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2章 地皇-《鸿蒙大神》

  姜水河畔那个曾被称为“炎居”的少年,如今已是一个部落公认的引领者。

 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风霜的痕迹,也沉淀出宽厚与智慧。

  他不再只是那个蹲在药圃前尝百草的少年,人们开始称呼他的部落为“神农氏”。

  神农氏部落成了这一带最让人羡慕的地方。

  田垄整齐,粟穗金黄,豆荚饱满,田埂边还种着驱虫的野蒿和常用的药草。

  孩子们很少因为误食毒果或常见腹泻而夭折,老人们也能在冬日里喝上暖胃的粥羹。

  其他部落的人远远望见这边炊烟安稳,眼里满是向往。

  越来越多的人翻山越岭而来,有的是整个小部落商量好了,带着仅有的兽皮和盐块,恳求并入;

  有的是父母抱着面黄肌瘦的孩子,求一碗药汤,求一把能活命的种子。

  神农来者不拒。

  他让出部落边缘的土地帮新来者安家,手把手教他们辨认土质、引水灌溉、按节气下种。

  他把晒干的草药分成小包,配上简单的图画说明,让识点字的人带回去。

  可他的心渐渐不满足于此。夜里,他坐在火塘边,看着跳动的火焰,能“看见”更遥远的地方。

  那些火焰照不到的黑暗里,或许正有人因未知的疾病死去,因找不到稳定的食物而煎熬。

  他掌握的这些知识,像种子,不该只撒在一片田里。

  他对母亲女登和部落里几位长老说:“我想出去走走。去更远的地方看看,把种五谷和认草药的法子,传给更多人。”

  女登抚摸着他粗糙的手掌,良久,点了点头:“去吧,孩儿。你的路,在心里,也在脚下。家里有我们。”

  一个晴朗的早晨,神农背上了一个更大的藤筐。

  里面装着分门别类的各色种子:耐旱的粟、喜湿的黍、能做粥也能磨粉的菽。

  还有几十小包配好的常用草药,以及他最重要的东西,一沓厚实了许多的、用柔软兽皮串联起来的板子。

  上面用炭条和矿物颜料画满了图形与符号,那是他多年心血的结晶,尚未命名,但已初具一部“经书”的雏形。

  腰间挂着一只陶壶,一个取火用的燧石,再无他物。

  他告别了母亲和族人,踏上了漫漫长路。这一走,便是数十年。

  他沿着河流下行,走进潮湿的洼地部落。

  那里的人多以渔猎为生,常受湿气之苦,关节肿痛,皮肤生疮。

  神农教他们在高燥处开辟小块旱地,试种耐涝的稻种(是他用粟种与当地一种野稻换来的),又指点他们采集水边常见的蒲草、芦根等煮水祛湿。

  他看着一个因腿脚肿痛无法下河的老渔夫,在敷了他调配的草药后渐渐好转,终于能走到阳光下修补渔网,脸上露出了笑容。

  他翻过陡峭的山岭,来到贫瘠的高地部落。那里土地薄,产量低,人们脸色多是菜色。

  神农观察了几天土壤和日照,教他们修筑梯田,保持水土,引种更适合冷凉气候的燕麦和荞麦。

  他发现一种长在岩石缝里的紫色苔藓,高地山羊偶尔会舔食,他尝了一点,感觉一股凉润直达肺腑,便记录下来,告诉当地人可用于缓解因干燥和缺食引起的虚火咳嗽。

  他穿过广袤的平原,遇到逐水草而居的大型游牧部落。

  他们不善耕种,但牲畜成群。神农没有强求他们立刻定居种田,而是教他们识别草原上有毒的牧草。

  告诉他们几种牲畜生病时可用的草药,甚至用自己带的粟米,与他们交换奶制品和毛皮,让双方都见识到不同食物的好处。

  一个游牧部落首领的幼子因急症高热惊厥,巫师跳了三天舞也不见好。

  神农用随身带的几味草药加上在附近寻到的一种白色草根煎服,把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。

