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亮时，林凡提着保温箱出了门。箱里装着李婶新做的韭菜盒子，还温着，香气从缝里钻出来，引得夜枭一路嗅。
“你真要去总部偷资料？”夜枭蹲在他肩上，尾巴不安地甩动，“那可是‘归乡’的最高机密，权限只有主编有。被发现的话…”
“那就别被发现。”林凡在镇口停下，看向老槐树下的楚无涯。他还坐在摇椅里，背对着晨光，像个凝固的剪影。“师父等不起三天，我也等不起。”
“可你怎么进去？档案室在C区最深处，要过七道密码门，还有三个自动炮台…”
“我有这个。”林凡从怀里摸出主编给的玉佩——那个能挡一次死劫的“平安”玉佩。玉佩背面，用极小的字刻着：档案室-临时通行证-编号741。
夜枭瞪大金瞳：“主编给你的？他让你偷自己家？”
“是考验，也是默许。”林凡收起玉佩，“主编想看看，我会选哪条路。选对了，他睁只眼闭只眼。选错了…”
他没说完，但夜枭懂了。选错了，主编就会“公事公办”。
传送阵的光芒吞没他们。再睁眼时，已站在观测者总部大厅。正值上班高峰，穿各种制服的人流像被戳了窝的蚂蚁，嗡嗡地涌向各个部门。没人注意角落里这个提着保温箱、像来送外卖的地缚灵。
档案室在C区地下七层。林凡跟着人流挤进悬浮梯，在“B区3楼-异常现象处理部”那层下。然后拐进消防通道，顺着楼梯往下走。越往下，人越少，灯越暗。到地下五层时，只剩应急灯幽绿的光，照得管道像巨兽的肋骨。
地下七层，门前。七道密码门一字排开，每道门前都有虹膜、指纹、声纹三重验证，门缝里隐约可见自动炮台的枪管。夜枭炸毛：“菜鸟，现在反悔还来得及…”
林凡没理它。他把玉佩贴在第一道门的扫描仪上。
“滴。临时通行证-编号741，权限等级：特殊。欢迎，林凡顾问。”
门无声滑开。炮台的红外线扫过他全身，顿了顿，收回了。
第二道，第三道…到第七道时，门开了，里面却不是档案室，是间…茶室。
主编坐在茶海边，正在泡一壶新茶。茶香袅袅，混着檀香，把满屋子的古籍味都压下去了。
“来了？”主编没抬头，“坐。普洱，喝得惯吗？”
林凡僵在门口。夜枭“嗖”地钻进他衣领，抖得像个筛子。
“别紧张。”主编推过一杯茶，“我要真想抓你，在青溪镇就抓了。喝茶，暖暖身子。地下阴气重，对地龙不好。”
林凡慢慢走过去，坐下，没碰茶杯。“您早知道我会来。”
“猜的。”主编抿了口茶，“楚无涯那老混蛋，能忍三天？他连三小时都忍不了。而你，重情义，肯为他赴汤蹈火。所以你会来偷资料，不奇怪。”
“那您…”
“我在这等你，是想告诉你两件事。”主编放下茶杯，眼神锐利如刀，“第一，‘归乡’的资料，不在档案室。三百年前就被我销毁了，连备份都没留。”
林凡心一沉。
“第二，”主编从茶海底下摸出个木盒，推过来，“资料没了，但当年参与‘归乡’项目的人，还有一个活着。他或许知道些什么。”
林凡打开木盒。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，背景是实验室，十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一台巨大的仪器前。照片背面用红笔圈出一个人，旁边潦草地写着：陈默，编号1149，现任职务：D区清洁工。
“清洁工？”
“三百年前，他是‘归乡’项目的首席研究员。”主编轻叩桌面，“项目失败后，他自愿降级，在D区扫了三百年的地。没人知道为什么，也没人敢问。”
林凡盯着照片上那个清瘦的年轻人。他站在人群最边缘，低着头，看不清表情。
“找到他，或许有线索。”主编起身，“但提醒你，陈默…疯了。三百年的清洁工生涯，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。他说的每句话，你都得掂量三分。”
“为什么要帮我？”林凡问。
主编走到窗边——如果地下七层有窗的话。那里是面巨大的玻璃墙，墙外是流动的数据流，像倒挂的星河。
“因为楚无涯是我师弟。”主编轻声说，“三百年前，我们一起写‘归乡’。他写爱情，我写世界。最后，爱情毁了世界，世界埋葬了爱情。”
他转身，眼里有林凡看不懂的东西：“我欠他一条命，也欠苏晴一个交代。但我不能拿七个世界去还债。所以，菜鸟…”
他盯着林凡，一字一句：“找到办法，救他，也救那七个世界。否则，我会亲手格式化他，像当年格式化‘归乡’一样。”
