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残照孤城-《时空画师与现代刺客》

  修复室的灯光下,《千山夜行图》静静铺陈,仿佛只是一件普通的文物。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墨香与硝烟味,以及身边这位来自异世界的刺客,无不提醒着苏砚,他平凡的世界已然崩塌。

  李夜站在一步之外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画作,最终落在那座被苏砚鲜血点过的主峰上。那里的墨色似乎比周围更深邃了些,隐隐泛着一种难以察觉的微光。

  “墨羽说的‘钥匙’是什么?”苏砚打破沉默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工作台的边缘,那里还残留着他刚才紧张时留下的指印。

  李夜没有直接回答,他伸出手,指尖悬在画作上方,缓缓移动。苏砚能感觉到,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流随着他指尖的移动而流转。“她的力量正在衰退,信息传递不全。但‘钥匙’通常与强烈的情感印记或特定的时空坐标共鸣物有关。”他的声音依旧平淡,却少了几分杀意,多了几分分析时的冷静,“你父亲,没留下什么关于这幅画,或者关于‘编序者’的东西?”

  父亲……苏砚心中一痛。他走到角落一个上了锁的柜子前,用钥匙打开,取出一个陈旧的红木工具箱。这是父亲失踪后留下的唯一遗物,里面除了各种精密的修复工具,底层还有一个暗格。他拨动机关,暗格弹开,里面并非实物,而是一本以某种奇异皮革装订的、薄薄的笔记,以及一小截用丝绸包裹的、色泽暗沉如同干涸血液的墨锭。

  “只有这个。”苏砚将笔记和墨锭取出,“笔记大部分内容我都看不懂,像是某种密码。这墨锭,父亲曾说它叫‘溯源墨’。”

  当那截“溯源墨”暴露在空气中时,工作台上的《千山夜行图》似乎轻轻震颤了一下,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。李夜的眼神骤然锐利:“就是它!强烈的时空道标残留物,可以作为初步定位的‘钥匙’!”

  他上前一步,拿起那截墨锭,又看向苏砚:“你的血是引子,能激活‘钥匙’,开启通道。但穿越本身消耗巨大,且目标时空的坐标模糊,我们可能会落入任何时间节点。”

  “没有其他选择,不是吗?”苏砚苦笑,深吸一口气,拿起一把小巧的刻刀,在指尖轻轻一划,殷红的血珠再次渗出。他将血珠滴在那截“溯源墨”上。

 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。血液并未滑落,而是迅速被墨锭吸收。暗沉的墨锭表面,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的、如同电路板般的金色纹路。同时,工作台上的《千山夜行图》光芒大盛!

  画中的山川河流仿佛活了过来,墨色奔流涌动,那队行商的身影在光影中扭曲、拉长。整幅画不再是二维的平面,而是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,散发出强大的吸力。

  “就是现在!”李夜低喝一声,一把抓住苏砚的手臂,另一只手紧握那枚发光的“溯源墨”,纵身跃向画中漩涡!

  苏砚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全身,眼前是疯狂闪烁的、支离破碎的色彩和光影片段。他仿佛在一条由时间和记忆构成的湍急河流中逆流而上,耳边是无数混杂的声响——刀剑交击、炮火轰鸣、市井喧嚣、以及某种……无法形容的、仿佛世界结构本身在呻吟的嘎吱声。

  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袭来,他几乎要失去意识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只是一瞬,又或许是永恒。

  那股撕扯力骤然消失。苏砚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,呛咳不止。李夜在他身边落地,动作明显轻盈许多,但脸色也有些苍白,持剑的手握得更紧,警惕地环顾四周。

 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、混杂的气味:硝烟、尘土、腐烂的木头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。

  苏砚挣扎着爬起身,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窒息。

  他们正站在一条断壁残垣的街道中央。两旁是焦黑倾颓的欧式建筑骨架,烧毁的汽车残骸堵塞了路口,一面残破的青天白日旗在远处半塌的钟楼顶上无力地垂着。天空是铅灰色的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和模糊的哭喊。

  这里是战场,是刚刚经历过或仍在进行激烈争夺的战场废墟。

  “这是……哪里?什么年代?”苏砚的声音干涩。

  李夜没有回答,他走到一块被炮火掀翻的路牌旁,抹去上面的灰烬。路牌上依稀可辨的字迹是:“上海,外滩……界路”。

  “上海外滩……”苏砚喃喃道,想起墨羽最后破碎的线索,“民国……看这破坏程度,难道是……”

  “一九三七年,淞沪会战后期。”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旁边的废墟下传来。

  两人猛地转头。只见一堆碎砖瓦砾下,压着一个穿着破烂灰色长衫的中年人。他满脸血污,眼镜碎了一片,气息微弱,但眼神却异常清亮,正死死盯着李夜手中的那枚已经黯淡下去的“溯源墨”。

  “你们……不是一般人。”中年人艰难地开口,目光从“溯源墨”移到苏砚脸上,尤其是在他脖颈上那道被李夜剑风划出的、尚未完全愈合的细小伤痕上停留了一瞬,“你们身上……有时间……错位的味道。和……和那伙追‘星槎碎片’的东洋鬼子……不一样……”

  “星槎碎片?”苏砚心中一动,立刻联想到“定界石”。

  李夜走到废墟旁,单膝跪地,沉声问道:“你是谁?‘星槎碎片’是什么?在哪里?”

