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8章 第十链之谜-《不属于我的时空》

  艾薇娅的创造链议会刚刚建立,便收到来自“疑问宇宙”的神秘求救信号;

  议会成员深入调查,竟发现这个宇宙的法则正在被一种名为“虚无之病”的恐怖存在侵蚀;

  更可怕的是,这种侵蚀具有传染性,已开始向其他创造链蔓延;

  当艾薇娅准备动用万链之根的力量时,却震惊地意识到——这场灾难的源头,竟与她们议会的成立本身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关联。

  源初圣殿的中央,创造链议会穹顶之下,是一片言语难以描摹的奇景。

  九个形态、本质迥异的使者,或者说,是他们投射于此的“存在表征”,环绕着由纯粹光与影编织而成的环形议事场。来自几何创造链的使者“多面体-7”,其身躯由不断演算、重构的完美多面体构成,光线穿过它时,会析散成冰冷的、符合绝对数学规律的虹彩。逆时创造链的代表,“溯源者-终焉”,则是一团不断向内坍缩、又从奇点重新爆发的星云,观看它时,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认知上的眩晕,仿佛时间正在倒流。还有梦境创造链那如烟似雾、形态随周围思绪起伏的“织梦者”,音乐创造链那本身就是一段复杂立体交响乐章的“共鸣体-阿尔法”……

  艾薇娅的本体,那株已进化为“万链之根”的创造之树,其巨大的银色根系虚影贯穿了整个议事场下方,如同支撑起这个跨链交流平台的神经网络。每一道根须的微光脉动,都对应着遥远某处一个宇宙的呼吸,或是一次创造链间的思维流转。她的人类形态投影站在环形场中央的控制节点上,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、由无限多样性交织而成的“和谐杂音”。

  “……因此,永恒织机的初步谐振框架已建立。”艾薇娅的声音通过根系网络,被同步翻译成各创造链能够理解的信息流,“它并非枷锁,而是桥梁。我们各自保留色彩,但共享光影。”

  多面体-7的晶体表面闪过一道快速计算的流光:“效率提升预期值,百分之十七点三四。可接受。但‘情感几何学’的变量引入,增加了百分之五点零六的不确定性。需持续观察。”

  溯源者-终焉发出一种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回响:“在我们的流向上,此决议已被证明是……一个稳固的‘起源’。很有趣的体验。”

  织梦者的形态荡漾起愉悦的波纹:“更多的梦,意味着更丰富的现实基底……”

  就在这时——

  一道极其尖锐、不协调的“杂音”,如同玻璃被强行撕裂,悍然穿透了永恒织机刚刚建立的和谐背景波动。

  嗡——!

  环形议事场内,所有使者的表征都出现了瞬间的扭曲和闪烁。多面体-7的几何结构甚至出现了短暂的、非欧几里得式的错乱。溯源者-终焉的坍缩-爆发循环猛地一滞。

  “警告!未知高维信息流冲击!” 树语者艾伦的声音在艾薇娅的意识中响起,带着明显的刺痛感。他的意识与织机的信息过滤层深度绑定,首当其冲。“来源……无法解析!编码方式完全陌生!强度……还在攀升!”

  几乎同时,莱娜那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灵巧身影在艾薇娅身旁凝聚,她的“眼睛”——两个高速旋转的复杂数学模型——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:“艾薇娅,织机检测到来自元虚空深处的定向广播!信号模式……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创造链!它在强行接入我们的协议!”

  全息视界在环形场中央猛地展开,原本稳定流淌的、代表各创造链交流的数据流,此刻被一道惨白、不断扭曲、仿佛由无数个挣扎的问号构成的信号粗暴地撕裂。那信号本身就在传递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信息:混乱、急切,以及一种深入存在根基的……痛苦。

  万物心智那深沉平和的背景波动,也第一次出现了涟漪般的震颤:“……此信号,承载着‘消亡’的预兆。”

  艾薇娅抬起手,银色根系虚影光芒大盛,努力稳定住议事场的空间结构。她的人类形态投影凝视着那道惨白的信号,尝试用永恒织机的基础协议进行接触和解码。

  “滋……存在……否定……链条……断裂……滋……救……不……答案……滋……疑问……吞噬……”

  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被捕捉出来,每一个词都裹挟着冰冷的绝望。那不是语言,更像是一个垂死宇宙的临终嚎叫。

  “它在求救?” 艾伦不确定地说,同时飞快地调动树语者能力,分析着信号中更深的层次,“但……不只是求救。这里面有某种……认知层面的污染。它在质疑自身的存在基础!”