林凡握紧木盒。盒子很轻，但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“他在哪？”
“D区，地下污水处理站。”主编挥手，茶室开始消散，“记住，你只有两天。两天后，无论找没找到办法，我都会启动清除程序。”
茶室彻底消失，林凡又站在了档案室门口。七道密码门缓缓关闭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。只有手里的木盒，和木盒里那张照片，证明不是梦。
夜枭从他衣领里钻出来，心有余悸：“那老东西…到底在打什么算盘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林凡把照片收好，“但至少，我们有了线索。”
D区地下污水处理站，是观测者总部最脏、最乱、最没人愿意来的地方。林凡顺着锈蚀的铁梯往下爬，腐臭的污水味混着化学药剂的气味，熏得他眼泪直流。夜枭用尾巴捂住鼻子，闷声说：“菜鸟，我要是死在这，记得给我立个碑，上面写‘为韭菜盒子英勇献身’。”
“闭嘴。”林凡踩到实地。这里是个巨大的圆形空间，中央是翻滚的污水池，四周是嗡嗡作响的过滤器和管道。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池边拖地，拖把划过积水，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
“陈默？”林凡试探地叫。
身影顿了顿，继续拖地。
林凡走近。那人穿着破烂的清洁工制服，头发花白凌乱，背驼得几乎对折。他拖得很认真，一寸一寸，仿佛在擦拭什么圣物。
“陈默研究员？”林凡提高音量。
拖地声停了。那人缓缓直起身——如果那能算“直”的话。他转过身，露出一张布满污渍和皱纹的脸，眼睛混浊，像蒙了层灰。
“陈默死了。”他嘶哑地说，“三百年前就死了。我是扫地的老陈。”
林凡把照片递过去。老陈瞥了一眼，混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，又迅速熄灭。
“不认识。”他低头继续拖地。
“主编让我来的。”林凡说，“关于‘归乡’，关于苏晴，关于…复活她的办法。”
拖把“啪嗒”掉进污水池。老陈猛地转身，抓住林凡的衣领，力气大得不像老人：“他还敢提苏晴？！他还敢提‘归乡’？！三百条人命！三百个世界！就因为他那该死的爱情故事！”
林凡被他掐得喘不过气。夜枭扑上来抓他，被老陈一巴掌拍飞。“你懂什么？！你们这些写故事的，把世界当玩具，把人当棋子！写崩了，拍拍屁股就走，留我们这些研究员擦屁股！擦了三百年！三百年！”
他松开林凡，瘫坐在地，捂着脸呜呜地哭。哭声在空旷的污水处理站回荡，像受伤的野兽。
林凡喘匀气，从保温箱里拿出个韭菜盒子，递过去。“李婶做的，还热着。”
老陈的哭声停了。他慢慢抬起头，盯着韭菜盒子，像盯着什么洪荒猛兽。良久，他颤抖着手接过，咬了一口。
汁水顺着嘴角流下，混着污水和眼泪。他大口大口地吃，像饿了三百年。
“苏晴也爱吃韭菜盒子。”他含糊地说，眼泪掉得更凶，“她说，韭菜是接地气的东西，能让人记得自己是人，不是神。”
林凡在他身边坐下，也拿出个韭菜盒子，慢慢吃。夜枭甩干毛，蹲在管道上，警惕地盯着四周。
“当年，‘归乡’不是写崩的。”老陈吃完最后一口，盯着空盒子，突然说，“是楚无涯故意崩的。”
林凡僵住。
“他写那个世界，本就是为了苏晴。”老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，“他把她写成天道代行者，与天地同寿。但他忘了，天道无情。苏晴成为天道代行者的那天，就开始遗忘他。遗忘爱情，遗忘人性，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。”
“楚无涯接受不了。他试了所有办法，都无法唤醒苏晴。最后，他做了个疯狂的决定——毁掉‘归乡’，用世界崩溃的力量，强行剥离苏晴的天道身份，让她变回普通人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，他成功了，也失败了。”老陈苦笑，“苏晴是变回了普通人，但世界崩溃的冲击，把她震成了碎片。三百缕魂魄，散落在归乡废墟里，像碎掉的镜子，再也拼不回来。”
