梯度材料的小样测试安排在周三上午。
刘志远把三层复合结构做成了巴掌大的样品：底层是深灰色的高交联耐温层，中间是过渡层，表层是柔软的透明保护膜。三层的厚度加起来只有零点三毫米。
“怎么测？”张明远问。
“先测高温下的粘结强度，再测柔韧性。”刘志远把样品夹进测试夹具，“如果两层之间剥离，就说明界面结合不行。”
高温箱升到二百五十度。计时开始。
实验室里很安静，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。林海在另一边准备碳化硅的新一轮生长，这次的目标是把缺陷密度稳定在九百左右。
陆晨站在测试台旁，看着温度显示屏上的数字。二百五十度，这个数字像一道门槛，跨过去，军工项目就有希望；跨不过去，前面的投入可能都白费。
半小时后，刘志远取出样品。三层结构完好，没有分层。他用剥离测试机测量界面强度——数据比单一材料时高了百分之二十。
“界面结合很好。”刘志远语气平静，但眼睛发亮，“过渡层的设计起作用了，它缓解了上下两层的性能差异。”
“柔韧性呢？”陆晨问。
刘志远把样品对折，松开。样品恢复原状，没有裂纹。“初步看没问题，但要做循环弯折测试。”
“高温下的柔韧性呢？”
“那得重新设计测试夹具，现有设备做不到。”
陆晨看着那片样品。深灰色和透明的交界处，有一条细细的过渡线。这条线，可能就是打破僵局的关键。
“刘教授，如果要放大到生产尺寸，工艺上最大的难点是什么？”
“厚度控制。”刘志远不假思索，“三层必须同时涂布，每层的厚度误差不能超过百分之五。否则性能会波动。而且……”他顿了顿，“三层材料的热膨胀系数不同，固化过程中可能会产生内应力，导致翘曲或开裂。”
“有解决方案吗？”
“需要专门的共挤涂布设备，或者改造现有涂布机，加装额外的涂布头和干燥单元。”刘志远看向陆晨，“这种改造，至少需要五十万，而且得停机两周。”
陆晨在心里计算时间。军工项目的期限是六个月，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。两周的改造，加上调试，可能又是一个月。时间很紧。
“如果改造成功，量产良率能到多少？”
“如果工艺控制得好，百分之七十以上应该可以。”刘志远说，“但前提是设备改造成功。”
“那就改。”陆晨拍板，“张老师，你配合刘教授做改造方案。预算控制在六十万以内，时间压缩到十天。”
“十天？”张明远皱眉，“可能太紧了。”
“军工那边等不起。”陆晨说，“郑研究员上周又问了进度，如果下个月还不能提交可测试样品，他们可能会考虑其他供应商。”
张明远沉默了几秒，点头：“我尽力。”
测试继续。陆晨离开实验室，刚走到办公室门口，沈南星匆匆迎上来，手里拿着平板电脑。
“陆总，那篇报道发了。”
平板屏幕上，是本地新闻网的页面。标题醒目：“科技新星‘嫌弃’本地供应商？燧人智燃被指采购‘外来的和尚’”。文章内容看似客观，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燧人智燃作为本地成长起来的企业，不扶持本地产业链，反而舍近求远。
“江州电气找人写的。”沈南星往下翻，“评论区已经有人在带节奏了，说我们忘本，说我们被资本绑架。”
“我们采购本地原材料的数据发了吗？”
“发了，但阅读量只有这篇文章的十分之一。”沈南星说，“而且赵广富那边动作很快，已经联系了几家本地自媒体，准备转发扩散。”
陆晨看着屏幕上的文章。赵广富这一招很准，打的是舆论牌。在注重乡土情结的江州，这种指控很伤人。
“备用供应商今天不是来考察吗？”他问。
“已经在会议室了，来了三个人。”沈南星看了眼时间，“等您半个小时了。”
“我马上过去。”
会议室里，坐着两拨人。一拨是“江南电气”的，一拨是“东方机电”的。两家都是省内企业，都有电力设备资质。
陆晨进去时，两拨人正在低声交谈，看见他立刻停下。
“抱歉久等了。”陆晨在主位坐下，“各位对我们厂的用电需求应该已经有了解。我们需要的不仅是设备，更是稳定可靠的供电解决方案。”
江南电气的代表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，姓周，说话很实在：“陆总，我们看了你们的技术要求，八百千伏安变压器加上配电系统，我们可以做。价格比江州电气低百分之十五，交货期三十天。”
“设备性能呢？”