  首领感激涕零,愿意用十头牛换他的药方。

  神农只收下一头牛作为食物,把药方仔细画给他们看,并说:“记住这几种草的样子,草原上应该也有。救人的法子,不该用牛马来换。”

  语言不通,他就比划,画图。

  遇到猜疑和排斥,他也不争辩,只是默默地帮他们治好一头生病的羊,或是在部落外围开垦一小块示范田,种出绿油油的苗子。

  收获的季节是最好的语言。金黄的谷物,痊愈的病人,比任何话语都有力。

  他的兽皮板越来越厚,记录的种类早已超过“百草”。

  每一种植物,他都尽量画出形态,注明生长环境,记录味道、服用后的身体反应(主要依据他自己的“内视”),以及观察到的动物习性关联。

  他还开始记录不同地域的土壤特性、水流方向、日月照射长短与作物生长的关系。

  这部书,在他心里渐渐有了名字——《百草经》。这“百草”,泛指天下万物,可食的,可药的,可用的。

  他的脚步丈量了无数山川河流,他的种子和药方,像蒲公英的绒絮,随风飘散,在许多人族部落里扎下了根。

  他的名声,随着那些被治愈的病人、那些丰收的田埂,如同水波般一圈圈扩散出去。

  终于汇成了隐约的潮声,传向了人族的核心,不周山脚的人皇洞。

  这一日,伏羲正在人皇洞深处的静室中推演八卦,梳理人族气运长河。

  忽然,心念微动,察觉人族气运之中,有一股厚重温和、带着草木泥土芬芳与勃勃生机的分支,正日益壮大,其来源纷杂,却隐隐指向同一个名字——神农。

  他停下推演,指尖先天八卦虚影流转,默默循着那气运脉络追溯而去。

  无数画面与信息在他心间闪过:姜水河畔的透明婴孩,山野间的鸟兽馈赠,部落田垄间的金黄穗浪,病患床前的草药香……。

  最终,因果线缠绕,指向一个早已湮没在时光中的真灵印记。

  伏羲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,随即化为淡淡的感慨与欣慰。

  “原来是他……红云道友。火云洞因果,在此了结。转世为人,舍尽前尘,竟走出这样一条脚踏实地、福泽苍生的大道。善,大善。”

  他已知晓神农根脚,却并无意干预。前世红云如何,已不重要。

  重要的是,今生的神农,已与人族血脉相连,功德自成。

  他微微颔首,便不再关注,继续他的推演。

  人族之事,当由人族自决,只要走在正道上,他便乐见其成。

  岁月对行走的人来说,似乎过得格外快。

  不知不觉,神农已从当年离家的壮年,走到了双鬓染霜的年纪。

  他的藤筐磨破了边角,兽皮《百草经》被翻得起了毛边,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补充的图形和符号。

  他走得太久,太远,几乎忘记了自己从哪里出发,只觉得这条路上,总有新的草木要识。

  总有新的病痛要解,总有新的部落,眼里闪着渴望的光,等待他带来种子与希望。

  直到这一日,他正为一个靠近大泽的部落讲解如何利用水畔淤泥肥田,如何辨识可食的水生植物。

  忽然,天边传来清越的鸣响,并非雷声,而是一种直透心灵的玄妙道音。

  远处霞光铺路,祥云自生,一道温和却无比恢弘的气息迅速临近。

  部落里的人惊恐又好奇地张望。只见云霞散去,现出数道身影。

  为首一人,身着简朴麻衣,长发披散,面容温润如玉,眼神深邃如星空,周身气息与天地自然浑然一体,令人一见便心生宁静与敬意。

  他身旁,是三位气息沉凝、目光睿智的老者,正是人族三祖:燧人氏、有巢氏、缁衣氏。

  伏羲的目光直接落在人群中的神农身上,看到他沧桑的面容、朴素的衣着。

  以及那双依然清澈、此刻带着疑惑的眼睛,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。

  “神农氏,”伏羲开口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“你尝百草,定五谷,足迹遍及人族,活人无数,滋养族群,功德无量。”

  今人族气运有感,文明薪火需序传承。可愿随我回人皇洞?