污水处理站陷入死寂。只有污水翻滚的声音，像在哭泣。
“所以，”林凡喉咙发干，“根本没有复活的办法？”
“有。”老陈站起来，走到污水池边，指着翻滚的黑水，“看到这些污水了吗？它们是总部三百年来的‘数据废料’——被删除的世界，被遗忘的角色，被废弃的剧情…全部汇到这里，净化，然后排进虚无。”
他转身，混浊的眼睛盯着林凡：“苏晴的魂魄碎片，也在里面。三百年了，随着污水一遍遍冲刷，一遍遍净化，早就融入每一滴废水，成了这污水站的一部分。”
林凡看向污水池。在普通人眼里，那是肮脏的黑水。但在他地龙的感知里，那是无数破碎的记忆、情感、执念，混合成的绝望之海。而在海洋最深处，确实有三百缕极微弱的金光，像沉底的星砂，随波逐流。
“你要复活她，就得从这三百年积累的污水里，捞出那三百缕魂魄。”老陈笑了，笑得比哭还难看，“而一旦你打捞，就会惊动整个污水处理系统。系统会判定为‘异常数据泄露’，启动自毁程序，把这里，连同里面所有的‘废料’，全部格式化。”
“那会怎样？”
“这三百年来，所有被观测者总部‘处理’掉的世界残骸、角色碎片、剧情废料，都会在格式化中彻底湮灭。”老陈盯着他，“包括‘归乡’，包括苏晴，也包括…楚无涯这三百年间，偷偷藏在这里的其他东西。”
林凡懂了。这是个死局。救苏晴，就得毁掉楚无涯三百年的执念，和他藏在暗处的所有后手。不救，楚无涯就会毁掉七个世界，用它们的本源强行复活苏晴。
“没有…别的办法吗？”
老陈沉默了很久，久到林凡以为他不会回答了。然后，他走到墙角，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，从里面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。
铁盒打开，里面是个玻璃瓶。瓶中，一株枯萎的韭菜，泡在浑浊的液体里。
“这是苏晴种的最后一株韭菜。”老陈摩挲着玻璃瓶，“‘归乡’毁灭前，她把它交给我，说‘如果无涯来找我，把这个给他’。但我没给。因为我恨他，恨他毁了‘归乡’，毁了所有人。”
他把玻璃瓶递给林凡：“现在，我给你。或许…这株韭菜里，有她最后的念想。用你的地龙之力温养它，也许能唤醒一丝苏晴的记忆。有记忆，就有希望。”
林凡接过玻璃瓶。瓶中，枯萎的韭菜突然轻轻一颤。
“但记住，”老陈抓住他的手，力道大得吓人，“一旦你开始温养，楚无涯就会感知到。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抢，抢不到，就毁掉。到时，就不是七个世界的事了…是所有的世界，都会成为他的陪葬品。”
林凡握紧玻璃瓶。瓶中，那株韭菜又颤了颤，像在回应。
“我该怎么做？”
“离开这，回青溪镇，把这株韭菜种在你师父院子里。”老陈松开手，背过身去，“用你的地龙血浇灌，用你的地龙魂温养。等它开花那天，苏晴的记忆就会苏醒。但开花的瞬间，楚无涯也会来。到时，是你死，他活，苏晴归；还是他死，你活，苏晴散…就看你的造化了。”
林凡把玻璃瓶小心地收进保温箱，和韭菜盒子放在一起。老陈重新拿起拖把，开始拖地，嘴里哼起荒凉的小调。
林凡转身离开。爬上铁梯时，他回头看了一眼。老陈佝偻的背影在污水池边，像一个黑色的问号，钉在三百年的时光里。
回到地面，阳光刺眼。夜枭抖抖毛，闷声说：“菜鸟，你真要种？”
“种。”
“用你的血和魂温养？”
“嗯。”
“你会死的。”
“可能。”林凡抬头，看观测者总部高耸入云的尖塔，“但师父等了三百年，苏晴等了三百年，那七个世界…等不起下一个三百年。”
他握紧保温箱的提手。箱里，韭菜盒子还温着，玻璃瓶冰凉。一热一冷，像生死两端。
“回青溪镇。”他说，“趁师父还没发现，趁主编还没动手，趁一切…还来得及。”
传送阵的光芒再次亮起。这一次，目的地是家，是战场，也是终结与开始之地。
而在污水处理站的最深处，老陈停下拖把，看向污水池。池中，三百缕金光突然同时亮起，像在告别，又像在欢迎。
“苏晴，”他轻声说，“你要等的人，终于来了。”
污水翻滚，无人应答。
只有那株泡在玻璃瓶里的枯韭菜，在林凡的保温箱里，悄悄地，生出了一点绿意。
“你真要去总部偷资料？”夜枭蹲在他肩上，尾巴不安地甩动，“那可是‘归乡’的最高机密，权限只有主编有。被发现的话…”
