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 熵之抉择-《时空画师与现代刺客》

  沉默的协奏并未持续太久。“归一统御”舰队展现出了令人心悸的战场适应能力。短暂的混乱后,它们迅速调整策略,庞大的舰群分裂成三个锋矢阵列:一支继续以高效而冷酷的火力压制深渊那粗糙的黑暗织机;一支转而应对七网络共同体的联合攻击,其阵型变化精准得如同遵循着绝对优化的数学公式,能量护盾相互叠加,攻击火力梯次配置,将共同体五花八门的攻击方式逐一化解、抵消;而最后一支,规模最小却最为精锐,竟无视了深渊的阻挠和共同体的袭扰,如同最锋利的锥子,目标直指学宫核心!

  “目标锁定!是‘概念湮灭炮’!他们想直接摧毁学宫的存在基点!”监测员的尖叫在指挥室内响起。星图上,那支精锐小队的旗舰前端,一个不断向内坍塌的纯白奇点正在生成,散发出令整个维度都为之颤栗的波动。那不是毁灭物质,而是直接针对“存在概念”本身进行格式化。

  学宫的星云护盾在这波动面前剧烈颤抖,晶石植物的光芒迅速黯淡。这是比深渊的“否定”更加纯粹、更加技术化的“抹除”。深渊的否定还带着原始的蛮力与痛苦,而“归一统御”的湮灭,则冰冷、精确,不带任何情感。

  “必须阻止它!”青蘙脸色煞白,她感到学宫内部的生命共鸣网络正在被那股力量强行剥离、拆解。

  苏砚的编序之力疯狂运转,试图稳固学宫的存在概念结构,但他发现,自己编织“存在”的速度,远远比不上对方“格式化”的速度!这就像试图用沙土筑堤抵挡海啸。

  李夜银眸中血丝密布,他在无数因果线中疯狂寻找着那一线生机,但指向成功的因果线细若游丝,且不断被“归一统御”那强大的秩序力场所干扰、掐断。

  就在这时,深渊方向,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、剧烈到极致的痛苦与挣扎的意念风暴!

  那被“归一统御”主力压制的黑暗深渊,仿佛被那支精锐小队直指学宫(以及学宫中光织体)的举动彻底激怒了。它那粗糙的黑暗织机在压力下轰然破碎,但深渊本体并未退缩,反而爆发出更加狂暴的力量。

  黑暗不再试图模仿或编织,而是回归了它最原始、最本源的状态——极致的混乱与熵增。

  无穷无尽的、无序的黑暗能量从深渊中喷发出来,不再追求任何形态或目的,只是单纯地扩散、侵蚀、污染。它所过之处,“归一统御”舰队那完美的秩序力场开始出现锈蚀般的斑驳,精准的能量流动被混乱干扰,协同的阵型被熵增的潮汐冲得七零八落。这是一种“以力破巧”,用最本质的混沌,去污染最极致的秩序。

  尤其是那支直指学宫的精锐小队,首当其冲。纯白的“概念湮灭炮”奇点被混乱的熵增能量包裹、渗透,其内部精密的数学结构开始出现无法预测的崩塌,最终在发射前一刻,失控地湮灭了自己,连带着数艘精锐战舰一同化为虚无的泡沫。

  深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。这种爆发式的回归混沌,似乎消耗了它庞大的本源,其黑暗的“体积”在肉眼可见地萎缩、淡化。但它成功地为学宫,也为整个共同体,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,并重创了“归一统御”最致命的矛头。

  共同体各网络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,发动了全力反击。理情维度干扰、因果律武器(基于李夜提供的薄弱点)、适应性进化打击、和谐共鸣爆破……所有压箱底的手段,在这一刻倾泻而出,趁着“归一统御”舰队阵型混乱、秩序力场被污染的机会,取得了开战以来最显着的战果——数艘主力舰被击毁,更多战舰受损。

  “归一统御”的指挥核心似乎进行了极短时间的评估。冰冷的扫描再次扫过混乱的深渊和重新站稳脚跟的共同体。然后,没有任何犹豫或情绪,整个庞大的舰队开始有条不紊地后撤、重组。它们放弃了继续强攻,如同潮水般退入维度褶皱之中,消失得如同出现时一样迅捷、整齐。