“我们给省内三家半导体厂供过货，运行三年，零故障。”周代表打开笔记本电脑，“这是客户反馈和运行数据。”
东方机电的代表姓李，更年轻些：“我们价格可以做到低百分之十八，交货期二十五天。但我们建议用更先进的智能配电系统，可以实时监控负载和电能质量，对你们这种精密生产有帮助。”
“智能系统的价格呢？”
“比普通系统贵百分之十，但长期看更划算。”李代表说，“可以减少突发停电造成的损失。”
陆晨听着两边的介绍，心里快速比较。江南电气更稳妥，东方机电更前瞻。但眼下最关键的，不是设备本身，而是如何应对赵广富的舆论攻势。
“两位，我有个请求。”他说，“如果最终选择你们的设备，能不能请你们发一份官方声明，说与燧人智燃达成了合作意向？”
周代表和李代表对视一眼。
“这个……一般我们不在签约前发声明。”周代表说。
“我理解。”陆晨说，“但我们现在面临一些舆论压力，需要证明我们确实在认真评估供应商，而不是故意排斥本地企业。这份声明，对你们也是一种宣传。”
李代表想了想：“如果只是意向声明，不涉及具体金额，我们可以发。”
周代表也点头：“我们也可以。”
“好。”陆晨说，“那今天就到这里。我们会尽快评估，三天内给答复。”
送走供应商，沈南星低声问：“真要三天内定吗？”
“不定。”陆晨说，“但得让他们觉得我们会定。你下午就安排人发新闻稿，标题写‘燧人智燃积极评估多家供应商，致力打造稳定电力保障’。”
“那江州电气那边……”
“晾着。”陆晨说，“赵广富想用舆论逼我们就范，那我们就用舆论反制。只要让外界看到我们在认真比选，他的指控就不攻自破。”
中午，陆晨去医院。父亲已经能坐起来吃饭了，脸色好了很多。
“小晨，你厂里是不是遇到麻烦了？”父亲问。
“小事。”
“别瞒我。”父亲放下勺子，“你妈看新闻了，说有人写文章骂你们厂。”
陆晨只好简单说了情况。
父亲听完，沉默了一会儿。“赵广富这个人，我了解。他做生意的路子，就是攀关系、搞垄断。你跟他硬碰硬，会吃亏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”
“他不是说你不用本地货吗？”父亲说，“你就用给他看。但不是用他的，是用别人的。找一家也是本地的，但跟他不对付的供应商。这样你既回应了舆论，又打击了他。”
陆晨眼睛一亮。这个思路，比单纯辩解高明得多。
“爸，您这招可以。”
“做生意，有时候得借力打力。”父亲笑了，“我当年跟人抢订单，也用过这招。”
下午回到厂里，陆晨立刻让沈南星查另外几家本地电气企业的背景。果然，有一家“江州电力设备厂”，是老牌国企改制的，和江州电气一直是竞争对手。
“联系他们，问有没有兴趣合作。”陆晨说，“就说我们要打造‘本地产业链协同示范项目’。”
“好。”
傍晚时分，碳化硅实验室传来消息：今天这一炉，缺陷密度九百四十，比昨天又有进步。更重要的是，均匀性达到了百分之二点五以内。
“稳定了。”林海在电话里说，“李教授说这个数据，已经可以拿去做初步的应用评估。”
“什么应用？”
“比如做功率器件的衬底。虽然性能还比不上进口材料，但做中低压器件应该够了。”
中低压器件，那就是新能源汽车、工业电源这些领域。市场足够大。
“准备一份技术简介，不要详细数据，只说达到了可应用水平。”陆晨说，“明天我要用。”
“明白。”
晚上七点，陆晨正准备离开，刘志远找了过来。他手里拿着一片巴掌大的样品，这次是完整的矩形，边缘整齐。
“陆总，梯度材料的工艺路线基本通了。”刘志远把样品递过来，“我们用手工模拟了三层共挤，做了十片小样，九片合格。这是最大的一片。”
陆晨接过样品。手感很好，柔软但有韧性，弯曲时没有异响。
“性能数据呢？”
“都达标了。”刘志远递过报告，“耐温、强度、柔性，全部满足军工要求。虽然只是小样，但证明路线可行。”
陆晨快速翻阅报告。数据很漂亮，尤其是二百五十度下的长期性能，保持率超过百分之八十五。
“设备改造方案出来了吗？”
“出来了。”刘志远又递过另一份文件，“改造费用五十五万，时间十二天。如果顺利，下月底可以出第一批正式样品。”
陆晨看着报告上的数字。五十五万，几乎是军工项目剩余经费的全部。但如果成功，回报也巨大。
“批了。”他说，“明天开始改造。”
“好。”刘志远转身要走，又停住，“陆总，谢谢你信任我。”
“是你用技术赢得了信任。”
刘志远点点头，走了。
陆晨留在办公室，开始写明天要用的材料。给唐文山的更新报告，给孙副总的进度简报，还有给郑研究员的样品预告。
