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发前一天，沈南星把样品箱全部打开，挨个检查。
标签、封装、随附的数据卡，一样样过。散热膜样品分三档，用不同颜色的贴纸区分：绿色基础档，蓝色进阶档，黑色概念档。她拿起黑色档的一片，对着光看。
“厚度不均。”她递给张明远。
张明远接过，用千分尺测。“零点零九毫米，公差正负零点零一，在范围内。”
“但边缘有肉眼可见的色差。”沈南星指向样品边缘，“北京那些专家，眼睛毒。一点瑕疵，就会质疑整个量产能力。”
张明远抿紧嘴唇。“氟硅共聚物涂布工艺还不成熟，这个良率我已经尽力了。”
“那就别带黑色档的全部样品。”沈南星把黑色样品放回箱子，只留三片，“带最好的三片，其余用蓝色档替代。演示时先用蓝色档，数据稳定。如果有人质疑性能上限，再拿出黑色档，但必须说明这是实验室预研样品，非量产状态。”
陆晨站在门口听着，没插话。
沈南星转向他。“陆总，汇报材料的最后一遍核对，今晚十点前发你邮箱。但有个问题——财务预测部分，我假设了明年营收增长百分之三百，这个数字需要你的确认。”
“依据？”
“如果北京会议能拿到政策支持，散热膜打入三家主流手机品牌供应链，再加上浆料订单翻倍，百分之三百是保守估计。”沈南星调出平板电脑上的测算模型，“但前提是，扩产资金到位，赵广富的联盟不构成实质性阻碍。”
陆晨接过平板，扫了一眼数据。“按这个报。”
“还有个风险。”沈南星说，“我查到，赵广富那个联盟背后，有家深圳的资本在推动。那家资本同时也投资了蓝海的竞争对手。他们可能想通过打压我们，来间接影响蓝海。”
“名字？”
“华耀资本。”沈南星调出资料，“主营消费电子领域投资，去年投了五家手机产业链公司。吴永鑫的永鑫材料，上个月接受了他们的战略注资。”
陆晨把平板还给她。“知道了。”
沈南星收起平板，看了眼手表。“下午四点，供电局的人会来复查。王科长带队，这次是正式验收。如果通过，停电令撤销。如果不通过……”
“会通过的。”陆晨说。
沈南星看他一眼，没再说什么，拎着样品箱走了。
张明远走过来，压低声音。“陆总，氟硅共聚物的样品，我重新做了五片，这次厚度均匀。但成本……”
“成本不用在会上提。”陆晨拍拍他肩膀，“张老师，北京这次，你只管讲技术。商业的事，交给沈南星和我。”
张明远点头，欲言又止。
“还有事？”
“周红老师那边……她丈夫不太支持她跳槽，觉得私营企业不稳定。”张明远说，“我劝了，但她有点动摇。”
陆晨想了想。“她丈夫做什么的？”
“中学老师，教物理的。”
“明天出发前，我去她家一趟。”
下午三点五十，供电局的车到了。
王科长这次带了四个人，其中有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，手里拿着平板电脑。一行人直接去了配电房。
老刘已经等在那儿，所有文件摊在桌上。新装的负荷监测系统屏幕亮着，实时数据跳动。
王科长没看文件，先看设备。他指着新增的电缆桥架。“这个防火涂层不合格。”
“是阻燃涂料，有检测报告。”老刘递上文件。
西装男人接过，用平板电脑扫描文件上的二维码，调出数据库核对。“报告是真的，但防火等级是B级，工业区要求A级。”
老刘脸色变了。“上次验收时没说……”
“上次是初步检查，这次是正式验收。”王科长面无表情，“要么重做涂层，要么停业整改。”
空气僵住。
陆晨从后面走上来。“王科长，A级防火涂层的施工周期是多久？”
“三天。”
“现在施工，来得及在下周一前完成吗？”
王科长看了他一眼。“如果日夜赶工，可以。但费用……”
“费用我们承担。”陆晨说，“另外，为了感谢供电局对我们安全生产的指导，我们打算向江州电力公益基金捐赠十万元，用于老旧电路改造。”