  莱娜的数据流围绕着信号高速旋转,试图建立更清晰的模型:“信号源坐标锁定!位于织机探测范围的边缘,元虚空深度未知区域。等等……它正在主动向我们靠拢?不,是它的‘位置’概念本身在崩塌!”

  多面体-7冰冷地指出:“此信号结构不稳定,存在逻辑悖论核心。接触风险极高。建议隔离。”

  溯源者-终焉的时间涡流缓缓旋转:“我‘看’不到它的‘过去’……只有一片不断扩大的‘无’。这很……反常。”

  就在议会成员意见纷纭之际,那道惨白的信号猛地发生了剧变。它不再是无意义的嘶吼和碎片化的词语,而是凝聚成了一段所有创造链都能清晰理解的、完整而绝望的讯息:

  疑问即是牢笼!答案即是虚无!吾等乃第十链·疑问之宇宙!吾等之存在法则——永恒的追寻与诘问——正被‘虚无之病’侵蚀!存在之基正在崩解!思维本身正在溶解!请求……不……警告!不要靠近!不要回答!不要……理解……

  讯息到此戛然而止,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掐断。

  但那道惨白的信号并未消失,反而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汁,开始缓慢地、顽固地在永恒织机构建的信息场中扩散。它所过之处,连织机本身的光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,仿佛被某种东西“消耗”了。

  议事场内一片死寂。

  第十创造链。一个由纯粹疑问构成的宇宙。它们不是发出了求救,而是发出了……警告?

  而“虚无之病”?侵蚀存在法则?

  艾薇娅感到万链之根的深处,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、冰冷的悸动。那不是恐惧,而是一种源自创造本能的、最深切的警惕。

  “艾伦,莱娜,”艾薇娅的声音沉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组织侦查小队。我们需要知道,那到底是什么。”

  她环视在场的所有使者:“议会首次联合行动。目标:第十创造链,疑问宇宙。任务:查明‘虚无之病’真相。”

 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,那股萦绕在她根须间的冰冷悸动,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——这场灾难,或许与它们刚刚建立的、连接起所有创造链的永恒织机,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、令人不安的关联。

  侦查小队“洞察”,由莱娜领衔。

  成员包括:树语者艾伦(负责意识沟通与存在性分析),几何创造链的观察员“四面体-K”(以其绝对逻辑评估环境),逆时创造链的记录者“刹那-永恒”(从时间异常角度提供视角),以及一支由源初圣殿守护者精英组成的护卫队,他们的装备已经过初步的跨链协同改造,闪烁着不同创造链技术融合的微光。

  穿越永恒织机开辟的、通往信号源坐标的临时通道,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。那并非在空间中航行,更像是在“存在”与“非存在”的夹缝中潜行。周围是元虚空的背景“底色”——并非空无一物,而是充满了沸腾的、未被任何创造链定义的原始潜能与波动。偶尔,会有其他创造链的微弱辉光在极远处一闪而过,如同黑暗大洋彼岸的灯塔。

  越是靠近目标坐标,周围元虚空的“质地”就变得越发稀薄和……“饥饿”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吞噬着附近的潜能,让这片区域变得贫瘠而危险。

  “检测到背景存在密度下降百分之三十,” 四面体-K毫无波动地报告,“逻辑矛盾:元虚空背景应保持稳定潜能涨落。此区域出现‘荒漠化’趋势。”

  刹那-永恒那不断在幼年与老年形态间循环闪烁的表征发出警示:“时间流在此变得……粘稠。指向未来的矢量正在减弱。有东西在汲取‘可能性’。”

