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磊的车队在早上九点整驶入厂区。
这次不是一辆车，是三辆。打头的是黑色奥迪，中间是银色商务车，最后跟着辆白色轿车。车停稳，赵磊先下车，接着是另外两个人。
一个四十出头，西装笔挺，头发用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，手腕上的表在阳光下反光——这是华耀资本的副总，姓孙。另一个五十多岁，穿着夹克，手里拎着公文包，表情严肃——这是工信部的李处长。
陆晨迎上去握手。
“陆总，又见面了。”赵磊笑容恰到好处，“这位是华耀资本的孙副总，这位是工信部产业政策司的李处长。”
“欢迎各位领导。”陆晨侧身引路，“我们先去车间看看？”
“直接去实验室吧。”孙副总开口，声音有点尖，“车间昨天看过了，今天想重点看看你们的技术储备。”
话里有话。陆晨点头：“这边请。”
实验室里，张明远和林海已经等在那儿。工作台上摆着几组样品：石墨烯散热膜的一代、二代、三代，透明电极的初版和改进版，旁边放着测试报告。
李处长走到台前，拿起透明电极样品，对着光看。“透光率真有百分之九十二？”
“实测数据在这里。”张明远调出检测报告，“方阻十二欧姆，弯折一千次性能衰减小于百分之五。”
“成本呢？”孙副总问，眼睛盯着数据。
“实验室阶段，材料成本每平方米三十五元左右。”林海回答，“如果量产，可以降到三十以下。”
“现在市面上的ITO导电膜，进口的多少钱？”李处长转头问孙副总。
“一百八到两百二，看规格。”孙副总说，“国产的也要八十到一百。”
李处长放下样品，看向陆晨。“你们这个，如果真能做出来，意义不小。”
“所以我们需要建中试线。”陆晨说，“从实验室到量产，中间有很多工程问题要解决。但只要有足够的投入，我们有信心半年内出产品。”
孙副总笑了笑。“陆总，信心是好事，但投资要看回报周期。你们现在的散热膜业务，面对徐明的价格战，能撑多久？”
问题很直接。
“我们的散热膜成本正在快速下降。”陆晨调出数据曲线，“下个月可以做到六元每片，年底目标五元。徐明卖九毛九，每片至少亏三块钱。他能亏多久？”
“华耀资本给他备了五个亿。”孙副总说，“就算每片亏三块，一个月亏九十万，也能亏四年多。你们呢？”
“我们不靠亏钱抢市场。”陆晨说，“我们靠技术迭代。散热膜只是第一代产品，透明电极是第二代，后面还有第三代、第四代。只要我们的研发速度比他们的烧钱速度快，最后活下来的一定是我们。”
孙副总没说话，看向赵磊。
赵磊开口打圆场：“技术实力我们有目共睹。但孙总的顾虑也有道理，资本追求的是确定性和回报。陆总，如果华耀资本现在投资你们，你们能给出什么样的回报预期？”
陆晨看向沈南星。
沈南星上前一步，打开平板电脑。“这是我们的五年发展规划。第一年，散热膜营收做到五千万，毛利率百分之四十。第二年，透明电极量产，切入显示面板供应链，营收目标两个亿。第三年，拓展传感器和复合材料应用，营收五个亿。五年内，目标成为国内石墨烯材料应用的龙头企业。”
“估值呢？”孙副总问。
“本轮融资，我们计划出让百分之十五的股份，融资三千万。投前估值两个亿。”沈南星说，“资金主要用于中试线建设和市场拓展。”
孙副总笑了。“两个亿？陆总，徐明那边的先进碳材料，营收已经做到每个月三百万，华耀给的投前估值也才一个亿。你们凭什么翻一倍？”
“凭我们的专利、量产能力和技术储备。”陆晨说，“徐明的碳纳米管，专利是买来的，量产良率只有百分之六十五，成本下不来。我们所有技术都是自主研发，良率百分之九十，成本持续下降。而且——”他顿了顿，“我们已经在为国家重点项目提供样品，这个资质，徐明没有。”
李处长点头。“确实，部里最近在推‘国产替代’专项，对自主可控的技术有政策倾斜。”
孙副总不置可否，转向赵磊。“赵总，你怎么看？”
赵磊沉吟片刻。“技术是好技术，团队也不错。但估值确实偏高。而且……”他看向陆晨，“你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技术，是市场。徐明的价格战一旦全面铺开，你们的客户可能会流失。”
“所以我们才需要资金加速。”陆晨说，“有了中试线，透明电极半年内能量产，我们可以开辟第二战场，不跟他在散热膜上死磕。”
考察持续了两小时。临走前，李处长私下对陆晨说：“陆总，你们的技术方向是对的，坚持住。部里近期会出台新材料产业扶持细则，你们可以重点关注。”
