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劫途-《重生之大明崇祯,我不上煤山》

  火把映雪,铁甲如霜。

  吴三桂一马当先,三千关宁铁骑在雪原上列开阵势,恰好堵在红柳林入口。这些边军精锐与京营截然不同,人人马术精湛,个个眼神凶悍,手中马刀在火光下泛起寒光——那是真正见过血、杀过人的兵。

  张世泽勒住马缰,身后一千天贵军迅速结圆阵,将乌日更达赉父子护在中央。老赵低声提醒:“公爷,吴三桂出现在此,绝非巧合。黑风寨名单上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张世泽打断他,目光落在吴三桂那张年轻却冷峻的脸上,“吴参将,夤夜率军至此,是来迎我,还是来阻我?”

  吴三桂策马上前几步,银甲在火光下熠熠生辉。他拱手,动作标准却透着疏离:“英国公言重了。末将奉杨督师之命,巡视边塞,恰闻科尔沁部有变,特来查看。不知公爷在此……所为何事?”

 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,可张世泽听出了弦外之音。

  恰闻?乌兰湖离山海关三百余里,若无确切情报,怎会“恰”在此时赶到?又怎会恰好堵在退路上?

  “本公奉皇命巡抚关外,剿匪安民。”张世泽不动声色,“今日破获白莲教巢穴,擒获勾结教匪的科尔沁旗主乌日更达赉,正要押送回京。吴参将既来了,正好护我一程。”

  吴三桂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,他看了看被天贵军护在阵中的乌日更达赉,又看了看远处熊熊燃烧的王帐,沉默片刻。

  “公爷神勇,末将佩服。”他终于开口,“只是……乌日更达赉乃科尔沁左旗旗主,若无圣旨,擅擒藩部首脑,恐引发边衅。不如交由末将暂行看管,待奏明朝廷后再作定夺?”

  话音未落,天贵军阵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。将士们握紧了兵器——这话里的意思,再明白不过了。

  张世泽却笑了。

  他笑得很大声,笑声在雪原上回荡,惊起了林中栖息的寒鸦。

  “吴参将,”笑罢,他缓缓开口,“你今年二十有三,是崇祯四年武进士出身,崇祯六年随父征战,在锦州城外单骑冲阵,斩鞑子牛录额真一人,得陛下亲赐‘勇冠三军’匾额——我说的可对?”

  吴三桂脸色微变:“公爷调查过末将?”

  “不是调查,是记得。”张世泽目光锐利如刀,“本公虽久居京城,却也知关外有几个真豪杰。你吴三桂算一个,所以你今日在此拦我,我才觉得可惜。”

  “末将不明白公爷的意思。”

  “那我就说明白些。”张世泽从怀中掏出那叠密信,扬了扬,“黑风寨白莲教巢穴中,搜出通敌名单一份,上有十七个边将文官之名。其中一人名姓,被朱笔圈注——吴参将,你猜是谁?”

  雪原上死一般寂静。

 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,和远处科尔沁追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。

  吴三桂握着缰绳的手,指节微微发白。他身后三千关宁铁骑鸦雀无声,但战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,不安地刨着蹄子。

  “公爷是说……”吴三桂声音干涩,“末将的名字,在那名单上?”

  “不止在名单上,还被标为‘可收买’。”张世泽收起密信,“本公初时也不信。吴三桂少年英杰,家世清白,父祖皆为朝廷尽忠,怎会与白莲教勾连?可今日见你夤夜至此,又听你这番‘代为看管’的说辞……倒让我有些信了。”

  这话字字诛心。

  吴三桂脸色由白转青,由青转红。他忽然翻身下马,单膝跪地,抱拳道:“公爷明鉴!末将今夜来此,实是奉了密令——有人传书山海关,说英国公擅攻藩部,恐引发边乱,命末将前来……阻拦。”

  “谁的命令?”

