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4章 遗诏秘闻-《大明岁时记》

  烛火在鎏金铜炉里明明灭灭,将杨荣手里的黄绸卷轴映得忽明忽暗。殿内只剩下辅政的几位大臣,连小太子都被乳母带回偏殿歇息,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檀香,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。

  “诸位,”杨荣的声音比白日里沙哑了些,他将那份公开的辅政名单放到一旁,从袖中又抽出一卷更小巧的卷轴,蜡封上印着宣德帝的私印——那是枚刻着“长春”二字的玉印,只有皇帝最信任的人见过。“这才是陛下真正的遗诏,今早寅时,他亲手塞给我的。”

  蹇义往前凑了凑,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:“陛下还有密诏?”他想起昨日探视时,皇帝已经气若游丝,却还攥着他的手说“蹇公,有些事,得藏着点”,当时只当是临终胡话,原来竟是真的。

  杨荣展开卷轴,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,显然是皇帝强撑着写的,墨痕里还混着暗红的血迹。“‘杨荣、杨溥掌内阁,遇大事需与蹇义、夏原吉商酌,不可专断’——这是防着内阁权太重。”他指着第一行,指尖划过那道被血渍晕开的笔画,“陛下最担心文官抱团,去年科道言官连参三位武将,就是前车之鉴。”

  夏原吉捧着卷轴一角,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:“‘周忱掌江南,许其便宜行事,若京中异动,可暂截漕粮’……好家伙,陛下这是把江南当成太子的退路了?”他抬头看向周忱,这位刚被委以重任的漕运总督,此刻正垂着眼,指尖在袖袋里攥着那枚虎符,指节泛白。

  “不止。”杨溥指着后半段,“‘顾佐掌监察,可查辅政诸臣家眷,凡贪墨逾百两者,不必奏请,直接锁拿’——这是给都御史递了把尚方宝剑啊,连咱们的家眷都在监察范围内。”他苦笑一声,“陛下是怕有人借辅政之名谋私。”

  周忱忽然开口,声音有些发紧:“最后那句‘太子十五岁前,京营兵权由张本与成国公共管,缺一不可调兵’,这是防着武将独大?”他想起去年北征时,成国公曾私下抱怨“文官掣肘太甚”,陛下当时没作声,原来早记在心里了。

  “还有这句。”杨荣指着角落一行小字,“‘若遇国丧期间有藩王异动,周忱可率江南卫所兵北上,听候太子调遣’。”他抬眼看向周忱,“陛下把你当成太子最后的屏障了。”

  殿外忽然起了风,吹得窗棂“哐当”响。蹇义叹了口气:“陛下这是把每一步都算到了。明着的辅政名单是门面,这密诏才是筋骨,把文官、武将、地方、监察全串起来,互相盯着,谁也别想乱来。”

  夏原吉把密诏卷好,塞进特制的铜匣里:“这匣子得由咱们四人轮流保管,每月换一次人,钥匙分四份,少一人都打不开。”他看向周忱,“你虽不在京,却握着最关键的一环,江南的粮和兵,就是这盘棋的底气。”

  周忱点头时,忽然摸到袖袋里的虎符,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,像皇帝最后那道带着血痕的目光。他想起今早进殿时,皇帝弥留之际,忽然睁眼看他,嘴唇动了动,当时没听清,现在才明白——那是在说“守好江南”。

  烛火又跳了跳,将四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四座沉默的山。谁都没再说话,但心里都清楚,这道秘诏不是重担,是皇帝用最后一口气,给太子铺的路,也是给这江山系的安全带。

  窗外,巡夜的禁卫军甲叶碰撞声由远及近,更夫敲了三更的梆子,清脆的声响里,藏着无人知晓的心事与托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