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避申请的结果，比预想的来得快。
第三天上午九点，严律师的电话直接打到陆晨办公室，声音里压着激动：“驳回了！专利局合议组驳回了回避申请，维持郑红审查员继续审理本案。理由是‘申请理由不成立，赵磊与本案无直接利害关系’。”
陆晨握紧话筒。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郑审查员的审查结论报告正式提交了。”严律师快速说，“建议维持专利有效，权利要求范围按她说的修改。现在报告已经转到另外两位合议组审查员手里，只要他们同意，专利就能保住。”
“他们什么时候决定？”
“最迟下周一。”严律师顿了顿，“但陆总，赵广富那边不会善罢甘休。我听说他们又挖出一篇2007年的台湾专利，准备作为补充证据提交。”
“来得及吗？”
“程序上，在合议组决定前都可以提交新证据。”严律师说，“但他们需要翻译和公证，最快也要三天。”
三天。下周一决定。
陆晨挂断电话，走到窗边。厂区里，老刘正指挥工人把一批新到的PET薄膜搬进仓库。阳光很好，机器声平稳。
手机震了，沈南星发来短信：“赵磊改行程了，今天下午就到江州，直接来厂里。他说想‘看看真实的生产状态’，不让提前准备。”
突击检查。
陆晨回复：“正常接待，车间该什么样就什么样。把林工新做的透明电极样品准备好，放在实验室显眼位置。”
刚发完，王建国急匆匆推门进来。“小晨，供电局的人又来了，这次是王科长亲自带队，说要‘复查防火涂层整改’。”
“让他查。”陆晨说，“你陪着，全程录像。另外，让食堂准备午饭，标准按接待领导来。”
“那赵磊那边……”
“我来应付。”
上午十点，供电局的人进了配电房。王科长板着脸，拿着检测仪到处测。王建国举着手机跟在后面，镜头不偏不倚。
十一点，林海从实验室出来，手里拿着个透明文件夹，里面夹着几片薄如蝉翼的透明薄膜。
“样品做好了。”他把文件夹递给陆晨，“方阻十五欧姆每平方，透光率百分之九十二，弯折一千次性能不变。数据在这里。”
陆晨翻开测试报告。图表清晰，数据漂亮，最后一页有周红的签字和日期。
“成本估算呢？”
“如果用我们自产的石墨烯浆料，材料成本每平方米三十元左右。”林海说，“现在市面上的ITO导电膜，进口的要两百，国产的也要八十。”
陆晨合上报告。“赵磊下午来，你跟我一起接待。”
“我？”林海皱眉，“我不擅长说话。”
“不用说话。”陆晨说，“他问什么，你答什么。问成本，就说三十。问性能，把数据给他看。”
中午十二点半，赵磊的车到了。
就他一个人，没带助理，也没通知高新区。黑色轿车停在办公楼前，他下车，穿了件休闲夹克，看起来不像投资人，倒像来参观的技术员。
陆晨在门口迎接。“赵总，欢迎。”
“陆总，打扰了。”赵磊握手，力道很足，“正好在附近办事，顺路过来看看。不用特意安排，我就随便转转。”
“应该的。”
两人走进车间。生产线全速运转，涂布机发出均匀的嗡鸣。工人看见陆晨，点头致意，继续干活。地面有些许油污，工具摆在架子上，不算特别整齐，但也不乱。
赵磊走到涂布机前，看了几分钟。“速度不慢。”
“每分钟五米，良率百分之九十一。”陆晨说，“隔壁那台旧的，每分钟两米，良率百分之八十五。新机器上个月刚投产。”
“工人培训跟得上？”
“老师傅带新工人，两周出师。”陆晨指向一个正在调整参数的年轻人，“那是老刘的徒弟，三个月前还是装配工，现在能独立操作了。”
赵磊点点头，没评价。他走到成品区，随手拿起一片散热膜，对着灯光看。“厚度均匀，边缘整齐。比徐明给我看的碳纳米管样品强。”
“碳纳米管分散工艺难，容易团聚。”陆晨说，“我们石墨烯的浆料稳定性好，适合大规模涂布。”
“成本呢？”
“第二代氟硅共聚物体系，现在成本每片九元。林工的新工艺，目标降到四元。”陆晨看向林海。
林海上前一步，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，翻到某一页，递给赵磊。上面是手写的成本构成表。
赵磊看了几眼，抬头看林海。“你是？”
“林海，以前在中石化搞有机硅。”林海声音平稳，“降本方案是我提的，催化剂换稀土配合物，反应器改连续流。”
“成功率？”
“八成。”
赵磊把本子还给他，转向陆晨。“去实验室看看。”