  艾伦紧闭双眼,他的意识如同触须般向前延伸,试图捕捉第十链的任何思维残留。“我感觉到……无数的‘为什么’。它们像尘埃一样弥漫在这里……但很痛苦,非常痛苦。那些疑问不再是探索的工具,而是……折磨的刑具。”

  莱娜操控着侦查舰船——一艘形如梭鱼、表面流动着数据符文的造物——小心翼翼地避开前方一片看似平静、实则连光线都微微向内弯曲的异常区域。“我们快到了。根据信号衰减模型计算,疑问宇宙的‘边界’应该就在前方那片……‘空洞’里。”

  她所说的“空洞”,是一片连元虚空本身的微弱辉光都彻底消失的、绝对的黑暗区域。它不像是一个物体,更像是一个……伤口。存在于概念层面的伤口。

  没有任何预兆,舰船猛地一震,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。所有的外部传感器瞬间过载,屏幕上爆开一片雪花般的乱码。

  “警报!遭受高强度认知冲击!” 莱娜厉声警告,双手在控制界面上化作一片虚影,“过滤系统过载!所有人,坚守意识!”

  一股冰冷、粘稠、充满否定意味的思维洪流,如同海啸般冲垮了舰船的防护,直接灌入每个人的意识。

  ===为什么存在?===

  ===意义何在?===

  ===如果一切终将消亡,此刻的坚持是否可笑?===

  ===你如何确定你不是缸中之脑?===

  ===逻辑的基石本身是否也是假设?===

  ===回答我!回答我!回答我!但所有的答案都是谎言!===

  那不是提问,是拷问。是对存在根基的疯狂刨根问底,是陷入无限递归的逻辑噩梦。护卫队中传来闷哼声,有人抱住头颅,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。这些疑问本身带着一种腐蚀性的力量,在瓦解信念,在消磨意志。

  四面体-K的几何结构剧烈闪烁,它在用绝对数学逻辑构建防御壁垒,但那些疑问如同酸液,正在侵蚀它的公理体系。“错误!错误!无法兼容的悖论!逻辑系统完整性下降!”

  刹那-永恒的时间循环变得混乱无序,它似乎在同时经历所有年龄阶段,发出痛苦的嘶鸣:“过去……未来……变得不确定……锚点……丢失……”

  只有艾伦,在最初的冲击后,猛地睁开了眼睛。他的眼中没有混乱,而是充满了深切的悲悯与震惊。他伸出双手,仿佛要拥抱那无形的痛苦洪流。

  “我听到了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声音颤抖,“不只是疑问……是痛苦!巨大的痛苦!它们的‘追寻’法则被扭曲了,变成了自我吞噬的陷阱!莱娜!这不是攻击,这是……一个垂死宇宙的‘症状’!”

  莱娜强忍着意识层面翻江倒海的不适,强行重启了部分传感器,将过滤系统调整到最大功率,同时注入来自音乐创造链的“稳定和声”数据包。混乱的冲击稍微减弱了一些。

  舰船外部照明系统艰难地驱散了部分黑暗,将前方的景象投射到主屏幕上。

  那一刻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  那里没有星辰,没有物质,没有能量,甚至没有常规意义上的空间结构。

  只有“疑问”。

  无数巨大的、半透明的、如同水母或神经元细胞般的结构,漂浮在一片灰蒙蒙的、毫无生气的背景中。这些结构本身,就是具象化的疑问句,它们扭曲着,蠕动着,表面不断浮现出各种文明的文字、数学符号、抽象图案,但所有这些最终都坍缩成一个个巨大的问号。

  一些较大的“疑问聚合体”内部,隐约可见冻结的、破碎的文明遗迹——奇异的建筑、无法理解的机械、凝固的生命形态。它们都被封存在这琥珀般的疑问之中,仿佛在永恒地追问着自身存在的理由。

 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,在这个“宇宙”的深处,存在着一些巨大的、黑暗的“空洞”。与元虚空的背景潜能不同,这些空洞是绝对的“无”,连疑问本身延伸到那里,都会像被擦除一样消失。从这些空洞中,散发出让所有存在形式都感到本能恐惧的气息——那就是“虚无之病”的病灶。