“谢谢李处长。”
孙副总则很干脆。“估值太高，我们没法投。但如果你们愿意把估值调到一个亿，出让百分之二十，华耀可以考虑。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。”
车队离开后，沈南星松了口气。“李处长是向着我们的。”
“但孙副总不是。”陆晨说，“一个亿估值，太低了。相当于把我们过去一年的努力打了对折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拒绝？”
“先拖着。”陆晨说，“你联系其他投资机构，把我们最新的数据和专利授权文件发过去。另外，跟北京那边确认，扶持细则什么时候能落地。”
“明白。”
沈南星匆匆走了。陆晨回到实验室，张明远和林海还在整理样品。
“厂长，他们投吗？”张明远问。
“条件没谈拢。”陆晨说，“林工，氟硅共聚物的降本数据，最终出来了吗？”
“出来了。”林海递过报告，“六元二，良率百分之八十九。离五元目标还有点距离，但已经可以量产了。”
陆晨看着数据。“如果现在开足马力生产，一个月能做多少片？”
“现在三条线满负荷，月产能二十万片。”张明远说，“但要扩大到三十万片，需要再加一条线，还得再招工人。”
“加。”陆晨说，“明天就开始招人。另外，散热膜的价格，我们主动降到四元五。”
张明远愣住。“四元五？那我们毛利率只剩百分之三十了。”
“徐明卖九毛九，我们卖四元五，看起来还是贵。”陆晨说，“但我们要告诉客户，四元五的产品，性能比他九毛九的好八倍。让市场去选。”
“可这样我们的利润……”
“先要市场份额。”陆晨说，“有了量，成本才能继续降。等我们降到三元的时候，徐明就撑不住了。”
林海点头。“是这个道理。化工生产，规模就是一切。”
下午，陆晨召集管理层开会。沈南星通报了华耀资本的意向，众人沉默。
王建国先开口：“一个亿太欺负人了。咱们光专利和设备就不止这个数。”
“但我们现在需要钱。”生产组长说，“仓储满了，物流被卡，再不想办法，货都发不出去。”
“仓储问题我来解决。”陆晨说，“三号仓库的维修施工队明天进场，三天内完工。物流那边，我已经让法务发函给交管局，投诉违规设卡。另外，我们自己的货车队下周就能到位，以后不用外边的车。”
众人惊讶。
“我们自己买车？”沈南星问。
“租。”陆晨说，“跟物流公司签长期协议，车挂我们厂名，司机我们培训。贵一点，但可控。”
“钱呢？”
“从蓝海尾款里出。”陆晨说，“沈总，你算一下，租五辆车，加上司机，一个月要多少。”
沈南星快速计算。“大概八万。”
“批了。”陆晨看向众人，“我知道现在难，但越难，越要咬牙投入。否则等徐明把我们拖垮，就什么都没了。”
散会后，陆晨独自留在会议室。窗外天色阴沉，又要下雨了。
手机震了，是陈锋。
“陆厂长，听说你们把散热膜降到四元五了？”陈锋开门见山。
“是。但给蓝海的价格还是一块五，按合同来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锋说，“我是想说，徐明那边又有新动作。他联合了几家山寨机品牌，搞了个‘百元机散热联盟’，承诺以八毛钱的价格供货，但要求排他性采购。”
“八毛……”陆晨算了下，“他每片至少要亏三块二。”
“华耀资本在背后撑着。”陈锋说，“陆厂长，你得小心。他这是要彻底封死你的中低端市场。如果百元机市场被他垄断，你光靠高端机型，量起不来，成本就下不去。”
“谢谢陈总提醒。”
挂了电话，陆晨走到窗边。雨开始下了，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上，噼啪作响。
远处，赵广富的厂区冷冷清清，只有门口保安室亮着灯。
这场雨，不知道要下多久。
系统面板跳出提示：
【技术深耕】任务进度：30%。
月度营收目标：500万。当前月营收预测：散热膜120万（按四元五售价重新测算） 电池加工费75万=195万。缺口：305万。
还差得远。
他打开电脑，开始写一份新的商业计划书。标题：“石墨烯透明导电膜产业化项目”。
第一页，他写下：
目标：打破ITO垄断，为中国柔性显示产业提供自主可控的核心材料。
时间表：六个月内建成中试线，一年内实现量产。
所需资金：三千万。
写完，他保存文件，关掉电脑。
雨越下越大，车间里的机器声透过雨幕传来，闷闷的，但持续不断。
他想起父亲的话：“做工厂就像撑船，雨再大，只要船不沉，总能划到岸边。”
现在，雨很大。