实验室里，周红正在测试一批新样品。看见有人来，她停下操作，站到一边。
赵磊扫了一眼设备，目光落在工作台上的透明样品上。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石墨烯透明导电膜。”陆晨拿起一片，递过去，“做柔性OLED显示的电极材料，替代ITO。”
赵磊接过，对着窗户看。薄膜几乎透明，泛着淡灰色金属光泽。“透光率多少？”
“百分之九十二，方阻十五欧姆。”陆晨调出测试数据，“弯折一千次，方阻变化小于百分之五。”
“量产了吗？”
“实验室阶段。”陆晨坦白，“但工艺路线和散热膜相通，都是涂布。如果我们有资金建中试线，半年内可以出样品。”
赵磊把样品放下，走到电子显微镜前，看着屏幕上的石墨烯层状结构。“你们研发投入占比多少？”
“过去半年，营收的百分之四十投入研发。”沈南星适时出现，递上一份财务报表，“这是明细。”
赵磊接过，翻了几页。“蓝海的订单，对赌协议签了？”
“签了。”陆晨说，“专利保住，价格一块五，明年保底两百万片。专利失效，价格一块二。”
“压力不小。”
“有压力，才有动力。”
赵磊合上报表，在实验室里走了几步，忽然问：“如果华耀资本现在出五千万，买你们百分之六十股份，你卖吗？”
问题来得突然。沈南星脸色微变。
陆晨没犹豫。“不卖。”
“为什么？五千万，够你们建好几条生产线了。”
“钱能建生产线，但买不来时间。”陆晨说，“我们现在领先对手半年到一年。拿了钱，让出控制权，决策慢了，技术方向偏了，这领先优势就没了。”
“你可以留任总经理。”
“没有股权的总经理，只是高级打工仔。”陆晨看着他，“赵总，您投过不少企业，应该明白——真正想做事的人，不会把方向盘交给别人。”
赵磊盯着他看了几秒，忽然笑了。“徐明说你年轻气盛，我看是年少有为。”
他看了眼手表。“我下午还有个会。专利的事，我听说了，回避申请被驳回了？”
“是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赵磊走向门口，“陆总，下周一专利结果出来，无论好坏，给我打个电话。华耀那边，我虽然是顾问，但还能说上几句话。”
“谢谢赵总。”
送走赵磊，沈南星长出一口气。“他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意思是，他在观望。”陆晨说，“专利保住，他可能帮我们说话。专利没了，他会倒向徐明。”
“那我们……”
“等周一。”
下午三点，供电局的人走了。王科长走的时候，脸色缓和了些，说整改基本合格，但还要“持续关注”。
四点，严律师发来邮件：台湾专利的公证译本收到了，对方已经提交给专利局。内容确实涉及石墨烯散热结构，但用的是“石墨烯微片”而非“石墨烯薄膜”，且没有粘合剂的具体描述。
“有影响吗？”陆晨打电话问。
“有，但不致命。”严律师说，“我会写一份反驳意见，强调‘薄膜’和‘微片’在工艺和性能上的本质区别。但合议组会不会采纳，难说。”
“尽力。”
挂了电话，陆晨走到实验室。林海还在优化透明电极的配方，周红在帮忙。
“林工，透明电极的中试线，如果现在建，最快多久能出样品？”
“设备到位的话，三个月。”林海头也不抬，“但至少要两百万。”
“如果我们专利保住，蓝海订单稳定，钱我来想办法。”陆晨说，“但如果专利没了……”
林海停下搅拌，转身看他。“专利没了，这项目还做吗？”
“做。”陆晨说，“只是会更难。”
林海点点头，继续搅拌。“那就做。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晚上七点，陆晨收到沈南星从北京发来的汇总邮件：
* 工信部周主任秘书回话：领导已关注，请企业专注于自身发展。
* 规划司李司长秘书回话：材料收到，会按程序研究。
* 国家知识产权局无正式回复。
* 三家科技媒体表示有兴趣跟进报道，等专利结果。
不冷不热，符合预期。
他关掉邮箱，打开系统面板。【专利保卫战】进度条停在75%，三天没动。
倒计时还剩四天。
窗外夜色渐浓，车间灯火通明。夜班工人开始换班，机器声永不停歇。
手机震了，张明远发来短信：“专利合议组另外两位审查员的背景，我托人查了。一位是高分子材料专业，一位是机械设计背景。郑审查员的报告对他们有影响力，但不确定。”
陆晨回复：“知道了。”
他走到窗边，看着远处的城市灯光。
周一，一切都将揭晓。