  神农愣住了。他行走多年,听过许多关于“天皇伏羲”的传说,知道那是人族共尊的圣皇,是开创八卦文明之祖。

  但他从未想过,这位如同传说中的人物,会如此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,并亲自来寻他。

  三祖也看着他,目光中满是赞许与期待。

  燧人氏微微颔首:“孩子,你的路,我们都看到了。回来吧,人族需要你更重要的引领。”

  神农心中翻腾。他看看周围这个刚刚熟悉起来的部落,看看自己沾满泥土的双手和筐里尚未送出的种子,又看看伏羲那包容一切的目光。

  片刻沉默后,他弯腰,将藤筐里剩余的种子和几包草药,郑重地交给部落首领,简单嘱咐了几句。

  然后,他整了整破烂的衣衫,向着伏羲与三祖,躬身行了一礼。

  “神农,愿往。”

  没有宏大的仪仗,只有祥云托起。

  伏羲与三祖带着神农,瞬息间跨越山河,回到了气象万千的人皇洞。

  洞内灵气氤氲,传承碑林肃穆,这里凝聚着人族最高的智慧与希望。

  在人皇洞中央的传承殿前,伏羲面向聚集而来的众多人族贤者与部落代表,声音传遍四方:

  “天道有序,人道有纲。吾观人族气运,耕种蓄养之基已成,医药救伤之道已兴。”

  此皆神农氏,行走大地,历尝百草,辨明五谷,孜孜数十载所立不世之功。

  其德配地,厚德载物;其功惠泽,生养万民。

  今,顺应人道,承接地脉,尊神农氏,为人族——地皇!

  “地皇!地皇!地皇!”

  在场众人,无论来自哪个部落,是否亲身受过神农恩惠,此刻都心潮澎湃,同声呼喊。

  他们见证的,不仅仅是一个名号的加冕,更是对他们多年来跟随、学习的这条生存之道的最高认可。

  随着呼声,天道感应,异变陡生!

  人族气运长河轰然鸣响,浩瀚无匹的玄黄功德之气,自九天之外,穿越一切阻隔,轰然降临人皇洞!

  这功德之气,虽不及当年伏羲立八卦、开教化那般开天辟地,却同样磅礴无边,充满了滋养、生长、治愈的厚重气息!

  功德如瀑,又如甘霖,尽数倾注于站在传承殿前的神农身上!

  神农身躯剧震,只觉一股温暖浩大、难以言喻的力量贯穿四肢百骸,涤荡灵魂深处!

  数十年来行走的疲惫、尝草留下的细微隐伤、岁月侵蚀的沧桑,在这一刻被尽数抚平、修复。

  他的道行境界,在这纯粹而庞大的功德推动下,势如破竹般疯狂攀升!

  与此同时,在那功德之光的深处,在那被轮回洗涤、被人族气运温养、又被此刻浩瀚功德彻底激发的灵魂最本源处。

  一些早已被封存、被遗忘的画面与记忆,如同冰封的河流在春日暖阳下轰然解冻,汹涌澎湃地冲入了他的意识之海!

  他“看到”了混沌中的紫霄宫,看到了三千客中那个总是笑呵呵、与人为善的红衣道人;

  看到了分宝岩上的机缘与遗憾;

  看到了与镇元子在五庄观论道品果的闲适;

  也看到了那场惨烈与绝望的自爆,那真灵碎裂、坠入无边黑暗的冰冷与不甘……。

  最后,是地书的温养,是轮回通道的接引,是那个低矮树洞外,百鸟衔来的第一颗浆果。

  前世记忆,滚滚而来,清晰如昨。

  磅礴的功德渐渐融入他身体,化为他稳固无比的根基。

  光芒收敛,神农(或者说,觉醒记忆的红云)静静地站在原地,闭着眼。

  四周一片寂静,所有人都在等待,带着些许紧张。

  片刻,他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
  那双眼睛,依旧清澈,却多了历经万古的沧桑与明悟,那温和仁厚的内核丝毫未变,反而更加深邃坚定。