但船还在往前划。
这次不是一辆车，是三辆。打头的是黑色奥迪，中间是银色商务车，最后跟着辆白色轿车。车停稳，赵磊先下车，接着是另外两个人。
一个四十出头，西装笔挺，头发用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，手腕上的表在阳光下反光——这是华耀资本的副总，姓孙。另一个五十多岁，穿着夹克，手里拎着公文包，表情严肃——这是工信部的李处长。
陆晨迎上去握手。
“陆总，又见面了。”赵磊笑容恰到好处，“这位是华耀资本的孙副总，这位是工信部产业政策司的李处长。”
“欢迎各位领导。”陆晨侧身引路，“我们先去车间看看？”
“直接去实验室吧。”孙副总开口，声音有点尖，“车间昨天看过了，今天想重点看看你们的技术储备。”
话里有话。陆晨点头：“这边请。”
实验室里，张明远和林海已经等在那儿。工作台上摆着几组样品：石墨烯散热膜的一代、二代、三代，透明电极的初版和改进版，旁边放着测试报告。
李处长走到台前，拿起透明电极样品，对着光看。“透光率真有百分之九十二？”
“实测数据在这里。”张明远调出检测报告，“方阻十二欧姆，弯折一千次性能衰减小于百分之五。”
“成本呢？”孙副总问，眼睛盯着数据。
“实验室阶段，材料成本每平方米三十五元左右。”林海回答，“如果量产，可以降到三十以下。”
“现在市面上的ITO导电膜，进口的多少钱？”李处长转头问孙副总。
“一百八到两百二，看规格。”孙副总说，“国产的也要八十到一百。”
李处长放下样品，看向陆晨。“你们这个，如果真能做出来，意义不小。”
“所以我们需要建中试线。”陆晨说，“从实验室到量产，中间有很多工程问题要解决。但只要有足够的投入，我们有信心半年内出产品。”
孙副总笑了笑。“陆总，信心是好事，但投资要看回报周期。你们现在的散热膜业务，面对徐明的价格战，能撑多久？”
问题很直接。
“我们的散热膜成本正在快速下降。”陆晨调出数据曲线，“下个月可以做到六元每片，年底目标五元。徐明卖九毛九，每片至少亏三块钱。他能亏多久？”
“华耀资本给他备了五个亿。”孙副总说，“就算每片亏三块，一个月亏九十万，也能亏四年多。你们呢？”
“我们不靠亏钱抢市场。”陆晨说，“我们靠技术迭代。散热膜只是第一代产品，透明电极是第二代，后面还有第三代、第四代。只要我们的研发速度比他们的烧钱速度快，最后活下来的一定是我们。”
孙副总没说话，看向赵磊。
赵磊开口打圆场：“技术实力我们有目共睹。但孙总的顾虑也有道理，资本追求的是确定性和回报。陆总，如果华耀资本现在投资你们，你们能给出什么样的回报预期？”
陆晨看向沈南星。
沈南星上前一步，打开平板电脑。“这是我们的五年发展规划。第一年，散热膜营收做到五千万，毛利率百分之四十。第二年，透明电极量产，切入显示面板供应链，营收目标两个亿。第三年，拓展传感器和复合材料应用，营收五个亿。五年内，目标成为国内石墨烯材料应用的龙头企业。”
“估值呢？”孙副总问。
“本轮融资，我们计划出让百分之十五的股份，融资三千万。投前估值两个亿。”沈南星说，“资金主要用于中试线建设和市场拓展。”
孙副总笑了。“两个亿？陆总，徐明那边的先进碳材料，营收已经做到每个月三百万，华耀给的投前估值也才一个亿。你们凭什么翻一倍？”
“凭我们的专利、量产能力和技术储备。”陆晨说，“徐明的碳纳米管，专利是买来的，量产良率只有百分之六十五，成本下不来。我们所有技术都是自主研发，良率百分之九十，成本持续下降。而且——”他顿了顿，“我们已经在为国家重点项目提供样品，这个资质，徐明没有。”
李处长点头。“确实，部里最近在推‘国产替代’专项，对自主可控的技术有政策倾斜。”
孙副总不置可否，转向赵磊。“赵总，你怎么看？”
赵磊沉吟片刻。“技术是好技术，团队也不错。但估值确实偏高。而且……”他看向陆晨，“你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技术，是市场。徐明的价格战一旦全面铺开，你们的客户可能会流失。”
“所以我们才需要资金加速。”陆晨说，“有了中试线，透明电极半年内能量产，我们可以开辟第二战场，不跟他在散热膜上死磕。”
考察持续了两小时。临走前，李处长私下对陆晨说：“陆总，你们的技术方向是对的，坚持住。部里近期会出台新材料产业扶持细则，你们可以重点关注。”
“谢谢李处长。”