王科长眼神动了动。“捐赠是好事，但和验收无关。”
“当然无关。”陆晨说，“纯属企业社会责任。捐赠协议我已经让财务准备好了，王科长如果有空，可以做个见证。”
西装男人看向王科长。王科长沉默几秒，走到负荷监测屏前，看了几分钟数据。
“负荷确实没超。”他转身，“防火涂层的问题，你们写个书面承诺，一周内整改完成。这次验收，算你们有条件通过。”
他示意手下在验收单上签字。
送走供电局的人，老刘一拳砸在墙上。“明摆着刁难！什么A级B级，之前根本没人提！”
“现在提了，就照做。”陆晨说，“刘师傅，今晚就找施工队，钱从捐赠款里出。”
“那十万真捐？”
“捐。”陆晨说，“但要以‘晨光电子厂’的名义捐，不是‘燧人智燃’。赵广富能用关系卡我们，我们也能用关系护自己。供电局的公益基金，主任是李国平的老战友。”
老刘愣了愣，懂了。
---
傍晚六点，陆晨按地址找到周红家。
老式居民楼三楼，门开着条缝，里面传出炒菜声和孩子的哭闹。他敲门。
周红系着围裙来开门，手上还沾着面粉。“陆总？您怎么……”
“明天要去北京，临走前过来看看。”陆晨递过水果篮，“方便进去吗？”
屋里不大，但整洁。餐桌旁坐着个戴眼镜的男人，正在批改作业。小男孩在地上玩积木。
“这是我丈夫，陈老师。”周红介绍，“这位是我新公司的陆总。”
陈老师抬起头，打量陆晨。“坐。”
陆晨坐下，开门见山。“陈老师，周老师的技术能力在我们公司非常关键。这次去北京参加部委的研讨会，她做的检测数据是重要支撑。但听说您有些顾虑。”
陈老师放下红笔。“私营企业，不稳定。周红在高校虽然是合同工，但好歹有保障。”
“燧人智燃正在申请高新技术企业，获批后，员工社保和福利会按最高标准缴纳。”陆晨说，“另外，我们设立了员工持股计划，核心技术人员可以拿到期权。公司如果发展得好，期权价值可能超过工资。”
“如果发展不好呢？”
“那我和所有员工一起承担。”陆晨说，“陈老师，您教物理，应该明白新材料的意义。石墨烯不是噱头，是真的能改变产业的东西。周老师在这里，能做在高校里做不到的事——把技术变成产品。”
陈老师沉默。周红站在厨房门口，攥着围裙。
小男孩爬过来，拽陆晨的裤腿。“叔叔，你是做手机的吗？”
陆晨蹲下，从口袋里掏出个样品电池，外壳透明，能看到里面的石墨烯涂层。“叔叔做让手机更耐用的东西。”
“能给我的玩具车用吗？”
“将来可以。”陆晨摸摸他的头，站起身，“陈老师，我不多打扰了。周老师是否留下，尊重你们的决定。但如果她明天能和我们一起去北京，对我们的项目很重要。”
他走到门口，周红追出来。
“陆总，我去。”她声音不大，但坚定，“检测数据我最熟，别人替代不了。”
陆晨点头。“明早七点，厂区集合。”
下楼时，天已经黑了。手机震了，老刘发来短信：“施工队到了，连夜干。另外，蓝海那批货已经安全送到深城，陈总签收了。”
他回：“好。”
走到车边，看见一辆银色面包车停在巷口。没熄火，车窗贴着深色膜。
陆晨拉开车门，坐进去。发动，开出一段后，从后视镜看。面包车跟了上来。
他放慢车速，面包车也慢。他加速，面包车也加速。
开到主干道，他忽然右转进一条小路，刹车。面包车没反应过来，直直开过去了。
他记下车牌，打给沈南星。
“查一个车牌，江B·L8793，银色面包车。刚才跟踪我到周红家。”
电话那头传来键盘声。“租赁公司的车，租车人叫吴永鑫。需要报警吗？”
“暂时不用。”陆晨说，“但明天出发时，安排两辆车，样品分开放。你坐第一辆，我和张老师坐第二辆。出发时间提前到六点半。”
“明白。”
挂断电话，他靠在座椅上。系统面板里的倒计时悬着：【破局】任务剩余5天14时。
北京越来越近，盯着的眼睛也越来越多。
他启动车子，驶向厂区。夜色里，车灯切开黑暗，像一把刀。