“那就别被发现。”林凡在镇口停下，看向老槐树下的楚无涯。他还坐在摇椅里，背对着晨光，像个凝固的剪影。“师父等不起三天，我也等不起。”
“可你怎么进去？档案室在C区最深处，要过七道密码门，还有三个自动炮台…”
“我有这个。”林凡从怀里摸出主编给的玉佩——那个能挡一次死劫的“平安”玉佩。玉佩背面，用极小的字刻着：档案室-临时通行证-编号741。
夜枭瞪大金瞳：“主编给你的？他让你偷自己家？”
“是考验，也是默许。”林凡收起玉佩，“主编想看看，我会选哪条路。选对了，他睁只眼闭只眼。选错了…”
他没说完，但夜枭懂了。选错了，主编就会“公事公办”。
传送阵的光芒吞没他们。再睁眼时，已站在观测者总部大厅。正值上班高峰，穿各种制服的人流像被戳了窝的蚂蚁，嗡嗡地涌向各个部门。没人注意角落里这个提着保温箱、像来送外卖的地缚灵。
档案室在C区地下七层。林凡跟着人流挤进悬浮梯，在“B区3楼-异常现象处理部”那层下。然后拐进消防通道，顺着楼梯往下走。越往下，人越少，灯越暗。到地下五层时，只剩应急灯幽绿的光，照得管道像巨兽的肋骨。
地下七层，门前。七道密码门一字排开，每道门前都有虹膜、指纹、声纹三重验证，门缝里隐约可见自动炮台的枪管。夜枭炸毛：“菜鸟，现在反悔还来得及…”
林凡没理它。他把玉佩贴在第一道门的扫描仪上。
“滴。临时通行证-编号741，权限等级：特殊。欢迎，林凡顾问。”
门无声滑开。炮台的红外线扫过他全身，顿了顿，收回了。
第二道，第三道…到第七道时，门开了，里面却不是档案室，是间…茶室。
主编坐在茶海边，正在泡一壶新茶。茶香袅袅，混着檀香，把满屋子的古籍味都压下去了。
“来了？”主编没抬头，“坐。普洱，喝得惯吗？”
林凡僵在门口。夜枭“嗖”地钻进他衣领，抖得像个筛子。
“别紧张。”主编推过一杯茶，“我要真想抓你，在青溪镇就抓了。喝茶，暖暖身子。地下阴气重，对地龙不好。”
林凡慢慢走过去，坐下，没碰茶杯。“您早知道我会来。”
“猜的。”主编抿了口茶，“楚无涯那老混蛋，能忍三天？他连三小时都忍不了。而你，重情义，肯为他赴汤蹈火。所以你会来偷资料，不奇怪。”
“那您…”
“我在这等你，是想告诉你两件事。”主编放下茶杯，眼神锐利如刀，“第一，‘归乡’的资料，不在档案室。三百年前就被我销毁了，连备份都没留。”
林凡心一沉。
“第二，”主编从茶海底下摸出个木盒，推过来，“资料没了，但当年参与‘归乡’项目的人，还有一个活着。他或许知道些什么。”
林凡打开木盒。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，背景是实验室，十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一台巨大的仪器前。照片背面用红笔圈出一个人，旁边潦草地写着：陈默，编号1149，现任职务：D区清洁工。
“清洁工？”
“三百年前，他是‘归乡’项目的首席研究员。”主编轻叩桌面，“项目失败后，他自愿降级，在D区扫了三百年的地。没人知道为什么，也没人敢问。”
林凡盯着照片上那个清瘦的年轻人。他站在人群最边缘，低着头，看不清表情。
“找到他，或许有线索。”主编起身，“但提醒你，陈默…疯了。三百年的清洁工生涯，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。他说的每句话，你都得掂量三分。”
“为什么要帮我？”林凡问。
主编走到窗边——如果地下七层有窗的话。那里是面巨大的玻璃墙，墙外是流动的数据流，像倒挂的星河。
“因为楚无涯是我师弟。”主编轻声说，“三百年前，我们一起写‘归乡’。他写爱情，我写世界。最后，爱情毁了世界，世界埋葬了爱情。”
他转身，眼里有林凡看不懂的东西：“我欠他一条命，也欠苏晴一个交代。但我不能拿七个世界去还债。所以，菜鸟…”
他盯着林凡，一字一句：“找到办法，救他，也救那七个世界。否则，我会亲手格式化他，像当年格式化‘归乡’一样。”
林凡握紧木盒。盒子很轻，但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“他在哪？”
“D区，地下污水处理站。”主编挥手，茶室开始消散，“记住，你只有两天。两天后，无论找没找到办法，我都会启动清除程序。”