孙副总则很干脆。“估值太高，我们没法投。但如果你们愿意把估值调到一个亿，出让百分之二十，华耀可以考虑。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。”
车队离开后，沈南星松了口气。“李处长是向着我们的。”
“但孙副总不是。”陆晨说，“一个亿估值，太低了。相当于把我们过去一年的努力打了对折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拒绝？”
“先拖着。”陆晨说，“你联系其他投资机构，把我们最新的数据和专利授权文件发过去。另外，跟北京那边确认，扶持细则什么时候能落地。”
“明白。”
沈南星匆匆走了。陆晨回到实验室，张明远和林海还在整理样品。
“厂长，他们投吗？”张明远问。
“条件没谈拢。”陆晨说，“林工，氟硅共聚物的降本数据，最终出来了吗？”
“出来了。”林海递过报告，“六元二，良率百分之八十九。离五元目标还有点距离，但已经可以量产了。”
陆晨看着数据。“如果现在开足马力生产，一个月能做多少片？”
“现在三条线满负荷，月产能二十万片。”张明远说，“但要扩大到三十万片，需要再加一条线，还得再招工人。”
“加。”陆晨说，“明天就开始招人。另外，散热膜的价格，我们主动降到四元五。”
张明远愣住。“四元五？那我们毛利率只剩百分之三十了。”
“徐明卖九毛九，我们卖四元五，看起来还是贵。”陆晨说，“但我们要告诉客户，四元五的产品，性能比他九毛九的好八倍。让市场去选。”
“可这样我们的利润……”
“先要市场份额。”陆晨说，“有了量，成本才能继续降。等我们降到三元的时候，徐明就撑不住了。”
林海点头。“是这个道理。化工生产，规模就是一切。”
下午，陆晨召集管理层开会。沈南星通报了华耀资本的意向，众人沉默。
王建国先开口：“一个亿太欺负人了。咱们光专利和设备就不止这个数。”
“但我们现在需要钱。”生产组长说，“仓储满了，物流被卡，再不想办法，货都发不出去。”
“仓储问题我来解决。”陆晨说，“三号仓库的维修施工队明天进场，三天内完工。物流那边，我已经让法务发函给交管局，投诉违规设卡。另外，我们自己的货车队下周就能到位，以后不用外边的车。”
众人惊讶。
“我们自己买车？”沈南星问。
“租。”陆晨说，“跟物流公司签长期协议，车挂我们厂名，司机我们培训。贵一点，但可控。”
“钱呢？”
“从蓝海尾款里出。”陆晨说，“沈总，你算一下，租五辆车，加上司机，一个月要多少。”
沈南星快速计算。“大概八万。”
“批了。”陆晨看向众人，“我知道现在难，但越难，越要咬牙投入。否则等徐明把我们拖垮，就什么都没了。”
散会后，陆晨独自留在会议室。窗外天色阴沉，又要下雨了。
手机震了，是陈锋。
“陆厂长，听说你们把散热膜降到四元五了？”陈锋开门见山。
“是。但给蓝海的价格还是一块五，按合同来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锋说，“我是想说，徐明那边又有新动作。他联合了几家山寨机品牌，搞了个‘百元机散热联盟’，承诺以八毛钱的价格供货，但要求排他性采购。”
“八毛……”陆晨算了下，“他每片至少要亏三块二。”
“华耀资本在背后撑着。”陈锋说，“陆厂长，你得小心。他这是要彻底封死你的中低端市场。如果百元机市场被他垄断，你光靠高端机型，量起不来，成本就下不去。”
“谢谢陈总提醒。”
挂了电话，陆晨走到窗边。雨开始下了，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上，噼啪作响。
远处，赵广富的厂区冷冷清清，只有门口保安室亮着灯。
这场雨，不知道要下多久。
系统面板跳出提示：
【技术深耕】任务进度：30%。
月度营收目标：500万。当前月营收预测：散热膜120万（按四元五售价重新测算） 电池加工费75万=195万。缺口：305万。
还差得远。
他打开电脑，开始写一份新的商业计划书。标题：“石墨烯透明导电膜产业化项目”。
第一页，他写下：
目标：打破ITO垄断，为中国柔性显示产业提供自主可控的核心材料。
时间表：六个月内建成中试线，一年内实现量产。
所需资金：三千万。
写完，他保存文件，关掉电脑。
雨越下越大，车间里的机器声透过雨幕传来，闷闷的，但持续不断。
他想起父亲的话：“做工厂就像撑船，雨再大，只要船不沉，总能划到岸边。”
现在，雨很大。
但船还在往前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