  “信上盖的是兵部关防,落款……”吴三桂咬了咬牙,“是职方司郎中,杨嗣文。”

  张世泽与老赵对视一眼。

  果然。

  杨嗣文在黑风寨计划失败后,立刻启动了备用方案——借兵部名义调动关宁铁骑,要么抢回乌日更达赉灭口,要么直接将张世泽定为“擅启边衅”的罪人。

  好毒的一石二鸟。

  “吴参将请起。”张世泽也下马,扶起吴三桂,“你能坦言相告,足见赤诚。但本公问你一句:若我今日真将乌日更达赉交给你,你会如何处置?”

  吴三桂沉默良久,低声道:“按信中所嘱,当……就地正法,以绝后患。”

  “然后呢?”

  “然后上报朝廷,说科尔沁旗主抗拒天兵,被英国公阵斩。英国公虽功,然擅杀藩主,有过。”吴三桂越说声音越低,“此乃信中原话。”

  张世泽点点头,又看向远处已经逼近到二里外的科尔沁追兵:“那现在呢?你是按杨嗣文的令,杀我,杀乌日更达赉;还是按你心中之令,护我,护人证?”

  这个问题,重如千钧。

  吴三桂身后,三千关宁铁骑的将领们都看了过来。这些人有的是吴家旧部,有的是朝廷委任,此刻目光复杂,等待主将决断。

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
  科尔沁追兵已到一里外,黑压压的骑兵在雪原上铺开,火把如星河坠落,至少有五千之众。而天贵军经过连番厮杀,只剩九百余人,人困马乏。

  前有强敌,后有追兵,三千关宁铁骑的态度,将决定所有人的生死。

  终于,吴三桂抬起头。

  他眼中再无犹豫,只有决绝。

  “末将吴三桂,”他朗声道,“世受国恩,岂能因一纸伪令而背忠义?关宁铁骑——”

  “在!”三千人齐声应和,声震雪野。

  “列阵,迎敌!”吴三桂翻身上马,银枪直指科尔沁追兵,“护英国公,护人证,回山海关!”

  “喏!”

  军令如山,三千关宁铁骑瞬间变阵!前队变后队,后队变前队,弓弩手张弓搭箭,骑兵分列两翼,在红柳林前结成一个坚实的半圆阵——这是边军最擅长的防御阵型,专为以少敌多而设!

  张世泽心中一块石头落地。

  他赌对了。

  赌吴三桂年少气盛,不甘为人棋子;赌关宁铁骑傲骨铮铮,不屑行龌龊之事;更赌大明的边军将领,心中终究还有忠义二字。

  “全军听令!”张世泽也翻身上马,“与关宁军合兵一处,交替掩护,且战且退——目标,山海关!”

  “喏!”

  两支兵马合流,虽然加起来不到四千,但皆是精锐。关宁铁骑擅骑射,天贵军擅火器,互为补充,竟在五千科尔沁骑兵的冲击下稳住了阵脚。

  箭雨往来,火铳轰鸣,马刀交错。

  雪原上杀声震天。

  吴三桂一杆银枪如蛟龙出海,连挑七名科尔沁百夫长,所过之处无人能挡。张世泽佩刀翻飞,专斩敌酋,刀下已倒十余悍将。两员虎将并肩作战,竟将科尔沁骑兵的冲锋硬生生打退三次!

  但敌人实在太多。

  科尔沁人眼见王帐被焚、旗主被擒,已然疯狂。他们不计伤亡地冲击军阵,哪怕用三条命换一条命也在所不惜。关宁铁骑和天贵军虽然勇猛,但鏖战半个时辰后,伤亡渐增,阵线开始后缩。

  “公爷,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!”老赵满脸是血地冲过来,“咱们的马力快耗尽了,再拖半个时辰,想走都走不了!”

  张世泽何尝不知?

  他环顾战场,目光忽然落在军阵中央的乌日更达赉身上。

  这位老旗主自被擒后一直沉默,此刻却挺直了腰板,望着远处疯狂冲杀的族人,眼中满是痛楚。

  “乌日更达赉,”张世泽策马到他身边,“你想让科尔沁左旗的儿郎,今夜都死在这里吗?”

