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3章 英宗继位-《大明岁时记》

  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正月的寒风里泛着冷光,乾清宫前的丹陛上,新烫的“正大光明”匾额还带着松木的清香。沈砚秋站在朝臣队列的末尾,望着阶上那个穿着十二章纹龙袍的少年,袖口的龙纹绣得有些歪——那是皇后连夜让人补绣的,太子朱祁镇今年才九岁,龙袍的袖子太长,得用锦带在腕间系住才不至于拖地。

  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撞在殿柱上,震得梁上的彩绘都仿佛在动。沈砚秋跟着俯身叩拜,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,忽然想起宣德爷临终前攥着太子的手说的话:“江山不是龙椅,是百姓的屋檐,得护好。”那时她作为江南漕运代表在偏殿候旨,隔着窗纸听见这话,眼眶当时就热了。

  礼毕起身时,眼角瞥见站在太子侧后的张太皇太后,她手里捏着串菩提子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却依旧挺直了腰板。“新帝年幼,暂由哀家辅政。”太皇太后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,“先帝遗诏,凡江南漕运、济农仓诸事,一概照旧,不得擅改。”

  沈砚灵的心猛地落回肚里。昨儿在驿馆,周忱还忧心忡忡地说:“新帝登基,保不齐有奸臣撺掇着改政策,咱们在江南好不容易立起来的仓廒,别到头来成了空架子。”现在听太皇太后这话,显然是把宣德爷的遗愿记在了心上。

  退朝时,户部尚书老杨追上她,手里捧着个锦盒:“沈姑娘,这是先帝临终前让老奴交给你的。”盒里是方羊脂玉印,刻着“江南安”三个字,印泥还是宣德爷常用的朱砂,“先帝说,你在江南办的济农仓,比户部的账册还实在,这印给你,往后江南漕粮调度,凭此印可直达内廷。”

  沈砚灵捧着玉印,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,忽然想起宣德爷当年在苏州府学改诗的模样,那时他笑着说:“好文字得落地,好政策也得扎根。”这方印,哪里是权力的象征,分明是沉甸甸的托付。

  走出午门时,见周忱正踮着脚在人群里张望,手里还攥着刚买的糖糕——那是太子小时候爱吃的点心,刚才朝贺时,他见小皇帝盯着阶下的果盘咽口水,特意托内侍递了块进去。“怎么样?”周忱搓着手问,“太皇太后没说要改漕运的事吧?”

  “不仅没改,还赏了这个。”沈砚灵把玉印给他看,阳光照在印上,“江南安”三个字亮得晃眼。

  周忱笑得眼角堆起褶子:“我就知道!先帝在时总说,江南稳,天下安。太皇太后是明白人,断不会让好政策黄了。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“刚才在偏殿,听见几个老臣说,太皇太后已经下了令,让各地巡抚把济农仓的章程抄录成册,说是‘先帝仁政,当继往开来’。”

  正说着,见小皇帝的銮驾从御道上经过,车帘被风掀起一角,能看见朱祁镇正扒着车窗往外看,手里还捏着那块没吃完的糖糕,眼神清亮得像江南的春水。沈砚秋忽然想起自家那个总爱爬树掏鸟窝的弟弟沈砚明,心里软了软——不管是太子还是百姓家的孩子,要学的道理,其实都一样:江山再大,也得从一粥一饭、一仓一廪学起。

  回驿馆的路上,见街面上已经有商户挂出了新幡,虽然还带着素色镶边,却已添了几分生气。卖豆腐的王婶见了她,隔着街喊:“沈姑娘,听说新皇登基还接着办济农仓?俺家那口子说明年想多捐两石豆子呢!”

  “捐!”沈砚灵扬声应道,手里的玉印在阳光下闪着光,“不光要捐,还要让更多人知道,这仓廒不是朝廷的,是咱们自己的屋檐,得一起护着。”

  周忱在旁补充:“等回了江南,咱把济农仓的章程再细化些,添上‘孩童入学可抵粮’一条,先帝不总说‘教化是根本’吗?咱得让小皇帝知道,江南人记着先帝的好,也信着新帝能把日子过踏实。”

  风卷着残雪掠过宫墙,却吹不散空气里渐渐升腾的暖意。沈砚灵望着远处的角楼,心里忽然明白,所谓继位,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——是老皇帝的托付,是新帝的承接,更是千万人愿意把日子接着往下过的默契。就像江南的春汛,不管换了哪个年头,该来的时候,总会带着满河的生机,稳稳地漫过堤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