还有三天半。
第三天上午九点，严律师的电话直接打到陆晨办公室，声音里压着激动：“驳回了！专利局合议组驳回了回避申请，维持郑红审查员继续审理本案。理由是‘申请理由不成立，赵磊与本案无直接利害关系’。”
陆晨握紧话筒。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郑审查员的审查结论报告正式提交了。”严律师快速说，“建议维持专利有效，权利要求范围按她说的修改。现在报告已经转到另外两位合议组审查员手里，只要他们同意，专利就能保住。”
“他们什么时候决定？”
“最迟下周一。”严律师顿了顿，“但陆总，赵广富那边不会善罢甘休。我听说他们又挖出一篇2007年的台湾专利，准备作为补充证据提交。”
“来得及吗？”
“程序上，在合议组决定前都可以提交新证据。”严律师说，“但他们需要翻译和公证，最快也要三天。”
三天。下周一决定。
陆晨挂断电话，走到窗边。厂区里，老刘正指挥工人把一批新到的PET薄膜搬进仓库。阳光很好，机器声平稳。
手机震了，沈南星发来短信：“赵磊改行程了，今天下午就到江州，直接来厂里。他说想‘看看真实的生产状态’，不让提前准备。”
突击检查。
陆晨回复：“正常接待，车间该什么样就什么样。把林工新做的透明电极样品准备好，放在实验室显眼位置。”
刚发完，王建国急匆匆推门进来。“小晨，供电局的人又来了，这次是王科长亲自带队，说要‘复查防火涂层整改’。”
“让他查。”陆晨说，“你陪着，全程录像。另外，让食堂准备午饭，标准按接待领导来。”
“那赵磊那边……”
“我来应付。”
上午十点，供电局的人进了配电房。王科长板着脸，拿着检测仪到处测。王建国举着手机跟在后面，镜头不偏不倚。
十一点，林海从实验室出来，手里拿着个透明文件夹，里面夹着几片薄如蝉翼的透明薄膜。
“样品做好了。”他把文件夹递给陆晨，“方阻十五欧姆每平方，透光率百分之九十二，弯折一千次性能不变。数据在这里。”
陆晨翻开测试报告。图表清晰，数据漂亮，最后一页有周红的签字和日期。
“成本估算呢？”
“如果用我们自产的石墨烯浆料，材料成本每平方米三十元左右。”林海说，“现在市面上的ITO导电膜，进口的要两百，国产的也要八十。”
陆晨合上报告。“赵磊下午来，你跟我一起接待。”
“我？”林海皱眉，“我不擅长说话。”
“不用说话。”陆晨说，“他问什么，你答什么。问成本，就说三十。问性能，把数据给他看。”
中午十二点半，赵磊的车到了。
就他一个人，没带助理，也没通知高新区。黑色轿车停在办公楼前，他下车，穿了件休闲夹克，看起来不像投资人，倒像来参观的技术员。
陆晨在门口迎接。“赵总，欢迎。”
“陆总，打扰了。”赵磊握手，力道很足，“正好在附近办事，顺路过来看看。不用特意安排，我就随便转转。”
“应该的。”
两人走进车间。生产线全速运转，涂布机发出均匀的嗡鸣。工人看见陆晨，点头致意，继续干活。地面有些许油污，工具摆在架子上，不算特别整齐，但也不乱。
赵磊走到涂布机前，看了几分钟。“速度不慢。”
“每分钟五米，良率百分之九十一。”陆晨说，“隔壁那台旧的，每分钟两米，良率百分之八十五。新机器上个月刚投产。”
“工人培训跟得上？”
“老师傅带新工人，两周出师。”陆晨指向一个正在调整参数的年轻人，“那是老刘的徒弟，三个月前还是装配工，现在能独立操作了。”
赵磊点点头，没评价。他走到成品区，随手拿起一片散热膜，对着灯光看。“厚度均匀，边缘整齐。比徐明给我看的碳纳米管样品强。”
“碳纳米管分散工艺难，容易团聚。”陆晨说，“我们石墨烯的浆料稳定性好，适合大规模涂布。”
“成本呢？”
“第二代氟硅共聚物体系，现在成本每片九元。林工的新工艺，目标降到四元。”陆晨看向林海。
林海上前一步，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，翻到某一页，递给赵磊。上面是手写的成本构成表。
赵磊看了几眼，抬头看林海。“你是？”
“林海，以前在中石化搞有机硅。”林海声音平稳，“降本方案是我提的，催化剂换稀土配合物，反应器改连续流。”
“成功率？”
“八成。”
赵磊把本子还给他，转向陆晨。“去实验室看看。”
实验室里，周红正在测试一批新样品。看见有人来，她停下操作，站到一边。
