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青铜巨兽的腹腔-《不属于我的时空》

  地铁如同垂死挣扎的钢铁巨兽,在江底隧道中发出沉闷的轰鸣。我后颈的汗毛突然直立,防水袋里的全家福照片竟渗出墨绿色黏液,仿佛被某种腐朽力量侵蚀。腐尸与焦塑料混合的恶臭扑面而来,这已是第三次遭遇如此诡异的现象 —— 上次在切尔诺贝利禁区,军用水壶里的清水瞬间变成浑浊的锈色;再之前在罗布泊,随身携带的指南针疯狂旋转,指针几乎拧成麻花。每一次,都预示着即将踏入超乎常理的领域。

  第七分钟,变故骤生。车厢内的照明灯管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,玻璃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。紧接着,暗红的血光浸透整个空间,列车缓缓停靠在标着 “未命名站点” 的月台。我踩着淌水的胶靴迈出车门,金属地面传来蜂鸣般的震颤,仿佛有某种古老的生命在地下深处苏醒。

  眼前的地下空间宛如一头沉睡的青铜巨兽腹腔。榫卯结构的六边形钢结构穹顶向黑暗深处无限延伸,斑驳的铜绿间,篆体 “绝密” 与简化汉字认证码交替明灭,如同跨越千年的对话。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神秘与危险的气息,让人不寒而栗。

  “林工,请随我来。” 身着防化服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三米外,胸前的辐射检测仪泛着诡异蓝光。我跟随他进入球形电梯,内壁由整块青铜浇铸,阴刻的曾侯乙尊盘蟠螭纹间,精密的量子线路图若隐若现,古老工艺与未来科技在此完美融合。显示屏上跳动的负楼层数字如倒计时般刺眼,当机械女声说出 “泛太平洋时空锚点中心” 时,我的手指下意识抚上腰间,却只摸到坎大哈爆炸那天沾血的狗牌,往事如潮水般涌来。

  -13 层闸门开启,腐臭的檀香混着绝缘油味扑面而来。直径百米的环形空间内,数千个六棱柱培养舱悬浮其中,青铜神经导管如巨蟒般蜿蜒。导管壁上,甲骨文与小篆书写的 “突触接口” 与现代科技符号交织,陈主任身着白大褂缓步走来,他脚下的金属尘埃自动聚合成字:“纳米显影技术,融合司母戊鼎青铜配比”。

  穿过装饰着四羊方尊造型的激光安检门,羊首处的钚 - 239 燃料球正以诡异频率旋转。储藏室内,浸泡在液氮中的兵马俑残肢与天宫空间站舱体设计图重叠投影,历史与未来在此扭曲交融。穹顶中央,悬浮的青铜棺椁旁,仪表盘显示 “真空衰变临界值:0.9911”,让人心惊肉跳。

  “这是用战国曾侯乙墓青铜碎片重铸的基底。” 陈主任用镊子轻敲舱体,编钟般的嗡鸣在实验室回荡,“殷墟出土的超流体与 CERN 提供的......”

  话音未落,一声巨响撕裂空气。焦黑的舱体被机械臂拖出,碳化的人脸挂着 27 号工牌,舱内壁的云雷纹间,“东风试作型” 的军工编码还在冒着火星。我正要跨入棺椁,陈主任突然攥住我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。

  “孩子啊,” 他的声音第一次如此颤抖,眼中满是担忧,“当年你姥姥姥爷把你们托付给我,本想护你周全。谁能想到,那个首长侄子冒名顶替你入伍,你一气之下加入民间组织。我四处托关系找到你们队长,好说歹说你都不肯回头。你这性子,和你姥爷年轻时一模一样,倔得像头牛!报效国家的路千万条,何必非要走这最险的一条?” 他顿了顿,眼神变得坚定,“但我知道劝不住你。放心,家人我都安排妥当了,你只管安心去。”

  我反手抱住这位看着我长大的长辈,强笑道:“您就放一百个心吧!我命硬着呢,肯定能平安回来!” 说完,我毅然跳进青铜棺椁。

  神经接驳器刺入脑后的瞬间,剧痛如钢锥凿开天灵盖。失重感袭来,陈主任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:“小心......” 话音未落,眼前爆开无数金色光点,如同老式电视机的雪花屏。我惊恐地发现,手臂正以诡异频率颤动,每个细胞都在不同时空坐标闪烁,空间开始扭曲,时间流速变得混乱不堪。

  “通道维持时间 120 秒。” 机械女声用五种语言重复播报。恍惚间,我闻到六岁儿子藏在枕头下的彩虹糖甜味,紧接着,视网膜上出现重影:左边是办公室积灰的档案柜,右边是喀布尔郊外布满弹痕的断墙,交界处渗出青铜色黏液,现实与过去在此刻交织错乱。

  脚下的金属地板突然虚化,我跌坐在二十岁时的军用床铺上。发霉的棉被带着熟悉的枪油味,枕边双胞胎女儿的新生儿腕带若隐若现。当我伸手去抓,指尖却穿透虚影,触到一枚发烫的铁质党徽 —— 那是今早从办公室悄悄拿走的,此刻烫得几乎灼伤掌心。

  时间碎片在意识中疯狂闪回:战场上的枪林弹雨、办公室的彻夜加班、家中的温馨时光...... 这些画面如走马灯般快速切换,让我头晕目眩。警报声突然变成妻子哄孩子的摇篮曲,我惊恐地看着左手逐渐量子化,皮肤下露出刻满北约导弹型号的青铜骨骼,血管里流淌着老二最爱的草莓味药剂;右腿却还保持人形,军靴鞋带正自动解开,编成当年在阿富汗排雷时的绳结。

  隧道尽头亮起刺目白光,陈主任的声音传来:“准备接收锚点坐标......” 剧痛再次袭来,我听见四胞胎的哭声在骨髓里回荡。量子化的左手突然实体化,掌纹变成老宅地下室的平面图,标注危险的地方,正是妻子埋胎盘种下的桂花树根系走向。

  倒计时归零的蜂鸣中,我嗅到六小时前擦洗双胞胎吐奶痕迹时,84 消毒液混合奶腥味的气息。量子风暴袭来的瞬间,我看到无数平行时空的自己:穿着将军制服的、敲着代码的、浑身义肢的...... 他们的血肉被风暴撕碎重组,最终汇聚成我正在融化的左手,掌纹变成古蜀国祭祀龟甲上的裂纹。

  “通道即将崩塌!” 陈主任的吼声混着咒骂。隧道尽头,我看到舱内的本体七窍流血,四胞胎的哭声化作维持通道的能量,声波具象成青铜锁链,每一节都刻着不同文明的数字:玛雅纪年、GPS 坐标、周易卦象......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,我突然读懂了密码 —— 那是孩子们出生时的体重。当我嘶吼着报出数字,所有平行世界的 “我” 同步抬手,指向同一个坐标:老家那棵承载着家人记忆的桂花树。

 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,我感觉身体被撕裂成无数碎片。最后一幕,是二十岁的自己蹲在武装部门口,暴雨倾盆。另一个时空的子弹穿透时空屏障,将冒名顶替者的脑袋击碎。年轻的我抬头,瞳孔中倒映着此刻正在消逝的、三十五岁的自己,命运的齿轮在此刻完成了不可思议的转动。

  当意识再次凝聚,我已置身于一片无垠的青铜色沙漠。脚下的沙粒闪烁着诡异的金属光泽,远处,一座巨大的金字塔状建筑在扭曲的光线中若隐若现,那上面雕刻的符号,竟与青铜棺椁上的纹路如出一辙。一场新的冒险,似乎正要拉开帷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