  乌日更达赉浑身一颤。

  “你该知道,继续打下去,我或许会死,但科尔沁左旗的精壮,至少也要折损大半。”张世泽声音冰冷,“届时其他部落会如何?会来‘帮助’你们这些孤儿寡母,还是会来‘接收’你们的草场、牛羊、女人?”

  草原上的规矩,乌日更达赉比谁都清楚。

  败了,就是灭族之祸。

  “那你要我如何?”老旗主嘶声道。

  “让你儿子巴图,去传令停战。”张世泽盯着他的眼睛,“作为交换,我保你科尔沁左旗不被灭族,保你父子性命——到了京城,我还会奏明圣上,说你虽被白莲教蛊惑,但迷途知返,助朝廷破获奸党,有功。”

  乌日更达赉眼中闪过挣扎。

  这条件很诱人,但也很险。一旦投降,他在草原上的威望就彻底毁了。可若不投降……

  远处,又一批科尔沁骑兵倒在关宁铁骑的箭雨下。

  “阿爸!”巴图突然开口,这个年轻的王子眼中含泪,“让儿臣去吧!儿臣去告诉族人,不是我们要降,是周延儒那狗贼骗了我们!是朝廷里的奸臣要害我们!”

  乌日更达赉闭上眼睛,良久,缓缓点头。

  张世泽示意松绑。

  巴图翻身上了一匹无主战马,高举双手,朝着战场冲去。他用蒙古语大声呼喊着,声音在夜风中飘荡:“长生天的子民们!停手!听我说——我们被汉人的奸臣骗了!那个叫周延儒的,许诺给我们草场,实际是要灭我们的族!”

  战场渐渐安静下来。

  科尔沁骑兵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的王子。

  巴图继续喊:“英国公擒了我们,是要带阿爸去京城,指认奸臣!如果我们继续打,族里的男人今夜都会死在这里!想想你们的妻子!想想你们的孩子!放下刀,让他们走——我以王子的名义起誓,英国公承诺,绝不灭我科尔沁左旗!”

  这番话如巨石投入冰湖,激起千层浪。

  骑兵们面面相觑,手中的刀渐渐垂下。有人看向远处燃烧的王帐,有人看向身边倒下的同伴,更多人看向领兵的几个台吉——那些贵族。

 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台吉策马出阵,用生硬的汉话问道:“英国公,你真能保我部族不灭?”

  张世泽驱马上前,朗声道:“本公以英国公府百年声誉起誓:只要科尔沁左旗从此不与白莲教勾连,不犯大明边塞,朝廷必视尔等为藩属,予以庇护。今夜战死者,本公会上奏请恤;伤者,可送山海关医治。”

  老台吉沉默良久,忽然调转马头,对族人高呼:“收刀!让路!”

  “让路——!”

  命令一层层传下去,五千科尔沁骑兵缓缓向两侧分开,让出一条通路。

  张世泽暗暗松了口气,却不敢完全放松警惕。他令天贵军和关宁铁骑保持阵型,缓缓通过人墙。

  就在队伍即将完全通过时,那个老台吉忽然又开口:“英国公留步。”

  张世泽心头一紧,手按刀柄:“还有何事?”

  老台吉却翻身下马,单膝跪地,行了一个草原上最隆重的大礼:“我国虽败,然草原儿女恩怨分明。公爷既承诺保我部族,我部也当献上诚意——”

  他拍拍手。

  后方营地方向,缓缓驶来一辆马车。马车简陋,以毡为篷,但拉车的四匹白马却神骏异常。车帘掀开,一个少女走下车来。

  火光映照下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  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,穿着一身雪白的貂裘,领口镶着一圈火红的狐毛。她长发如瀑,只用一根银簪松松绾着,额前缀着一颗鸽卵大的明珠,光华流转。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——清澈如乌兰湖的湖水,却又深邃如草原的夜空。