标签、封装、随附的数据卡，一样样过。散热膜样品分三档，用不同颜色的贴纸区分：绿色基础档，蓝色进阶档，黑色概念档。她拿起黑色档的一片，对着光看。
“厚度不均。”她递给张明远。
张明远接过，用千分尺测。“零点零九毫米，公差正负零点零一，在范围内。”
“但边缘有肉眼可见的色差。”沈南星指向样品边缘，“北京那些专家，眼睛毒。一点瑕疵，就会质疑整个量产能力。”
张明远抿紧嘴唇。“氟硅共聚物涂布工艺还不成熟，这个良率我已经尽力了。”
“那就别带黑色档的全部样品。”沈南星把黑色样品放回箱子，只留三片，“带最好的三片，其余用蓝色档替代。演示时先用蓝色档，数据稳定。如果有人质疑性能上限，再拿出黑色档，但必须说明这是实验室预研样品，非量产状态。”
陆晨站在门口听着，没插话。
沈南星转向他。“陆总，汇报材料的最后一遍核对，今晚十点前发你邮箱。但有个问题——财务预测部分，我假设了明年营收增长百分之三百，这个数字需要你的确认。”
“依据？”
“如果北京会议能拿到政策支持，散热膜打入三家主流手机品牌供应链，再加上浆料订单翻倍，百分之三百是保守估计。”沈南星调出平板电脑上的测算模型，“但前提是，扩产资金到位，赵广富的联盟不构成实质性阻碍。”
陆晨接过平板，扫了一眼数据。“按这个报。”
“还有个风险。”沈南星说，“我查到，赵广富那个联盟背后，有家深圳的资本在推动。那家资本同时也投资了蓝海的竞争对手。他们可能想通过打压我们，来间接影响蓝海。”
“名字？”
“华耀资本。”沈南星调出资料，“主营消费电子领域投资，去年投了五家手机产业链公司。吴永鑫的永鑫材料，上个月接受了他们的战略注资。”
陆晨把平板还给她。“知道了。”
沈南星收起平板，看了眼手表。“下午四点，供电局的人会来复查。王科长带队，这次是正式验收。如果通过，停电令撤销。如果不通过……”
“会通过的。”陆晨说。
沈南星看他一眼，没再说什么，拎着样品箱走了。
张明远走过来，压低声音。“陆总，氟硅共聚物的样品，我重新做了五片，这次厚度均匀。但成本……”
“成本不用在会上提。”陆晨拍拍他肩膀，“张老师，北京这次，你只管讲技术。商业的事，交给沈南星和我。”
张明远点头，欲言又止。
“还有事？”
“周红老师那边……她丈夫不太支持她跳槽，觉得私营企业不稳定。”张明远说，“我劝了，但她有点动摇。”
陆晨想了想。“她丈夫做什么的？”
“中学老师，教物理的。”
“明天出发前，我去她家一趟。”
下午三点五十，供电局的车到了。
王科长这次带了四个人，其中有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，手里拿着平板电脑。一行人直接去了配电房。
老刘已经等在那儿，所有文件摊在桌上。新装的负荷监测系统屏幕亮着，实时数据跳动。
王科长没看文件，先看设备。他指着新增的电缆桥架。“这个防火涂层不合格。”
“是阻燃涂料，有检测报告。”老刘递上文件。
西装男人接过，用平板电脑扫描文件上的二维码，调出数据库核对。“报告是真的，但防火等级是B级，工业区要求A级。”
老刘脸色变了。“上次验收时没说……”
“上次是初步检查，这次是正式验收。”王科长面无表情，“要么重做涂层，要么停业整改。”
空气僵住。
陆晨从后面走上来。“王科长，A级防火涂层的施工周期是多久？”
“三天。”
“现在施工，来得及在下周一前完成吗？”
王科长看了他一眼。“如果日夜赶工，可以。但费用……”
“费用我们承担。”陆晨说，“另外，为了感谢供电局对我们安全生产的指导，我们打算向江州电力公益基金捐赠十万元，用于老旧电路改造。”
王科长眼神动了动。“捐赠是好事，但和验收无关。”
