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身世证-《女帝今日不落泪》

  血色的残阳,如同一个濒死巨兽最后的喘息,将浓稠的暗红涂满了西天。

  安康县主府的书房内,烛火被剪得极亮,却驱不散窗外渗进来的暮色寒意。沈知遥静静地立在窗前,手中捏着那张从西境传回的纸条。

  一个“诺”字,笔锋刚劲,力透纸背,带着金戈铁马的决然。

  她知道,林啸看懂了她的意思,也做出了他的选择。平西侯麾下那几十万虎狼之师,已经不再是李烬可以随意调遣的屠刀,而是变成了一柄悬在他头顶之上,随时可能斩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
  民怨如沸水,军心似浮萍。

  李烬的统治根基,已经被她亲手撬动,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。那座看似固若金汤的皇权大厦,如今已是千疮百孔,摇摇欲坠。

  但这还不够。

  仅仅是动摇,还远远不够。

  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,会爆发出最疯狂的反扑。李烬手中还握着禁军,还掌控着京畿的防御。只要他还没被彻底打倒,只要天下人心中对他“真龙天子”的身份还存有一丝幻想,他就有翻盘的可能。

  沈知遥要的,不是动摇,而是彻底的、无法挽回的崩塌。她要将李烬从那张龙椅上,连根拔起!

  为此,她需要抛出最后一记,也是最致命的一记重磅炸弹。

  一个能让李烬永世不得翻身,能让天下所有人都对他唾弃不已的真相——他的身世。

  这个计划,从她决心复仇的那一刻起,便已在暗中进行。师父沈观砚潜心谋划二十年,早已为她指明了方向,而她,则是那个最冷静、最耐心的执行者。

  她转身回到书案前,从一个上了锁的暗格中,取出了几卷卷宗。这是她耗费了无数心血,才从浩如烟海的故纸堆里,一点点拼凑出来的线索。

  她的第一步,便是寻找那个最关键的人证——当年为当今太后,也就是曾经的德妃娘娘接生的稳婆。

  皇子降生,乃是国之大事。当年参与接生的人,不是被灭口,就是被严密控制。但师父曾告诉她,凡事皆有一线生机。那位姓刘的稳婆,为人谨慎,在入宫前,似乎就预感到了此行的凶险,曾给家人留下过一些隐晦的暗示。

  顺着这条线索,沈知遥动用了自己安插在内务府的所有棋子,查阅了二十多年前宫女、内侍的出宫记录。经过无数次的筛选与比对,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目标。刘稳婆的一个远房侄子,在李烬出生后半年,便被从宫中打发出来,在京城南城的一个角落里,开了一家小小的棺材铺,从此销声匿迹。

 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,沈知遥换上一身夜行衣,独自一人,叩响了那家早已破败不堪的棺材铺的后门。

 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,佝偻着背的老者,正是刘稳婆的那个侄子。他看到沈知遥手中那枚代表着县主身份的令牌时,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填满,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落叶。

  “县……县主……草民……草民什么都不知道……”

  沈知遥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她的目光清冷,却仿佛能洞穿人心。在这样沉重的压力下,老者的心理防线很快便崩溃了。他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涕泪横流。

  “县主饶命!姑母当年……姑母当年确实留下过东西!她说……她说这东西能保我们一家性命,也能要我们一家性命!求县主高抬贵手,放过我们一家老小吧!”

  在老者的带领下,沈知遥走进了棺材铺最深处的一间储藏室。这里堆满了劣质的木料和半成品的棺材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。

  老者颤抖着手,移开一口沉重的柏木棺材,露出了下面一块松动的地砖。他撬开地砖,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显露出来。洞口之下,是一个狭小的密室。

  密室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神龛,上面供奉着一个牌位,写的正是“姑母刘氏”之名。而在牌位后面,藏着一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。

  铁盒已经锈迹斑斑,上面的铜锁早已腐朽。沈知遥用匕首轻易地便将其撬开。

  盒子里面,没有金银珠宝,只有一卷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着的东西。

  沈知遥小心翼翼地展开绸缎。

  那是一封血书。

  书写在一块白色的绫罗之上,因为年代久远,绫罗已经泛黄。而上面的字迹,则是触目惊心的暗褐色。那是用鲜血写成的字,每一个笔画,都仿佛在控诉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和无边的恐惧。

  “罪妇刘氏泣血叩禀后人:永安二十八年秋,罪妇奉召入宫,为德妃娘娘接生。然天意弄人,德妃娘niang所怀乃龙凤双胎,公主先出,已是死胎。皇子后出,亦是胎死腹中,无力回天……德妃娘娘为保荣华,与心腹宫女张氏合谋,行偷天换日之计。恰逢张氏与侍卫私通,亦于当日产下一男婴。德妃娘娘心狠手辣,以金簪刺死张氏,夺其子,谎称己出……罪妇……罪妇为保全家人,被迫助纣为虐。那被换之男婴,眉心有一颗细小红痣……此乃滔天大罪,罪妇自知难逃一死,特留下此书,藏于密室。若有朝一日,此子为祸苍生,望后人能以此为证,揭其假面,还李氏皇族一个清白……”

  字迹到最后,已经变得潦草而混乱,可以想见书写者当时内心的惊惶与绝望。

  李烬眉心的那颗红痣,虽然极淡,但在他年幼时却是清晰可见的!