  他抬头,望向无尽虚空,不是对任何具体存在,而是对那冥冥中运转的洪荒大道。

  清晰而平静地宣告,声音不大,却带着某种引动规则的力量,回荡在每个人心头:

  “大道在上。前世种种,譬如昨日死。红云已寂,因果已消。

  今生为人族神农,护佑人族,滋养生灵,此志不移,此心可鉴。自今日起,唯有地皇神农,再无红云老祖。”

  话音落下,天地间似有微妙共鸣,仿佛大道轻轻颔首,认可了这番斩断前尘、确立今生的誓言。

  他周身气息彻底稳固下来,那磅礴的功德与他自身道路完美融合。

  境界稳稳停留在一个令人敬畏的高度——虽未成圣,却已是功德护体、气运加身、地位尊崇至极的地皇至尊!

  伏羲看着他,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。三祖也松了一口气,欣慰点头。

  他们知道,人族真正拥有了第二位圣皇。

  就在地皇归位、功德天降的余韵尚未完全消散之际,人族气运长河再次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!

  这次波动,并非来自耕种医药的厚重生机,而是带着一种开创性的、打破混沌的文明灵光!

  几乎在同一时间,距离人皇洞极远的一处人族聚居地。

  一个面貌奇特、天生双目之上另有两道细缝如目(被称作“四目”)的年轻人,名叫仓颉。

  他长久以来苦于结绳记事、刻画符号的繁复与不便,立志要创造一套能更准确、更高效记录万事万物的符号系统。

  他观察星斗轨迹、鸟兽足迹、山川脉络、草木纹理,穷尽心力,揣摩抽象。

  就在神农被尊地皇、大道认可的同一刻,仓颉福至心灵,以指代笔,以大地为案,以心神为墨,勾勒出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“字”!

  一字既出,天地惊动!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昏暗,仿佛有无形之物被惊扰!

  紧接着,比之地皇功德略显锐利、却同样浩瀚的玄黄之气伴随漫天金霞轰然落下,直灌仓颉顶门!更有粟米如雨,鬼怪夜哭,异象纷呈!

  在这开天辟地般的造字功德推动下,仓颉的修为瞬间突破了凡人极限,一路飙升,直抵大罗金仙之境!

  光芒散去,仓颉立于原地,双目(四目)神光湛然,周身散发着文明开创者的独特气息。

  他面前的大地上,那最初的字迹熠熠生辉,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无限知识世界的大门。

  消息很快传回人皇洞。伏羲抚掌而笑:“造字以载道,功莫大焉!”

  人族文明,自此有魂矣!

  三祖相视,眼中皆是震撼与狂喜。

  燧人氏叹道:“天皇定象,地皇养生,今有人造字以明理。天、地、人,三才之光,我人族何其幸也!”

  神农(地皇)遥望仓颉所在的方向,感应着那与自己功德同源却性质迥异的文明波动,心中亦是感慨万千。

  他尝百草定五谷,是让人族身体得以生存繁衍;

  而仓颉造字,却是让人族的精神与智慧得以传承不朽。

  一个时代,两位人族巨擘,以不同的方式,同日获得大道认可,功德圆满。

  人族的气运,在这双重加持下,如同经受了春雨与阳光的共同滋养,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,蓬勃生长,显露出真正成为天地主角的浩瀚潜力。

  伏羲收回目光,看向身边气息沉厚平和的神农,微笑道:“地皇归位,文字始创。”

  神农,接下来,该看看我们如何让这漫山遍野的五谷,如何让这救人性命的草药,如何让这传承智慧的文字,真正扎根于每一个人族血脉之中了。

  神农颔首,目光坚定。他的征程,从未结束,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站在了更高的起点上,与天皇伏羲,与所有为了人族未来而努力的人,并肩而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