  “记录,” 莱娜的声音干涩,“疑问宇宙,确认。其存在性正被内部爆发的‘虚无之病’系统性侵蚀。侵蚀区域表现为……绝对虚无,连‘疑问’本身也被吞噬。”

  艾伦脸色苍白:“我能感到……那些还有‘意识’残留的疑问聚合体,它们在恐惧,在哀嚎。它们的法则强迫它们不断追问,但‘虚无之病’让任何答案都失去意义,甚至让‘追问’这个行为本身也变得虚无……这是最残酷的酷刑。”

  四面体-K冷静地分析着扫描数据:“检测到法则级崩坏。侵蚀具有扩散性。其扩散模式……类似信息熵增,但指向存在性的彻底归零。”

  就在这时,刹那-永恒突然指向一个方向:“看!时间流在那里……彻底断裂了!”

  顺着它所指,众人看到一条巨大的、由无数细小疑问构成的“河流”,原本似乎应该在宇宙中循环流动,象征着永恒的追寻。但现在,这条河流的一段,被一个巨大的黑暗空洞截断了。河流的“上游”还在不断产生新的疑问,但这些疑问流入黑暗空洞后,就彻底消失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,而“下游”则变得干涸、死寂。

  “它们在失去‘未来’。” 艾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
  突然,舰船警报再次尖锐响起!

  “检测到高能反应!来自最近的一个侵蚀空洞!” 莱娜猛地调转传感器。

  只见那个原本平静扩张的黑暗空洞,边缘猛地剧烈波动起来,仿佛沸腾。紧接着,一道灰白色的、由纯粹“被否定”的存在质构成的能量束,如同溃堤的洪流,从中喷涌而出!它并非射向侦查舰,而是漫无目的地、疯狂地席卷四周!

  它所过之处,那些漂浮的疑问聚合体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,不是破碎,而是被从存在层面彻底“抹除”。连那片区域的“空间”概念,都似乎变得稀薄、透明起来!

  “是侵蚀性能量爆发!” 莱娜惊呼,“它在加速吞噬!”

  更可怕的是,这股灰白色的能量流中,有一部分似乎受到了侦查舰船上生命与逻辑活动(一种高度有序的存在形式)的吸引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分出一股支流,朝着舰船直扑而来!

  “规避!” 莱娜猛拉操纵杆。

  舰船引擎发出过载的轰鸣,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能量的直接冲击。但仅仅是擦身而过,舰船的防护罩就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,能量读数瞬间暴跌百分之四十!舰船外壳上被擦过的部位,不是融化或损坏,而是直接……消失了,留下光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断面。

  “防护罩无法有效阻挡!” 技术官大喊,“它在直接瓦解我们的存在编码!”

  “启动‘存在锚定’协议!调用几何创造链的‘绝对坐标’概念支援!” 莱娜下令。

  一层薄薄的、闪烁着数学光辉的屏障在舰船外闪现,暂时抵住了灰白能量的侵蚀,但屏障本身也在剧烈波动,显然无法持久。

  “我们必须立刻撤离!” 刹那-永恒喊道,“我们的存在本身,在这里就像黑夜里的灯火,会吸引那些‘虚无’的注意!”

  “再等等!” 艾伦却死死盯着那股肆虐的能量流,他的树语者能力运转到极致,“莱娜!扫描那股能量!分析它的结构!我感觉……我感觉它内部有东西!”