写到一半，手机响了。是唐文山。
“陆总，你们碳化硅的数据我看到了，不错。”唐文山的声音带着笑意，“我准备在下次投委会上正式提议，给你们的碳化硅项目追加投资。初步意向是两千万，占新公司百分之二十股权。”
“新公司？”
“对，把碳化硅业务剥离出来，成立独立子公司。”唐文山说，“这样估值可以做得更高，也方便后续融资。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陆晨快速思考。独立子公司，意味着更大的自主权，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。但两千万的追加投资，对现在的燧人智燃来说，是重要的弹药。
“我需要考虑一下。”
“可以，但别太久。”唐文山说，“华耀内部对硬科技的投资窗口不会一直开着。你下周给我答复。”
“好。”
挂断电话，陆晨靠在椅背上。独立子公司，追加投资，新的估值……这些原本遥远的事，突然就摆在眼前。
而这一切，都建立在技术突破的基础上。
没有那九百四的缺陷密度，没有梯度材料的样品，唐文山不会打这个电话。
这就是技术的价值。
他继续写报告。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，厂区里的灯一盏盏熄灭。只有实验室和办公室的灯还亮着。
写完最后一个字，已经晚上十一点。
他关掉电脑，走到窗前。夜空中看不到星星，只有城市的灯光映红了云层。
明天，要见江州电力设备厂的人。
明天，要公布碳化硅的进展。
明天，要开始涂布机的改造。
明天，父亲要拆线。
每一天，都有新的事。每一天，都有新的挑战。
但他已经习惯了。
就像父亲说的，做生意，就是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。
而他要做的，是在问题到来之前，准备好答案。
他关掉灯，锁上门。
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。
光很亮，路很长。
而他，正要继续往前走。
刘志远把三层复合结构做成了巴掌大的样品：底层是深灰色的高交联耐温层，中间是过渡层，表层是柔软的透明保护膜。三层的厚度加起来只有零点三毫米。
“怎么测？”张明远问。
“先测高温下的粘结强度，再测柔韧性。”刘志远把样品夹进测试夹具，“如果两层之间剥离，就说明界面结合不行。”
高温箱升到二百五十度。计时开始。
实验室里很安静，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。林海在另一边准备碳化硅的新一轮生长，这次的目标是把缺陷密度稳定在九百左右。
陆晨站在测试台旁，看着温度显示屏上的数字。二百五十度，这个数字像一道门槛，跨过去，军工项目就有希望；跨不过去，前面的投入可能都白费。
半小时后，刘志远取出样品。三层结构完好，没有分层。他用剥离测试机测量界面强度——数据比单一材料时高了百分之二十。
“界面结合很好。”刘志远语气平静，但眼睛发亮，“过渡层的设计起作用了，它缓解了上下两层的性能差异。”
“柔韧性呢？”陆晨问。
刘志远把样品对折，松开。样品恢复原状，没有裂纹。“初步看没问题，但要做循环弯折测试。”
“高温下的柔韧性呢？”
“那得重新设计测试夹具，现有设备做不到。”
陆晨看着那片样品。深灰色和透明的交界处，有一条细细的过渡线。这条线，可能就是打破僵局的关键。
“刘教授，如果要放大到生产尺寸，工艺上最大的难点是什么？”
“厚度控制。”刘志远不假思索，“三层必须同时涂布，每层的厚度误差不能超过百分之五。否则性能会波动。而且……”他顿了顿，“三层材料的热膨胀系数不同，固化过程中可能会产生内应力，导致翘曲或开裂。”
“有解决方案吗？”
“需要专门的共挤涂布设备，或者改造现有涂布机，加装额外的涂布头和干燥单元。”刘志远看向陆晨，“这种改造，至少需要五十万，而且得停机两周。”
陆晨在心里计算时间。军工项目的期限是六个月，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。两周的改造，加上调试，可能又是一个月。时间很紧。
“如果改造成功，量产良率能到多少？”
“如果工艺控制得好，百分之七十以上应该可以。”刘志远说，“但前提是设备改造成功。”