  “这是海东珠,”老台吉郑重道,“乌日更达赉旗主的侄女,科尔沁草原最明亮的珍珠。按草原规矩,战败者献上最珍贵的宝物以求和。我部愿将海东珠献给大明皇帝,以表归顺之心,永结盟好。”

  海东珠走到张世泽马前,盈盈下拜,汉话说得字正腔圆:“海东珠愿随公爷进京,侍奉天颜,以息兵戈。”

  雪原寂静,唯有风声。

  张世泽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女,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。

  献公主,这是草原部族最高规格的求和方式。收了,科尔沁左旗就算正式归附;不收,就是拒绝和解,今夜的血还要继续流。

  但更深一层——海东珠进了京,就是人质,是牵制科尔沁部的筹码,也是……某些人眼中的棋子。

  “好。”张世泽终于开口,“本公代天收礼,带海东珠公主回京。科尔沁左旗既献明珠,便是我大明藩属,受朝廷庇护。”

  “谢公爷!”老台吉再拜。

  海东珠起身,回头看了一眼族人们,眼神复杂,却无半分怯懦。她走向马车,正要登车,忽然又转身,对张世泽道:“公爷,临行前,叔叔有一物要我转交。”

 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羊皮小袋,双手奉上。

  张世泽接过,打开,里面是一块黑铁令牌,正面刻着莲花,背面刻着两个字:教主。

  “这是……”张世泽瞳孔一缩。

  “白莲教总坛的教主令。”海东珠低声道,“叔叔说,周延儒与白莲教的往来,不止书信。三年前,白莲教主曾秘密进京,与周延儒在城外白云观密会三日。这令牌,就是当时所赠的信物。”

  张世泽握紧令牌,只觉掌心滚烫。

  这已不止是通敌,是勾结邪教,是谋逆大罪!

  “你叔叔为何现在才说?”

  “因为说了,就是与周延儒不死不休。”海东珠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,“但今夜之后,已经不死不休了,不是吗?”

  张世泽深深看了她一眼,将令牌收起。

  “上车吧,公主。此去京城,路还很长。”

  队伍重新启程。

  四千兵马护着一辆马车、两名重要人证,在科尔沁骑兵的目送下,缓缓南行。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,渐渐掩盖了战场上的血迹和尸体。

  吴三桂策马与张世泽并行,低声道:“公爷,这海东珠公主……”

  “是个聪明人。”张世泽望着前方茫茫雪夜,“她知道自己是质子,也知道自己是筹码。这一路上,怕是不会太平。”

  “公爷是说,周延儒会……”

  “狗急跳墙,兔急咬人。”张世泽打断他,“周延儒现在只有两条路:要么等我回京,人证物证俱全,他满门抄斩;要么在我回京路上,把所有人——包括你我在内,全部灭口。”

  吴三桂握紧银枪:“那咱们……”

  “加快速度,日夜兼程。”张世泽眼中寒光一闪,“沿途不走官道,专抄小路。你派快马先行,通知沿途卫所接应——记住,不要用兵部文书,用你关宁铁骑的私令。”

  “喏!”

  军令传下,队伍速度骤然加快。

  马车内,海东珠掀开车帘一角,望向窗外。雪越下越大,天地间白茫茫一片,仿佛要将一切罪恶、阴谋、血迹都掩盖干净。

  但她知道,掩盖不代表消失。

  有些路,踏上了就不能回头。

  有些局,入局了就只能赌到底。

  她轻轻抚摸藏在袖中的匕首——那是临行前,母亲偷偷塞给她的。

  “珠儿,京城不比草原,那里的人……吃人不吐骨头。若真到了绝境,这把匕首,能给你一个痛快。”

  海东珠闭上眼,将匕首握紧。

  而在队伍后方三十里,一支黑衣骑兵正悄然尾随。他们人不多,只有百余,但人人蒙面,马匹裹蹄,行进间无声无息。

  为首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,借着雪光看去——画上正是张世泽的脸。

  他轻轻撕碎画像,碎片随风飘散。

  “传信给主人,”他低声吩咐,“鱼已入网,按计划行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