有人搬来板凳,七嘴八舌地说笑着,话题从王振的罪状聊到往后的日子,连空气里都飘着解开束缚的轻快感。

  忽然听见有人喊她,是苏婉儿宫里的小太监,正踮着脚朝她招手。沈砚秋走过去,对方塞给她个油纸包,压低声音说:“苏姑娘让我带给你,说‘槐树叶快黄了’。”

  打开纸包,是几片晒干的槐树叶,叶脉清晰得像绣线。沈砚灵捏着树叶笑了,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,夜色再深,也挡不住透出的光。她知道,这不是结束,是新的开始——巷子里的烟火气,宫墙内的坚守,还有她们藏在针脚里的约定,都会像这晚香玉一样,在往后的日子里,越开越盛。

  风拂过巷口的老槐树,叶子沙沙作响,像是在为这百态人间,轻轻鼓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