  这就是铁证!

  沈知遥将血书小心翼翼地收好。有了这份稳婆的临终证词,李烬的身世之谜,便有了最直接、最核心的证据。

  但,仅仅一份血书,还不够。李烬完全可以将其斥之为伪造,斥之为污蔑。她需要一条完整的证据链,让所有人都无从辩驳。

  血书中提到了两个人,宫女张氏,以及与她私通的侍卫。这两个人,就是她下一步的目标。

  沈知遥再次将自己埋进了皇家的藏书阁与内务府的故纸堆中。她要寻找的,是二十多年前,所有关于宫女和侍卫的记录。

  这是一项浩大得令人绝望的工程。皇宫之中,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宫女内侍因为各种原因死去或是调离,他们的记录,繁杂而混乱。

  沈知遥不眠不休,整整花了七天七夜的时间。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,人也清瘦了一圈。终于,在内务府人事司一间废弃档案室的角落里,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
  在一份记录永安二十八年宫女死亡的卷宗中,她找到了“张氏”的名字。记录很简单:“染急症,不治身亡。”

  而在她死亡记录的旁边,却有一行用极小的字写下的批注:“尸身由德妃娘娘宫中内侍领走,厚葬之。”

  一个普通的宫女,因病而死,为何要由主子宫里的人亲自领走尸体,还“厚葬”?这本身就不合常理!

  紧接着,沈知遥又开始在侍卫的调任记录中,疯狂地寻找线索。她根据师父提供的一些信息,将目标锁定在了当年负责德妃寝宫外围守卫的一队侍卫身上。

  终于,她在一个名叫“赵武”的侍卫的卷宗上,发现了疑点。

  卷宗记载,赵武在永安二十八年十月,也就是李烬出生后的第二个月,突然被从京城禁军调往了最偏远的凉州边境。调任的理由是“办事不力,冲撞贵人”。

  而在他调往凉州不到半年之后,另一份卷宗上,便出现了他的最终结局。

  那是一份边军的伤亡报告,上面用冰冷的笔墨写着:队长赵武,于巡逻途中遭遇山匪,力战身亡,尸骨无存。

  时间线,完美地对上了!

  一个刚刚有了私生子的侍卫,在孩子被抢走后,立刻被调往绝地;一个刚刚生下孩子的宫女,在孩子被夺走后,立刻“暴病而亡”。

  这一切的背后,都指向了那个刚刚“诞下皇子”,地位得到空前巩固的德妃娘娘!

  有了人证(血书),有了旁证(宫女与侍卫的卷宗),沈知遥的证据链已经趋于完整。但她知道,要将李烬这头“真龙”彻底打回原形,还需要最后一击,一击致命,让他再无任何狡辩的余地。

  那就是,证明先帝,根本不可能再生育!

  这个秘密,是师父沈观砚告诉她的。当年沈观砚身为太子太傅,与先帝关系亲近,曾无意中得知,先帝早年在南征北战中,受过一次极重的箭伤,伤及要害,虽然保住了性命,却也……伤了龙体的根本。

  在李烬出生之前,先帝已经有十余年,后宫再无任何子嗣诞生。这件事,宫中虽有流言,但无人敢证实。而唯一能证明此事的,只有一样东西——先帝的脉案。

  太医院的脉案,乃是宫中最高机密,等闲之人绝无可能接触。而且时隔二十多年,当年的脉案是否还存在,都是一个未知数。

  但沈知遥没有放弃。她利用自己为皇帝炼制丹药的便利,获得了自由出入太医院藏药阁和医书阁的权力。

  她告诉所有人,她是为了寻找一些古方,来精进自己的炼丹之术。没有人怀疑她。

  太医院的医书阁,比皇家的藏书阁要小得多,但里面存放的,却是历朝历代所有太医的心血,以及最重要的,皇室成员的脉案记录。

  沈知遥知道,像先帝那种隐秘的脉案,绝不可能存放在明面上。当年为先帝诊治的老太医,必然会将它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。

  她一本一本地翻阅着那些散发着陈旧药味的医书。她找的,不是医书的内容,而是一些不寻常的记号。师父曾提过,那位老太医姓古,为人孤僻,却有一手修复古籍的绝活,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