赵磊扫了一眼设备，目光落在工作台上的透明样品上。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石墨烯透明导电膜。”陆晨拿起一片，递过去，“做柔性OLED显示的电极材料，替代ITO。”
赵磊接过，对着窗户看。薄膜几乎透明，泛着淡灰色金属光泽。“透光率多少？”
“百分之九十二，方阻十五欧姆。”陆晨调出测试数据，“弯折一千次，方阻变化小于百分之五。”
“量产了吗？”
“实验室阶段。”陆晨坦白，“但工艺路线和散热膜相通，都是涂布。如果我们有资金建中试线，半年内可以出样品。”
赵磊把样品放下，走到电子显微镜前，看着屏幕上的石墨烯层状结构。“你们研发投入占比多少？”
“过去半年，营收的百分之四十投入研发。”沈南星适时出现，递上一份财务报表，“这是明细。”
赵磊接过，翻了几页。“蓝海的订单，对赌协议签了？”
“签了。”陆晨说，“专利保住，价格一块五，明年保底两百万片。专利失效，价格一块二。”
“压力不小。”
“有压力，才有动力。”
赵磊合上报表，在实验室里走了几步，忽然问：“如果华耀资本现在出五千万，买你们百分之六十股份，你卖吗？”
问题来得突然。沈南星脸色微变。
陆晨没犹豫。“不卖。”
“为什么？五千万，够你们建好几条生产线了。”
“钱能建生产线，但买不来时间。”陆晨说，“我们现在领先对手半年到一年。拿了钱，让出控制权，决策慢了，技术方向偏了，这领先优势就没了。”
“你可以留任总经理。”
“没有股权的总经理，只是高级打工仔。”陆晨看着他，“赵总，您投过不少企业，应该明白——真正想做事的人，不会把方向盘交给别人。”
赵磊盯着他看了几秒，忽然笑了。“徐明说你年轻气盛，我看是年少有为。”
他看了眼手表。“我下午还有个会。专利的事，我听说了，回避申请被驳回了？”
“是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赵磊走向门口，“陆总，下周一专利结果出来，无论好坏，给我打个电话。华耀那边，我虽然是顾问，但还能说上几句话。”
“谢谢赵总。”
送走赵磊，沈南星长出一口气。“他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意思是，他在观望。”陆晨说，“专利保住，他可能帮我们说话。专利没了，他会倒向徐明。”
“那我们……”
“等周一。”
下午三点，供电局的人走了。王科长走的时候，脸色缓和了些，说整改基本合格，但还要“持续关注”。
四点，严律师发来邮件：台湾专利的公证译本收到了，对方已经提交给专利局。内容确实涉及石墨烯散热结构，但用的是“石墨烯微片”而非“石墨烯薄膜”，且没有粘合剂的具体描述。
“有影响吗？”陆晨打电话问。
“有，但不致命。”严律师说，“我会写一份反驳意见，强调‘薄膜’和‘微片’在工艺和性能上的本质区别。但合议组会不会采纳，难说。”
“尽力。”
挂了电话，陆晨走到实验室。林海还在优化透明电极的配方，周红在帮忙。
“林工，透明电极的中试线，如果现在建，最快多久能出样品？”
“设备到位的话，三个月。”林海头也不抬，“但至少要两百万。”
“如果我们专利保住，蓝海订单稳定，钱我来想办法。”陆晨说，“但如果专利没了……”
林海停下搅拌，转身看他。“专利没了，这项目还做吗？”
“做。”陆晨说，“只是会更难。”
林海点点头，继续搅拌。“那就做。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晚上七点，陆晨收到沈南星从北京发来的汇总邮件：
* 工信部周主任秘书回话：领导已关注，请企业专注于自身发展。
* 规划司李司长秘书回话：材料收到，会按程序研究。
* 国家知识产权局无正式回复。
* 三家科技媒体表示有兴趣跟进报道，等专利结果。
不冷不热，符合预期。
他关掉邮箱，打开系统面板。【专利保卫战】进度条停在75%，三天没动。
倒计时还剩四天。
窗外夜色渐浓，车间灯火通明。夜班工人开始换班，机器声永不停歇。
手机震了，张明远发来短信：“专利合议组另外两位审查员的背景，我托人查了。一位是高分子材料专业，一位是机械设计背景。郑审查员的报告对他们有影响力，但不确定。”
陆晨回复：“知道了。”
他走到窗边，看着远处的城市灯光。
周一，一切都将揭晓。
还有三天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