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6章 沈砚灵观新政-《大明岁时记》

  沈砚灵踩着晨露走进苏州府衙时,檐角的铜铃还在晃悠,昨夜刚下过雨,青石板路上汪着水洼,映着她手里那卷刚印好的《江南新政录》,纸页边缘还带着油墨香。

  “沈姑娘早!这新章程您看过了?”粮房的老周头端着茶碗迎上来,花白的胡子上沾着水汽,“听说桑税真减了三成?还有那‘蚕苗补贴’,一户能领两钱银子?”

  沈砚灵笑着点头,把新政录往案上一铺,指尖点过“桑税减免”那行字:“不仅减了税,还加了‘青苗贷’,农户买桑苗缺钱,可去府衙借,半年免息。”她抬头时,正见织造局的新管事从门外进来,手里捧着个红漆木牌,上面“市价收茧”四个金字在晨光里发亮。

  “沈姑娘,按新章程,今儿起收茧子都用这牌子定数,您瞧——”新管事指着木牌背面的刻度,“每斤茧子纹银三分,少一分就摘我牌子。”他说着,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秤的伙计,秤杆上挂着新刻的标准砣,锃亮得晃眼。

  沈砚灵走到窗边,望着街对面的桑田。晨光里,农户们正扛着新桑苗往田里走,张老五蹲在田埂上,手里捏着张贷票,跟身边人念叨:“两钱银子够买二十株苗,下半年就能挂果……”旁边的妇人笑着接话:“听说新帝还让人送了蚕种,说是改良过的,结的茧子比往常大一圈!”

  正看着,府衙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,沈砚秋探头望去,见几个吏员抬着块石碑往街边挪,碑上刻着“江南赋税明细”,每个字都凿得深深的,生怕被雨水磨淡。

  “这是按新章程立的‘明税碑’,”老周头凑过来说,“往后收什么税、收多少,都刻在上头,谁也改不了。”

  沈砚灵忽然想起周忱信里的话——“新政不是写在纸上的字,得让农户踩在泥里才生根”。她转身拿起案上的桑苗账册,翻到新添的“补贴登记页”,刚想提笔,就见张老五浑身是泥地冲进来,手里举着片桑叶,叶子上爬着条肥白的蚕宝宝。

  “沈姑娘!您看这新蚕种!比咱家老品种胖一圈!”张老五笑得露出豁牙,“刚领的补贴银,买了苗还剩钱,给娃扯了块花布呢!”

  沈砚灵看着那蚕宝宝在桑叶上慢慢爬,忽然觉得,这新政就像这蚕,看着小,嚼着桑叶一点点长,总有结出厚茧的一天。她低头在账册上记下“张老五领桑苗二十株,蚕种一盒”,笔尖划过纸页时,听见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——几个孩子举着新做的风筝跑过,风筝尾巴上系着的布条,印着和明税碑上一样的字。

  “沈姑娘,”新管事捧着刚收的第一筐茧子进来,秤杆高高翘起,“您瞧,按市价收的,一户都没少给!”

  沈砚灵望着那筐雪白的茧子,忽然笑了。原来新政哪需要轰轰烈烈,不过是农户手里的桑苗、秤杆上的准星、碑上磨不掉的字,还有蚕宝宝啃桑叶的沙沙声——这些落在实处的声响,才是最实在的答案。

  远处的漕运码头传来船笛声,周忱信里说“新帝让人调了十艘漕船,专门运江南的新茧去北方”,此刻那船帆正慢慢升起,在晨雾里鼓成饱满的弧度,像极了农户们脸上渐渐舒展的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