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22章 寒林夜奔-《重生之大明崇祯,我不上煤山》

  孙传庭喉结滚了滚,将酒壶往怀里又按了按,余温透过染血的棉甲渗进皮肉,倒让冻得发僵的伤口泛起些微暖意。他望着洪承畴在舆图上勾勒的墨线,那线条稳得像在案头临摹帖本,全然不似身处危局。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,在洪承畴鬓角的霜白上镀了层冷辉,倒让那句“活着翻盘”添了几分分量。

  八佰弟兄,又折损了三百了。”孙传庭的声音压得极低,怕惊醒帐外打盹的哨兵,“昨日突围时,后队被闯贼的骑兵咬着不放,若不是老陈带着五十人断后……”他攥着酒壶的手猛地收紧,指节泛白的地方几乎要嵌进壶身的纹路里。

  洪承畴笔尖一顿,墨点在“泾阳”二字旁晕开一小团乌痕。他抬眼时,眼底的沉静里藏着不易察的涩然:“老陈的仇,得留着命去报。我们与玄甲骑失散,他们很快便会寻过来”他将笔搁在砚台上,起身走到帐口掀开毡帘,冷风卷着残雪扑进来,让火堆的火苗猛地一缩。帐外的哨兵立刻挺直腰杆,低声道:“大人,弟兄们都已备妥,只等号令。”

  洪承畴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扫过林间散落的篝火。三百人的队伍缩在这片背风的洼地,篝火都压得极小,火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,像濒死的萤火。伤员们靠在树干上,有的裹着破烂的棉絮,有的还在低声咳嗽,却没一人抱怨——这些都是跟着他们从榆林卫拼杀出来的老卒,早把生死看淡,只认主将的方向。

  “寅时出发。”洪承畴放下毡帘,声音里添了几分果决,“让弟兄们再啃口干粮,把能扔的辎重都扔了,只带武器和水。传令下去,行军时不准点火把,不准说话,跟着前面人的脚步走。”

  孙传庭已然起身,将酒壶塞进腰间的革带,伸手抄起靠在帐角的长枪。枪杆上还留着昨日拼杀的痕迹,几道深凹的砍痕里嵌着暗红的血渍。他走到舆图前,指尖点在洪承畴画的路线旁:“这里是落马坡,两侧都是峭壁,最易设伏。闯贼若追来,定会在这堵我们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洪承畴指尖划过那处地形,“所以我留了后手。”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,上面是用朱砂画的简易符号,“昨日突围前,我让斥候去找了当地的猎户带路。落马坡西侧有条樵夫走的小路,能绕到坡后,只是要多走半个时辰。”

  孙传庭眼神亮了些,刚要开口,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哨兵的低喝:“谁?!”

  “是我!”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,带着明显的疲惫,“斥候队的小李,有紧急军情!”

  洪承畴和孙传庭对视一眼,同时握紧了腰间的武器。孙传庭掀开帐帘,见一个浑身是雪的汉子跪在雪地里,棉甲被划开好几道口子,脸上沾着血和泥,几乎看不清模样。

  “说。”孙传庭的声音冷得像帐外的雪。

  “闯贼……闯贼的骑兵追上来了!”小李喘着粗气,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令牌,“后队的哨探拼死送回来的信,说约莫有两万骑兵,离这儿不到十里了,领头的是高杰!”

 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。高杰是闯贼麾下最凶悍的将领,惯于奔袭追击,当年在潼关外,不知多少明军折在他手里。孙传庭攥紧了长枪,指节发白:“五百骑兵对三百残兵,还是在开阔地……”

  “慌什么?”洪承畴的声音从帐内传来,他已然将舆图收起,肩上挎着弓箭,“传令下去,立刻出发!让猎户在前带路,伤员走中间,老卒殿后。孙传庭,你带一百人走中路,护住伤员;我带五十人走侧翼,若遇伏兵,立刻点火为号。”

  孙传庭没有犹豫,转身冲出帐外,吹响了腰间的号角。低沉的号声划破夜空,林间的篝火瞬间被踩灭,弟兄们沉默地起身,动作快得像训练有素的影子。不多时,队伍便沿着猎户指引的方向出发了,脚步踩在残雪上,只留下浅浅的痕迹。

 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,只有月亮偶尔从云缝里探出来,给前路洒下点冷光。孙传庭走在队伍中间,左手按着腰间的酒壶,右手握着长枪,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侧的树林。伤员们咬着牙赶路,没人发出一声痛呼,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,在静夜里格外清晰。

 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,前方的猎户突然停下脚步,对着洪承畴比了个手势。洪承畴立刻抬手示意队伍停下,压低声音问:“怎么了?”

  猎户指着前方的黑影:“前面就是落马坡了,小路在左边的林子后头,得绕过去。”

  话音刚落,左侧的峭壁上突然传来一声呼哨,紧接着便是箭雨破空的声响!“小心!”孙传庭猛地将身边的伤员扑倒在地,箭矢擦着他的头皮飞过,钉在身后的树干上,箭尾还在嗡嗡作响。

  “果然有埋伏!”洪承畴厉声喝道,立刻从背上取下弓箭,拉满弓弦对着峭壁上的黑影射去。一名伏兵惨叫着滚了下来,却没能阻止更多的箭矢倾泻而下。

  “孙传庭!带伤员走小路!”洪承畴一边射箭一边嘶吼,“我带殿后队挡住他们!”