  来得突然,去得干脆。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,缓缓消散的黑暗,以及心有余悸的胜利者。

  深渊的黑暗已经萎缩到不足原先的十分之一,颜色也变得稀薄、透明,其中闪烁的光点(那些来自记忆碎片的微光)反而更加显眼。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,不再低语,也不再翻腾,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沉的疲惫或…思考。

  共同体这边,损失同样惨重。多艘战舰被毁,许多成员伤亡。学宫的星云护盾光芒黯淡,晶石植物也显得萎靡。但最重要的是,他们活了下来,并且在“归一统御”的第一波攻击下,守住了家园。

  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宁静。一方是精疲力竭、惊魂未定的共同体,另一方是同样消耗巨大、状态不明的深渊。双方隔着破碎的空间和能量残骸,默默对峙。

  “我们…现在怎么办?”一位军官看着监测屏幕上那个虚弱但依然存在的黑暗团块,“攻击它?还是…”

  没人能立刻回答。深渊刚才的举动,无疑在关键时刻救了学宫,但它依然是那个曾带来无尽恐怖的存在。

  就在此时,学宫中央的“可能性之园”内,那团光织体突然自行漂浮起来,穿过尚未完全关闭的防御屏障,缓缓地、义无反顾地朝着虚弱的深渊飘去。

  “青蘙!”苏砚喊道,以为光织体失控了。

  但青蘙摇了摇头,眼中含着泪光,也带着一种理解:“不,是它自己…它想去。”

 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光织体飘到了那片稀薄的黑暗前。它没有像之前那样释放安抚的波动,而是伸出了几缕极其柔和的光丝,轻轻触碰着黑暗的表面,如同在触摸一个受伤的、迷失的巨兽。

  黑暗微微颤动了一下,没有抗拒。

  光丝融入黑暗,开始缓慢地、温和地传递着什么。那不再是记忆碎片,而是更简单的、更基础的东西——一种纯粹的生命共鸣,一种“你并不孤单”的陪伴感,一种源自流光文明古老智慧的、关于“即使破碎也仍有价值”的信念。

  深渊沉默地接受着。它那稀薄的黑暗边缘,开始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、温暖的金色光晕。那些闪烁的光点,也逐渐与光织体传递的韵律同步、共鸣。

  一个源自否定与毁灭的混沌存在,和一个由悲悯与传承凝聚的光之生命,在战场的废墟之上,在无数惊愕的目光中,进行着一次超越言语、超越理念的、最原始的沟通。

  苏砚、李夜、青蘙看着这一幕,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。愤怒、恐惧、疑惑,但更多的,是一种见证历史的震撼,以及一丝渺茫的…希望。

  观星者919号的投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学宫指挥室。

  “观测记录更新,”它冰冷的声音响起,“变量‘深渊’,状态变更:由‘混沌否定源’变更为‘不稳定熵变体’。新增倾向:对‘绝对秩序’敌对,对‘特定有序生命体’(指向光织体及关联网络)出现‘非攻击性互动’。威胁等级:重新评估中。”

  “七网络共同体,成功抵御‘归一统御’第一轮探测性攻击。协同效能评级:超出预期。‘织光者’变量影响范围扩大。”

  “警告:‘归一统御’主力集群并未远离,第二轮攻击将于未知时间窗口内发动。其‘净化’优先级序列已更新,‘不稳定熵变体’(深渊)与‘异常协同集群’(你们)并列首位。”

  它说完,投影消散,留下更加沉重的压力。

  战争远未结束,甚至可以说刚刚开始。

  明走到观测窗前,看着远方那正在与光织体进行无声交流的稀薄黑暗,又看了看伤痕累累但依然挺立的共同体舰队。

  “收拢部队,救治伤员,修复学宫。”他沉声下令,“同时…保持对‘深渊’的全面监控,但暂不采取任何敌对行动。”

  “我们需要时间恢复,需要时间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。”他转过身,目光扫过每一位核心成员,最终落在苏砚、李夜和青蘙身上。

  “更重要的是,我们需要时间…思考未来。”

  “当我们必须面对的真正敌人,是试图将一切‘归一’的冰冷铁律时,”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深邃,“我们是否应该,以及如何,去定义和对待一个…可能正在寻找自己道路的‘混乱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