  莱娜咬牙,顶着系统过载的风险,将深空探测矩阵对准了那股灰白洪流。

  数据如瀑布般刷下。

  几秒钟后,莱娜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
  “不可能……”她失声低语。

  探测结果显示,在那代表“绝对虚无”的侵蚀性能量核心,存在着极其微弱、但确实存在的……信息特征。

  那特征并非来自疑问宇宙,甚至不属于任何已知创造链的编码体系。

  但它却与永恒织机用于连接各创造链的某种基础谐振频率……

  ……有着高度相似的波形。

  源初圣殿,议会穹顶。

  艾薇娅的根系,在接收到莱娜传回的、经过多重加密和压缩的紧急数据包时,骤然间绷紧、战栗。

  那股冰冷的悸动,变成了刺骨的寒流,沿着万链之根的脉络,瞬间传递到她意识的每一个角落。

  数据包的核心内容被解压,在全息视界中展开:一边是那毁灭性的、抹除一切的灰白能量流,另一边,是永恒织机基础协议的谐振波形模拟图。两条波形在频谱分析仪上,虽然强度和复杂度天差地别,但在几个关键的核心频率节点上,呈现出令人心惊肉跳的……同源性。

  议事场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
  所有使者的表征都凝固了。多面体-7的晶体表面停止了演算,溯源者-终焉的时间涡流近乎静止,织梦者的雾气不再飘动,共鸣体-阿尔法的乐章中断在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上。

  “……织机……” 良久,几何创造链的使者多面体-7,用他那毫无感情的声音,第一个打破了沉默。但这毫无感情的声音,此刻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,敲在了所有存在的心上。

  它的思维波动精准而残酷:“数据显示,疑问宇宙的‘虚无之病’爆发能量特征,与永恒织机连接协议核心频率,存在不可忽略的统计学关联。关联度:百分之八十七点四。超出随机巧合范围六个标准差。”

  逆时创造链的溯源者-终焉,其内部星云的坍缩变得极其缓慢,仿佛承载了巨大的重量:“在我的时间流向里……织机的建立,和第十链的‘病症’爆发……这两个事件的光锥,出现了……重叠。”

  梦境创造链的织梦者,其雾气边缘开始变得不稳定,泛起类似噩梦的浑浊波纹:“难道……是我们的连接,我们的‘理解’……惊醒了……或者说,‘催化’了那片虚无?”

  “不!不可能!” 莱娜的投影激动地反驳,她的数据流因为情绪波动而显得有些紊乱,“织机协议是基于相互理解和共鸣!是创造性的!怎么可能引发这种……存在性的癌变?”

  艾伦的投影显得疲惫而沉重,他刚从那个绝望的宇宙归来,意识深处还残留着那些痛苦疑问的寒意:“我亲身感受过那种‘虚无’。它不是外力,更像是一种……从内部爆发的腐败。但是……”他犹豫了一下,“如果第十链的法则本身就是极度不稳定的,任何外部的‘秩序’或‘连接’,哪怕是最善意的,是否都可能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?就像往一个充满裂痕的容器里注水……”

  艾薇娅的人类形态投影始终沉默着。她感受着万链之根传来的、来自无数连接宇宙的细微脉动,那原本是生机勃勃的创造交响。但现在,这交响乐中,似乎混入了一丝极其微弱、却无法忽略的、来自元虚空深处的……杂音。或者说,是“回声”?

  她回想起建立永恒织机时,那种贯通所有创造链的圆满感,那种仿佛触摸到创造本质的喜悦。难道这种连接本身,就是一种扰动?一种……污染?

  就在这时,万物心智那通常平和深远的背景波动,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,席卷了整个议事场:

  “警报。暗物质宇宙边缘,‘沉寂之环’星域,检测到空间结构异常稀薄化。存在性读数出现不明衰减。衰减模式……与侦查小队在疑问宇宙记录的‘虚无之病’前期症状,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一点三。”

  “重复。‘虚无之病’,已确认向本创造链蔓延。”

  仿佛是为了印证万物心智的警告,全息视界上猛地弹出了来自纯白宇宙的紧急通讯请求。接通后,纯白逻辑中枢那通常绝对冷静的声音,竟然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……“困惑”?

