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4章 京城物价-《大明岁时记》

  骡车刚过朝阳门,沈砚灵就被一阵尖锐的叫卖声惊得掀开车帘。

  “冰糖葫芦——酸甜开胃喽——” 卖糖葫芦的老汉扛着插满红果的草靶,在人群里穿梭,草靶上的冰糖壳在日头下闪着亮,引得几个孩童追着跑。沈砚灵正看得入神,就听车外有人喊:“这位姑娘,要住店不?咱‘迎客来’客栈,上房只要八十文一晚,管热水!”

  沈砚舟掀帘应道:“先看看再说。” 骡车在客栈门口停稳,沈砚灵踩着车凳下来,脚刚沾地,就被一阵寒风灌了个满怀——北方的风果然像通州小吏说的那样,刮在脸上像小刀子,她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素绸披风,却见旁边包子铺前,光着膀子的伙计正麻利地往笼屉上撒面粉,额头上还冒着汗。

  “客官里边请!” 客栈掌柜是个矮胖的中年人,见他们带着行囊,眼睛笑成了一条缝,“刚腾出来的上房,窗明几净,还带个小炕,烧得热乎!”

  沈砚灵跟着往里走,路过账台时,瞥见墙上贴着张红纸,上面用墨笔写着:“柴房二十文,通铺四十文,上房八十文,包月五两银。” 她心里默默换算——在苏州,这样的上房顶多五十文,包月三两银就够了。

  “先住五天。” 沈砚舟掏出银子,掌柜接过,用戥子称了称,又摸出几枚碎银和一串铜钱找零,铜钱碰撞的“叮当”声格外清脆。

  “姑娘要不要尝尝咱京城的糖火烧?” 掌柜见沈砚灵打量墙角的蒸笼,热情地推荐,“刚出炉的,夹着麻酱,两文钱一个!” 沈砚秋正想点头,就听隔壁包子铺传来吆喝:“猪肉大葱包,一文钱两个!热乎的——”

  她愣了愣。在苏州,猪肉包至少两文一个,这里反倒便宜?正纳闷,沈砚舟已经买了两个糖火烧回来,递她一个:“尝尝。京城的吃食,跟咱南方不一样。” 咬了一口,外皮酥脆,麻酱的咸香混着红糖的甜,倒也爽口,只是那分量,比苏州的小了一圈。

  安顿好住处,两人往街里走。沈砚灵想去买件厚些的衣裳,刚进布庄,就被伙计拦住:“姑娘想看什么样的?上等的湖绸,一两二钱一尺;本地的棉布,三十五文一尺;要是想做棉袄,这儿有现成的棉花,一百二十文一斤。”

  沈砚灵的手顿在一匹宝蓝色的湖绸上——这料子在苏州,顶多九钱一尺。她转而摸向棉布,伙计见了,语气淡了些:“这棉布结实,就是粗了点,适合做里子。” 沈砚灵再没说话,心里却算开了账:一件棉袄至少要六尺布,加二斤棉花,单材料费就差不多三百文,再加上手工钱,怕是要五百文开外。

  “前边有家成衣铺,去看看现成的吧。” 沈砚舟看出她的犹豫,低声提议。

  成衣铺里挂满了各式棉袄,伙计正给个老妇人打包,嘴里念叨:“您这紫貂坎肩是上好的,四两银子绝对值!去年冬天,顺天府尹家的三奶奶就买了件一模一样的。” 老妇人嘟囔:“贵是贵了点,可京城的冬天,没件皮的哪扛得住。”

  沈砚灵看着那件坎肩,皮毛油亮,针脚细密,确实是好东西,可四两银子——够苏州普通人家过三个月了。她悄悄拉了拉沈砚舟的袖子,指向角落里挂着的青布棉袄:“那件多少钱?”

  伙计瞥了一眼:“八十文。棉花填得实,就是面子普通。” 沈砚灵摸了摸,里子是粗麻布,棉花倒还算蓬松,便说:“就要这件。” 付了钱,她把棉袄搭在胳膊上,忽然听见隔壁香料铺传来争执声。

  “怎么这么贵?” 一个穿绿裙的丫鬟叉着腰,“在苏州,这样的龙涎香,顶多三十文一小盒!” 掌柜慢悠悠地拨着算盘:“姑娘您有所不知,这龙涎香是从西洋来的,过通州码头时就被抽了三成税,到京城自然贵了。要我说,您不如买本地的檀香,五十文一大块,烧着也香。”

  丫鬟气呼呼地走了,沈砚灵却心里一动——她带的绣品里,有几件是用龙涎香熏过的,那香原是母亲特意给她准备的“贵人礼”,此刻看来,倒比预想的贵重不少。

  往回走时,路过个卖炭的摊子,黑黢黢的木炭堆得像座小山,摊主喊着:“上好的银骨炭!一百文一筐!取暖烧炕都合适!” 沈砚灵想起客栈掌柜说的“上房带炕,烧得热乎”,忽然明白那八十文房钱里,怕是早把烧炭的成本算进去了。

  “京城的东西,比苏州贵多了。” 她轻声对沈砚舟说,手里攥着刚买的棉袄,布料虽粗,却沉甸甸的,带着北方的实在。

  沈砚舟点点头:“不光是贵,门道也多。往后买东西,先多问几家再下手。” 他指了指街角的粥棚,“先吃点东西吧,一碗小米粥两文钱,比客栈里便宜一半。”

  粥棚里热气腾腾,沈砚灵捧着粗瓷碗,看着碗里黄澄澄的小米粥,忽然觉得,这京城就像这碗粥——表面看着朴实,底下藏着的,是比江南复杂得多的滋味。她裹紧了新棉袄,棉絮摩擦着布料,发出轻微的“沙沙”声,像在提醒她:往后的日子,得精打细算着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