“当然无关。”陆晨说，“纯属企业社会责任。捐赠协议我已经让财务准备好了，王科长如果有空，可以做个见证。”
西装男人看向王科长。王科长沉默几秒，走到负荷监测屏前，看了几分钟数据。
“负荷确实没超。”他转身，“防火涂层的问题，你们写个书面承诺，一周内整改完成。这次验收，算你们有条件通过。”
他示意手下在验收单上签字。
送走供电局的人，老刘一拳砸在墙上。“明摆着刁难！什么A级B级，之前根本没人提！”
“现在提了，就照做。”陆晨说，“刘师傅，今晚就找施工队，钱从捐赠款里出。”
“那十万真捐？”
“捐。”陆晨说，“但要以‘晨光电子厂’的名义捐，不是‘燧人智燃’。赵广富能用关系卡我们，我们也能用关系护自己。供电局的公益基金，主任是李国平的老战友。”
老刘愣了愣，懂了。
---
傍晚六点，陆晨按地址找到周红家。
老式居民楼三楼，门开着条缝，里面传出炒菜声和孩子的哭闹。他敲门。
周红系着围裙来开门，手上还沾着面粉。“陆总？您怎么……”
“明天要去北京，临走前过来看看。”陆晨递过水果篮，“方便进去吗？”
屋里不大，但整洁。餐桌旁坐着个戴眼镜的男人，正在批改作业。小男孩在地上玩积木。
“这是我丈夫，陈老师。”周红介绍，“这位是我新公司的陆总。”
陈老师抬起头，打量陆晨。“坐。”
陆晨坐下，开门见山。“陈老师，周老师的技术能力在我们公司非常关键。这次去北京参加部委的研讨会，她做的检测数据是重要支撑。但听说您有些顾虑。”
陈老师放下红笔。“私营企业，不稳定。周红在高校虽然是合同工，但好歹有保障。”
“燧人智燃正在申请高新技术企业，获批后，员工社保和福利会按最高标准缴纳。”陆晨说，“另外，我们设立了员工持股计划，核心技术人员可以拿到期权。公司如果发展得好，期权价值可能超过工资。”
“如果发展不好呢？”
“那我和所有员工一起承担。”陆晨说，“陈老师，您教物理，应该明白新材料的意义。石墨烯不是噱头，是真的能改变产业的东西。周老师在这里，能做在高校里做不到的事——把技术变成产品。”
陈老师沉默。周红站在厨房门口，攥着围裙。
小男孩爬过来，拽陆晨的裤腿。“叔叔，你是做手机的吗？”
陆晨蹲下，从口袋里掏出个样品电池，外壳透明，能看到里面的石墨烯涂层。“叔叔做让手机更耐用的东西。”
“能给我的玩具车用吗？”
“将来可以。”陆晨摸摸他的头，站起身，“陈老师，我不多打扰了。周老师是否留下，尊重你们的决定。但如果她明天能和我们一起去北京，对我们的项目很重要。”
他走到门口，周红追出来。
“陆总，我去。”她声音不大，但坚定，“检测数据我最熟，别人替代不了。”
陆晨点头。“明早七点，厂区集合。”
下楼时，天已经黑了。手机震了，老刘发来短信：“施工队到了，连夜干。另外，蓝海那批货已经安全送到深城，陈总签收了。”
他回：“好。”
走到车边，看见一辆银色面包车停在巷口。没熄火，车窗贴着深色膜。
陆晨拉开车门，坐进去。发动，开出一段后，从后视镜看。面包车跟了上来。
他放慢车速，面包车也慢。他加速，面包车也加速。
开到主干道，他忽然右转进一条小路，刹车。面包车没反应过来，直直开过去了。
他记下车牌，打给沈南星。
“查一个车牌，江B·L8793，银色面包车。刚才跟踪我到周红家。”
电话那头传来键盘声。“租赁公司的车，租车人叫吴永鑫。需要报警吗？”
“暂时不用。”陆晨说，“但明天出发时，安排两辆车，样品分开放。你坐第一辆，我和张老师坐第二辆。出发时间提前到六点半。”
“明白。”
挂断电话，他靠在座椅上。系统面板里的倒计时悬着：【破局】任务剩余5天14时。
北京越来越近，盯着的眼睛也越来越多。
他启动车子，驶向厂区。夜色里，车灯切开黑暗，像一把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