“那就改。”陆晨拍板，“张老师，你配合刘教授做改造方案。预算控制在六十万以内，时间压缩到十天。”
“十天？”张明远皱眉，“可能太紧了。”
“军工那边等不起。”陆晨说，“郑研究员上周又问了进度，如果下个月还不能提交可测试样品，他们可能会考虑其他供应商。”
张明远沉默了几秒，点头：“我尽力。”
测试继续。陆晨离开实验室，刚走到办公室门口，沈南星匆匆迎上来，手里拿着平板电脑。
“陆总，那篇报道发了。”
平板屏幕上，是本地新闻网的页面。标题醒目：“科技新星‘嫌弃’本地供应商？燧人智燃被指采购‘外来的和尚’”。文章内容看似客观，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燧人智燃作为本地成长起来的企业，不扶持本地产业链，反而舍近求远。
“江州电气找人写的。”沈南星往下翻，“评论区已经有人在带节奏了，说我们忘本，说我们被资本绑架。”
“我们采购本地原材料的数据发了吗？”
“发了，但阅读量只有这篇文章的十分之一。”沈南星说，“而且赵广富那边动作很快，已经联系了几家本地自媒体，准备转发扩散。”
陆晨看着屏幕上的文章。赵广富这一招很准，打的是舆论牌。在注重乡土情结的江州，这种指控很伤人。
“备用供应商今天不是来考察吗？”他问。
“已经在会议室了，来了三个人。”沈南星看了眼时间，“等您半个小时了。”
“我马上过去。”
会议室里，坐着两拨人。一拨是“江南电气”的，一拨是“东方机电”的。两家都是省内企业，都有电力设备资质。
陆晨进去时，两拨人正在低声交谈，看见他立刻停下。
“抱歉久等了。”陆晨在主位坐下，“各位对我们厂的用电需求应该已经有了解。我们需要的不仅是设备，更是稳定可靠的供电解决方案。”
江南电气的代表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，姓周，说话很实在：“陆总，我们看了你们的技术要求，八百千伏安变压器加上配电系统，我们可以做。价格比江州电气低百分之十五，交货期三十天。”
“设备性能呢？”
“我们给省内三家半导体厂供过货，运行三年，零故障。”周代表打开笔记本电脑，“这是客户反馈和运行数据。”
东方机电的代表姓李，更年轻些：“我们价格可以做到低百分之十八，交货期二十五天。但我们建议用更先进的智能配电系统，可以实时监控负载和电能质量，对你们这种精密生产有帮助。”
“智能系统的价格呢？”
“比普通系统贵百分之十，但长期看更划算。”李代表说，“可以减少突发停电造成的损失。”
陆晨听着两边的介绍，心里快速比较。江南电气更稳妥，东方机电更前瞻。但眼下最关键的，不是设备本身，而是如何应对赵广富的舆论攻势。
“两位，我有个请求。”他说，“如果最终选择你们的设备，能不能请你们发一份官方声明，说与燧人智燃达成了合作意向？”
周代表和李代表对视一眼。
“这个……一般我们不在签约前发声明。”周代表说。
“我理解。”陆晨说，“但我们现在面临一些舆论压力，需要证明我们确实在认真评估供应商，而不是故意排斥本地企业。这份声明，对你们也是一种宣传。”
李代表想了想：“如果只是意向声明，不涉及具体金额，我们可以发。”
周代表也点头：“我们也可以。”
“好。”陆晨说，“那今天就到这里。我们会尽快评估，三天内给答复。”
送走供应商，沈南星低声问：“真要三天内定吗？”
“不定。”陆晨说，“但得让他们觉得我们会定。你下午就安排人发新闻稿，标题写‘燧人智燃积极评估多家供应商，致力打造稳定电力保障’。”
“那江州电气那边……”
“晾着。”陆晨说，“赵广富想用舆论逼我们就范，那我们就用舆论反制。只要让外界看到我们在认真比选，他的指控就不攻自破。”
中午，陆晨去医院。父亲已经能坐起来吃饭了，脸色好了很多。
“小晨，你厂里是不是遇到麻烦了？”父亲问。
“小事。”
“别瞒我。”父亲放下勺子，“你妈看新闻了，说有人写文章骂你们厂。”
陆晨只好简单说了情况。
父亲听完，沉默了一会儿。“赵广富这个人，我了解。他做生意的路子，就是攀关系、搞垄断。你跟他硬碰硬，会吃亏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”
“他不是说你不用本地货吗？”父亲说，“你就用给他看。但不是用他的，是用别人的。找一家也是本地的，但跟他不对付的供应商。这样你既回应了舆论，又打击了他。”