  “不行!你那点人不够!”孙传庭扶着伤员起身,将长枪舞成一团残影,挡开袭来的箭矢,“我留下!你带弟兄们走!泾阳需要你守粮仓!”

  “胡闹!”洪承畴一箭射穿一名伏兵的喉咙,回头瞪着他,“你肩上的伤撑不住!听话!我若没追上,到了泾阳,替我多喝一碗酒!”他猛地推了孙传庭一把,“走!”

  孙传庭看着洪承畴决绝的背影,又看了看身边瑟瑟发抖的伤员,咬碎了牙,转身对着队伍嘶吼:“跟我走!快!”

  队伍刚钻进左侧的林子,身后就传来了激烈的厮杀声。刀剑碰撞的脆响、临死前的惨叫、战马的嘶鸣交织在一起,像一把钝刀在孙传庭心上割着。他攥着长枪的手满是汗水,怀里的酒壶硌得胸口生疼,那点余温此刻竟烫得人发慌。

  “大人,快到小路了!”猎户在前头喊道。

  孙传庭却突然停下脚步,回头望着厮杀声传来的方向。月光下,他看见洪承畴的队伍被伏兵和追来的骑兵团团围住,红色的血在雪地上漫开,像一朵朵妖艳的花。他突然想起昨夜洪承畴递给他酒壶时的模样,想起那句“到了泾阳,咱们就着干粮再喝”。

  “弟兄们!”孙传庭突然嘶吼一声,举起了长枪,“洪大人还在后面!咱们不能走!跟我回去拼了!”

  “大人!不可啊!”身边的亲兵拉住他,“洪大人让我们护着你去泾阳!”

  “去他娘的泾阳!”孙传庭甩开亲兵的手,眼睛红得像要滴血,“没有洪亨九,守着粮仓有个屁用!大明的江山,不是靠一个人守的!”他猛地冲了出去,“愿意跟我回去的,跟我走!怕死的,自己去泾阳!”

  话音刚落,身后突然响起一片脚步声。三百人的队伍,没有一人退缩,全都举起了武器,跟着他往回冲。伤员们拄着长枪,老卒们握紧了腰刀,连猎户都捡起了地上的石头,眼神里满是决绝。

  洪承畴正杀得眼红,肩上已经中了一箭,鲜血顺着手臂流进袖管,让他握弓的手都开始发滑。眼看就要被敌人冲破防线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呐喊,回头望去,只见孙传庭带着队伍杀了回来,长枪所向,竟无人能挡。

  “你疯了!”洪承畴又气又急,却忍不住笑了出来,眼里竟有些湿润。

  “要疯一起疯!”孙传庭一枪挑飞一名骑兵,冲到他身边,“当年榆林卫你救过我,今日我救你,扯平了!”

  两人背靠着背站在雪地里,长枪与弓箭配合得默契无间。月光照在他们染血的脸上,照在身后弟兄们决绝的身影上。伏兵和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懵了,一时竟有些退缩。

  “趁现在!冲出去!”洪承畴大喝一声,拉满弓弦射倒了对方的旗手。旗手一倒,敌军顿时乱了阵脚。孙传庭趁机带着队伍撕开一道口子,护着洪承畴往小路的方向冲去。

  厮杀声渐渐远了,身后的追兵还在叫嚣,却已是强弩之末。众人冲进小路时,天都快亮了,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,将林间的残雪染成了淡粉色。

  洪承畴靠在树干上喘息,肩上的箭伤疼得他直咧嘴。孙传庭蹲下身,小心翼翼地帮他拔箭,动作却有些发抖。

  “慌什么?死不了。”洪承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我说过,遇不着埋伏,就算遇着了,咱们也能冲出来。”

  孙传庭没说话,从怀里掏出酒壶,拧开盖子递给他。酒壶里的酒还剩大半,余温早已散去,却带着一股烈劲。洪承畴喝了一口,递给孙传庭,两人就着清晨的冷风,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,竟比任何时候都畅快。

  “到了泾阳,得先找个大夫给你治伤。”孙传庭抹了抹嘴,眼里的红血丝还没退去。

  “不急。”洪承畴望着东方的光亮,“先守粮仓,再请援兵。等打跑了闯贼,咱们找个好酒肆,喝个痛快。”

  孙传庭点头,将酒壶拧上盖子,重新塞进怀里。远处传来了弟兄们的咳嗽声,却没人再抱怨,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。阳光穿过树林洒下来,照在他们染血的棉甲上,竟泛起了温暖的光。

  前路依旧艰险,泾阳的粮仓还在等着他们,玄甲骑不知何时能到,闯贼的追兵或许还在身后。但此刻,背靠着背的两人,看着身边不离不弃的弟兄,突然觉得,或许真的还有翻盘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