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3章 子弟入学-《大明岁时记》

  桑田尽头的晒谷场刚收拾干净,就被临时改成了学堂。沈砚灵踩着晨露赶来时,见陈阿伯正踩着长凳,往梧桐树上钉木牌,牌上“启蒙班”三个字是镇上先生写的,墨汁还带着点潮湿的光泽。

  “姑娘来得巧,”陈阿伯从凳上下来,手里攥着半截粉笔,“刚把黑板支好,你看这位置,阳光正好照在桌面上,孩子们看书不费眼。”

  沈砚灵往场边一瞧,果然见二十来个孩子背着小布包,正由爹娘牵着往这边凑。最小的是二柱子家的小子,才四岁,手里还攥着个桑椹果,汁水流得满手都是;最大的是李寡妇家的丫头,已经能帮着喂蚕了,此刻正踮脚往黑板上瞅,眼里闪着光。

  “都安静些!”沈砚灵拍了拍手,孩子们立刻停了打闹,齐刷刷看向她。她指了指场边摆好的矮桌矮凳——那是镇上木匠连夜做的,桌面刨得光溜溜的,腿子高矮不一,却都稳稳站在地上。“从今天起,每天辰时来这儿念书,午时回家吃饭,下午跟着爹娘学养蚕。”

  “沈姐姐,我们要学认字吗?”李丫头怯生生地问,手里还捏着片桑叶,大概是刚从桑田过来。

  “要学。”沈砚灵拿起粉笔,在黑板上写下“桑”字,笔画间特意弯出点桑枝的弧度,“先学跟蚕桑有关的字,认识了字,才能看懂蚕书,知道什么时候该给蚕添桑叶,什么时候该清蚕沙。”

  她刚写完,二柱子家的小子就举着桑椹果跑过来,在黑板底下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蚕宝宝,引得孩子们一阵笑。沈砚秋没拦着,反而拿起粉笔,在蚕宝宝旁边画了片桑叶:“这是‘叶’,桑叶的叶。”

  这时,陈阿伯领着个穿长衫的先生过来,是沈砚秋特意从县里请来的。先生拱手道:“沈姑娘费心了,这些孩子眼明手快,一看就是做活的好手,念书定也不差。”

  “先生多担待,”沈砚灵回礼,“他们白天念书,傍晚还要帮家里干活,功课不用太急,认得字、会算账就行。”

  先生笑着点头,转身对孩子们道:“都找位置坐好,我们先学写自己的名字。”

  孩子们叽叽喳喳找座位,矮凳在地上磨出“沙沙”的响。李丫头坐得笔直,手里的桑叶被她小心地夹在书本里;二柱子家小子把桑椹果塞进兜里,沾着紫汁的手在衣角蹭了蹭,才敢握住毛笔。

  沈砚灵站在梧桐树下,看着先生握着李丫头的手教她写“李”字,笔尖在糙纸上划过,留下淡淡的墨痕;看着二柱子家小子把“柱”字的竖钩写得歪歪扭扭,急得直拽头发;看着陈阿伯蹲在角落,给孩子们的水壶里续着凉好的桑椹水,嘴角咧得老宽。

  忽然,李丫头举着写好的字跑过来,纸角还沾着片桑叶:“沈姐姐你看!我会写‘蚕’字了!”

  沈砚灵接过纸,见那“蚕”字笔画虽歪,却一笔没少,末尾的点画拖得老长,像蚕儿吐出的丝。她摸了摸李丫头的头,从布包里掏出块麦芽糖:“写得好,奖你的。”

  孩子们见了,都卯着劲写字,连最皮的小子都坐直了身子。阳光透过梧桐叶,在黑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粉笔划过木板的“沙沙”声,孩子们跟着先生念“桑”“蚕”“叶”的童声,混着远处桑田传来的蝉鸣,像串被风吹响的桑枝铃铛,脆生生的,听得人心头发暖。

  陈阿伯凑过来,烟杆在鞋底磕了磕:“往后这些娃子识了字,就能看懂你那本《蚕经》了,不用总缠着你问东问西。”

  沈砚灵望着晒谷场上认真写字的小脑袋,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,娘就是用桑枝在地上教她写字的。那时的字写在泥地上,风一吹就没了,如今孩子们能在安稳的学堂里写字,还能捧着书本学养蚕的法子——这大概就是她盖这座“启蒙班”的意义。

  日头升高时,先生开始教算术,教孩子们数蚕卵、算桑叶用量。二柱子家小子掰着手指头算“十片桑叶喂五条蚕”,算错了就往自己脑门上拍一下,逗得大家直笑。沈砚秋靠在梧桐树上,看着这热闹又踏实的光景,悄悄把陈阿伯塞给她的桑椹饼往嘴里送——甜丝丝的,像此刻的日子,正一点点往好里长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