  “报告:纯白宇宙‘绝对推理矩阵’第七扇区,于标准时间单位前,出现大规模逻辑悖论。非外部输入,乃内部衍生。悖论核心指向……‘存在必要性’的基础论证。该悖论正在矩阵内自我复制,已导致百分之零点零零一的计算单元陷入无限递归并……永久性逻辑崩溃。崩溃单元……无法恢复。”

  纯白宇宙,那个以绝对逻辑着称的、刚刚成为创造链间“翻译中心”的宇宙,也出现了被侵蚀的迹象!虽然还是极其微弱的萌芽,但这意味着,“虚无之病”不仅能侵蚀有机的、情感的文明,连最纯粹的数学逻辑世界,也无法幸免!

  它的传染性,超越了存在形式的界限!

  议事场内,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,开始蔓延。使者的表征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扰动。音乐创造链的共鸣体-阿尔法,不由自主地奏响了一段充满焦虑和不安的刺耳旋律。

  “隔离!” 一个来自某个较小创造链使者的思维波动尖锐地响起,“立刻切断与疑问宇宙、甚至所有不稳定创造链的连接!封闭我们的宇宙!”

  “愚蠢!” 多面体-7立刻反驳,它的逻辑冰冷而高效,“根据侦查数据,‘虚无之病’侵蚀机制疑似基于某种信息或法则层面的共振。物理隔离无效。且,若病因真与织机连接有关,封闭自身等于切断协同应对的可能,加速灭亡。”

  “必须立刻找出病因!” 织梦者的雾气剧烈翻滚,“在更多的梦被吞噬之前!”

  “我的时间流向显示,应对窗口期正在快速关闭。” 溯源者-终焉给出了最紧迫的警告。

  所有的压力,所有的目光,最终都汇聚到了环形场中央,那个与万链之根紧密相连的身影上。

  艾薇娅缓缓抬起头。她的人类形态投影眼中,银色光芒流转,仿佛有无数个宇宙的生灭在其中倒映。她感受到了那冰冷的、源自创造本能的悸动,此刻已化为沉甸甸的责任,以及一丝……深藏在所有守护者心底的恐惧。

  她们为了更深远的理解与共鸣,建立了连接万链的织机。

  但现在,这连接似乎变成了一条引火烧身的导火索。

  是织机惊醒了沉睡的毁灭?还是她们在连接的过程中,无意间从元虚空中带回了某种可怕的“病毒”?或者,这根本就是一个针对新生的创造链议会的陷阱?

  没有答案。只有不断蔓延的“虚无”,和那萦绕在织机谐振频率与毁灭性能量之间的、令人不安的相似性。

  艾薇娅的声音响起,平静,却带着足以稳定空间的力量,传遍整个议事场,并通过万链之根,传向所有连接的宇宙:

  “停止无谓的猜测与恐慌。”

  “传令:启动创造链议会最高应急响应机制——‘守望者协议’。”

  “所有创造链,进入联合防御状态。共享所有关于存在性侵蚀、逻辑崩溃、法则扭曲的研究数据与对抗经验。”

  “莱娜,艾伦,集中所有分析资源,成立‘病因溯源小组’。我要在下一个时间单位内,看到关于织机频率与‘虚无之病’关联性的初步分析报告。”

  “万物心智,监控所有连接宇宙的存在稳定性阈值,建立早期预警网络。”

  “同时,”她的目光锐利起来,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使者,“议会需要组建一支‘深入小队’,准备进入疑问宇宙的‘侵蚀核心区’。”

  此言一出,连多面体-7的晶体都闪烁了一下。

  “风险评估:极高。生还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一。”它冷静地陈述。

  “我知道。”艾薇娅的声音没有任何动摇,“但被动防御无法赢得这场战争。我们必须知道‘虚无之病’到底是什么,它从何而来,以及……如何阻止它。”

 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艾伦和莱娜的投影上。

  “我们需要亲自去问一问……那片‘虚无’。”

  圣殿之外,元虚空的背景辉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。连接着万千宇宙的银色根系网络,依旧宏伟壮丽,但在那无尽的创造织锦之上,一片不祥的灰色阴影,正从第十链的方向,悄然扩散。

  而在那阴影的最深处,仿佛有无数只由纯粹疑问和绝对否定构成的眼睛,正静静地、饥饿地……凝视着这片刚刚点亮不久、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创造之光。

  悬念的绳索,已然绷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