  中年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,嘴角溢出鲜血:“我……叫陈知远……是中央研究院……残留的……观测员……‘星槎碎片’……是天外异宝……据说能定地水风火……稳固时空……但也是灾祸之源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弱,“东洋‘影武会’的人……在找它……想用它……扭曲战局……甚至……打开……‘门户’……”

  影武会?苏砚和李夜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。这个名称,与李夜所属的“影阁”如此相似,难道是这个时空的“影阁”?或者,与墨羽指控的那位“阁主”有关?

  “碎片……在哪里?”李夜追问,语气急促了些。

  陈知远抬起颤抖的手,指向远处那座残破的钟楼:“钟楼……地窖……我……藏……”他的手无力地垂下,眼神开始涣散,但最后的目光却充满了恳求,“阻止……他们……不能……让碎片……落入……邪魔之手……世界……会……”

  他的话没能说完,头一歪,气息断绝。

  苏砚心中涌起一股悲凉和愤怒。这个陌生的时空,这个刚刚逝去的生命,将拯救世界的重担,以一种残酷的方式,压在了他们肩上。

  “走!”李夜站起身,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冰冷,但深处似乎燃起了一簇火焰,“去钟楼。”

  两人不再犹豫,借助断壁残垣的掩护,快速向钟楼方向移动。街道上随处可见倒塌的建筑物和弹坑,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。偶尔有零散的士兵身影闪过,但双方都无暇他顾。

  越靠近钟楼,苏砚心中那股奇异的感应越发明显。他脖颈上的那道细小伤痕,以及体内流淌的血液,似乎与钟楼方向某个存在产生了微弱的共鸣。那是……定界石(星槎碎片)的召唤?

  “感觉到了吗?”李夜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,他低声道,“时空结构在这里尤其脆弱。‘影武会’的人,恐怕已经在了。”

  果然,当他们潜行到钟楼广场边缘时,看到几个穿着黑色劲装、戴着鬼怪面具的身影,正围在钟楼入口处。他们的装扮与李夜有几分相似,但更显阴森诡异,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,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侵蚀感。

  为首一人,身材高大,面具额上刻着一个诡异的蛇形纹章,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猛地转头,目光如毒蛇般锁定了苏砚和李夜藏身的方向。

  “啧,还有老鼠。”他的声音沙哑扭曲,带着浓重的东瀛口音,“杀了,夺取碎片!”

  战斗,一触即发。

  李夜手腕一翻,古剑出鞘,剑身在那灰暗的天地间,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。他侧头对苏砚快速说道:“我挡住他们。你,想办法进去,拿到碎片!你的血,或许能安抚甚至激活它!”

  话音未落,几名影武会成员已如鬼魅般扑来,手中太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。

  李夜迎了上去,剑光展开,如水银泻地,竟以一己之力,暂时挡住了四名高手的围攻。剑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,火星四溅。

  苏砚知道自己格斗能力几乎为零,毫不犹豫,趁着李夜制造的空隙,矮身从侧面的一个破窗翻进了钟楼底层。

  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,到处都是掉落的砖石和木料。那股共鸣感指引着他,沿着残破的旋转楼梯,冲向地下室。

  地下室里堆满了杂物,光线昏暗。在角落一个看似普通的松木箱子前,共鸣感达到了顶峰。苏砚能感觉到,箱子里的东西,正散发着一股温暖而庞大的能量,如同跳动的心脏。

  他上前,试图打开箱子,却发现箱子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封锁着。

  就在这时,他脖颈上的伤痕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。福至心灵,他再次将指尖渗出的血液,抹在箱子的锁扣上。

  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无形封锁解除。苏砚猛地掀开箱盖——

  箱底铺着暗红色的绒布,上面静静躺着一块约莫巴掌大小、形状不规则的晶体碎片。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、仿佛内蕴星空的蓝色,表面流动着柔和的光泽。仅仅是看着它,苏砚就感到一股宁静、稳固的力量抚过身心。

  这就是……定界石(星槎碎片)!

  他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起。

 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碎片的刹那——

  “轰!!”

  整个地下室,不,是整个钟楼,剧烈地摇晃起来!并非物理上的爆炸,而是时空层面的剧烈震颤!

  外界传来李夜一声闷哼,以及影武会首领惊怒的吼声:“时空乱流!怎么回事?!”

  苏砚手中的定界石爆发出刺目的蓝光,将他整个人包裹。他感到天旋地转,手中的碎片变得滚烫,无数混乱的图像和声音强行涌入他的脑海……

  他看到了一片浩瀚的、破碎的星空,看到两个巨大的世界如同磨盘般缓缓碾磨靠近,看到墨羽虚弱的身影在星空间飘荡,看到李夜在乱流中奋力向他伸出手……

  碎片的光芒裹挟着他,仿佛要将他拖入另一个未知的时空维度。

  “李夜——!”在意识彻底被混乱吞没前,他只能凭借本能,喊出了那个唯一可能理解此刻状况的、来自异世界刺客的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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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(第二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