陆晨眼睛一亮。这个思路，比单纯辩解高明得多。
“爸，您这招可以。”
“做生意，有时候得借力打力。”父亲笑了，“我当年跟人抢订单，也用过这招。”
下午回到厂里，陆晨立刻让沈南星查另外几家本地电气企业的背景。果然，有一家“江州电力设备厂”，是老牌国企改制的，和江州电气一直是竞争对手。
“联系他们，问有没有兴趣合作。”陆晨说，“就说我们要打造‘本地产业链协同示范项目’。”
“好。”
傍晚时分，碳化硅实验室传来消息：今天这一炉，缺陷密度九百四十，比昨天又有进步。更重要的是，均匀性达到了百分之二点五以内。
“稳定了。”林海在电话里说，“李教授说这个数据，已经可以拿去做初步的应用评估。”
“什么应用？”
“比如做功率器件的衬底。虽然性能还比不上进口材料，但做中低压器件应该够了。”
中低压器件，那就是新能源汽车、工业电源这些领域。市场足够大。
“准备一份技术简介，不要详细数据，只说达到了可应用水平。”陆晨说，“明天我要用。”
“明白。”
晚上七点，陆晨正准备离开，刘志远找了过来。他手里拿着一片巴掌大的样品，这次是完整的矩形，边缘整齐。
“陆总，梯度材料的工艺路线基本通了。”刘志远把样品递过来，“我们用手工模拟了三层共挤，做了十片小样，九片合格。这是最大的一片。”
陆晨接过样品。手感很好，柔软但有韧性，弯曲时没有异响。
“性能数据呢？”
“都达标了。”刘志远递过报告，“耐温、强度、柔性，全部满足军工要求。虽然只是小样，但证明路线可行。”
陆晨快速翻阅报告。数据很漂亮，尤其是二百五十度下的长期性能，保持率超过百分之八十五。
“设备改造方案出来了吗？”
“出来了。”刘志远又递过另一份文件，“改造费用五十五万，时间十二天。如果顺利，下月底可以出第一批正式样品。”
陆晨看着报告上的数字。五十五万，几乎是军工项目剩余经费的全部。但如果成功，回报也巨大。
“批了。”他说，“明天开始改造。”
“好。”刘志远转身要走，又停住，“陆总，谢谢你信任我。”
“是你用技术赢得了信任。”
刘志远点点头，走了。
陆晨留在办公室，开始写明天要用的材料。给唐文山的更新报告，给孙副总的进度简报，还有给郑研究员的样品预告。
写到一半，手机响了。是唐文山。
“陆总，你们碳化硅的数据我看到了，不错。”唐文山的声音带着笑意，“我准备在下次投委会上正式提议，给你们的碳化硅项目追加投资。初步意向是两千万，占新公司百分之二十股权。”
“新公司？”
“对，把碳化硅业务剥离出来，成立独立子公司。”唐文山说，“这样估值可以做得更高，也方便后续融资。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陆晨快速思考。独立子公司，意味着更大的自主权，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。但两千万的追加投资，对现在的燧人智燃来说，是重要的弹药。
“我需要考虑一下。”
“可以，但别太久。”唐文山说，“华耀内部对硬科技的投资窗口不会一直开着。你下周给我答复。”
“好。”
挂断电话，陆晨靠在椅背上。独立子公司，追加投资，新的估值……这些原本遥远的事，突然就摆在眼前。
而这一切，都建立在技术突破的基础上。
没有那九百四的缺陷密度，没有梯度材料的样品，唐文山不会打这个电话。
这就是技术的价值。
他继续写报告。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，厂区里的灯一盏盏熄灭。只有实验室和办公室的灯还亮着。
写完最后一个字，已经晚上十一点。
他关掉电脑，走到窗前。夜空中看不到星星，只有城市的灯光映红了云层。
明天，要见江州电力设备厂的人。
明天，要公布碳化硅的进展。
明天，要开始涂布机的改造。
明天，父亲要拆线。
每一天，都有新的事。每一天，都有新的挑战。
但他已经习惯了。
就像父亲说的，做生意，就是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。
而他要做的，是在问题到来之前，准备好答案。
他关掉灯，锁上门。
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。
光很亮，路很长。
而他，正要继续往前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