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9章 乡约制定-《大明岁时记》

  桑神庙的香案前摆着张八仙桌,桌面上铺着泛黄的宣纸,墨迹未干的《乡约》正被风吹得轻轻颤动。周围站满了乡邻,陈阿伯手里攥着旱烟杆,李婶怀里抱着刚织好的蚕网,连平日里总躲在娘身后的小娃都踮着脚,盯着纸上的字——那是沈砚灵熬了三个通宵,结合乡邻们的说法一笔一画写就的。

  “都静一静!”村老咳嗽两声,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顿,“今儿请大伙来,是要定个规矩。这几年蚕桑兴旺,可也出了些乱子——张屠户家的娃偷摘桑果摔断了腿,李木匠家的蚕室挨着人家长桑地,遮光不说还争水源……”

  “可不是嘛!”站在后排的王麻子嚷嚷起来,“前儿我家刚出的蚕卵,就被隔壁二赖子家的鸡啄了半筐,找他说理还耍赖!”

  “还有呢,”陈阿伯磕了磕烟锅,烟灰落在鞋面上也没顾上拍,“采桑的时候,总有懒汉专挑别家的嫩桑芽掐,自家的倒留着长,这哪成!”

  沈砚灵站在桌旁,手里捏着支狼毫,闻言抬头笑了笑:“所以才要定这乡约。大伙说的这些,我都记下来了——”她指尖点过宣纸,“你们看,‘桑田分界,以石为记,越界采桑者,罚赔桑苗十株’,这是针对偷采的;‘蚕室选址,须距邻家桑田三尺,防遮光’,这是说李木匠家那档子事;还有‘禽畜散养损毁蚕具、蚕卵者,照价赔偿,另罚照看邻家长虫三日’,王麻子,这下二赖子再不管好他家鸡,就得帮你家喂蚕了。”

  “好!”王麻子拍着大腿笑,“就得这么治他!”

  李婶凑过来,指着其中一条问:“砚秋丫头,这‘共育蚕种’是啥意思?”

  “就是说,”沈砚秋耐心解释,“张大户家有好蚕种,李嫂子家有宽敞蚕室,往年各顾各的,损耗大。往后可以合伙,张大户出种,李嫂子出室,收成按股分,这样大伙都能多赚点。”她看了眼角落里的张大户,对方正红着脸挠头——去年他囤了好种却没地方养,眼睁睁看着蚕卵憋死了大半。

  “那‘教童蒙’这条呢?”说话的是教书先生,他扶着眼镜,看着“每月初三、十六,桑神庙开课,教娃认桑、辨蚕,无故缺席者,家长罚扫庙院三日”那行字,眼里闪着光。

  “先生您最清楚,”沈砚灵语气诚恳,“去年科考,县太爷考了道‘蚕桑策’,咱村没一个娃答上来。往后娃们不光要读书,还得懂桑懂蚕,这才是咱桑木村的根。”

  人群里的小娃们听了,叽叽喳喳吵起来:“我要学辨蚕!”“我要去扫庙院!”惹得大伙都笑。

  村老捋着胡须,看着宣纸上的字,又看了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乡邻——有扛着锄头来的,有抱着蚕匾来的,连平日里总拌嘴的两家人,此刻都凑在一块讨论“邻里互助”那条。他重重一点头:“就这么定了!沈丫头,念一遍,大伙都记牢了!”

  沈砚灵清了清嗓子,声音清亮:“桑木村乡约——一、桑田分界,石记为凭,越界采桑,罚桑苗十株;二、蚕室选址,距邻田三尺,遮光赔银五钱;三、禽畜损毁蚕具,照价赔偿,另罚照看邻蚕三日;四、每月初三、十六,桑神庙开课,教童蒙识桑辨蚕,缺席者家长扫庙三日;五、共育蚕种,盈亏共担,需立字据为证;六、邻里有难,互助者奖桑苗二十株,袖手旁观着,罚供庙香一月……”

  她念得慢,乡邻们听得认真,有人掏出炭笔往手背上记,有人让娃趴在背上,把条条框框念给娃听。李婶怀里的蚕网滑到地上,她也没捡,光顾着点头:“该罚!该罚!”

  念到最后一条“每年秋收,桑神庙评‘蚕桑能手’,奖新蚕种一筐”时,陈阿伯猛地把烟杆往腰里一别:“这一条好!我今年非得把那‘能手’拿到手!”

  “你老胳膊老腿的,哪比得过我家那口子!”李婶笑着怼回去,眼里却满是期待。

  沈砚灵看着这热闹光景,悄悄把乡约誊写了一份,贴在桑神庙的墙上。风拂过,宣纸哗啦啦响,像在应和着乡邻们的笑声。远处的桑田绿浪翻滚,仿佛也在为这新定的规矩欢呼。

  先生走上前,看着墙上的字,对沈砚灵道:“这乡约,比戏文里的章程实在多了。”

  沈砚灵笑了,指尖拂过“互助”二字:“因为这是咱自己的规矩,得靠自己守着。”

  阳光下,乡邻们的影子交叠在乡约上,像一簇簇扎在泥土里的桑根,紧紧连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