茶室彻底消失，林凡又站在了档案室门口。七道密码门缓缓关闭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。只有手里的木盒，和木盒里那张照片，证明不是梦。
夜枭从他衣领里钻出来，心有余悸：“那老东西…到底在打什么算盘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林凡把照片收好，“但至少，我们有了线索。”
D区地下污水处理站，是观测者总部最脏、最乱、最没人愿意来的地方。林凡顺着锈蚀的铁梯往下爬，腐臭的污水味混着化学药剂的气味，熏得他眼泪直流。夜枭用尾巴捂住鼻子，闷声说：“菜鸟，我要是死在这，记得给我立个碑，上面写‘为韭菜盒子英勇献身’。”
“闭嘴。”林凡踩到实地。这里是个巨大的圆形空间，中央是翻滚的污水池，四周是嗡嗡作响的过滤器和管道。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池边拖地，拖把划过积水，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
“陈默？”林凡试探地叫。
身影顿了顿，继续拖地。
林凡走近。那人穿着破烂的清洁工制服，头发花白凌乱，背驼得几乎对折。他拖得很认真，一寸一寸，仿佛在擦拭什么圣物。
“陈默研究员？”林凡提高音量。
拖地声停了。那人缓缓直起身——如果那能算“直”的话。他转过身，露出一张布满污渍和皱纹的脸，眼睛混浊，像蒙了层灰。
“陈默死了。”他嘶哑地说，“三百年前就死了。我是扫地的老陈。”
林凡把照片递过去。老陈瞥了一眼，混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，又迅速熄灭。
“不认识。”他低头继续拖地。
“主编让我来的。”林凡说，“关于‘归乡’，关于苏晴，关于…复活她的办法。”
拖把“啪嗒”掉进污水池。老陈猛地转身，抓住林凡的衣领，力气大得不像老人：“他还敢提苏晴？！他还敢提‘归乡’？！三百条人命！三百个世界！就因为他那该死的爱情故事！”
林凡被他掐得喘不过气。夜枭扑上来抓他，被老陈一巴掌拍飞。“你懂什么？！你们这些写故事的，把世界当玩具，把人当棋子！写崩了，拍拍屁股就走，留我们这些研究员擦屁股！擦了三百年！三百年！”
他松开林凡，瘫坐在地，捂着脸呜呜地哭。哭声在空旷的污水处理站回荡，像受伤的野兽。
林凡喘匀气，从保温箱里拿出个韭菜盒子，递过去。“李婶做的，还热着。”
老陈的哭声停了。他慢慢抬起头，盯着韭菜盒子，像盯着什么洪荒猛兽。良久，他颤抖着手接过，咬了一口。
汁水顺着嘴角流下，混着污水和眼泪。他大口大口地吃，像饿了三百年。
“苏晴也爱吃韭菜盒子。”他含糊地说，眼泪掉得更凶，“她说，韭菜是接地气的东西，能让人记得自己是人，不是神。”
林凡在他身边坐下，也拿出个韭菜盒子，慢慢吃。夜枭甩干毛，蹲在管道上，警惕地盯着四周。
“当年，‘归乡’不是写崩的。”老陈吃完最后一口，盯着空盒子，突然说，“是楚无涯故意崩的。”
林凡僵住。
“他写那个世界，本就是为了苏晴。”老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，“他把她写成天道代行者，与天地同寿。但他忘了，天道无情。苏晴成为天道代行者的那天，就开始遗忘他。遗忘爱情，遗忘人性，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。”
“楚无涯接受不了。他试了所有办法，都无法唤醒苏晴。最后，他做了个疯狂的决定——毁掉‘归乡’，用世界崩溃的力量，强行剥离苏晴的天道身份，让她变回普通人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，他成功了，也失败了。”老陈苦笑，“苏晴是变回了普通人，但世界崩溃的冲击，把她震成了碎片。三百缕魂魄，散落在归乡废墟里，像碎掉的镜子，再也拼不回来。”
污水处理站陷入死寂。只有污水翻滚的声音，像在哭泣。
“所以，”林凡喉咙发干，“根本没有复活的办法？”
“有。”老陈站起来，走到污水池边，指着翻滚的黑水，“看到这些污水了吗？它们是总部三百年来的‘数据废料’——被删除的世界，被遗忘的角色，被废弃的剧情…全部汇到这里，净化，然后排进虚无。”
他转身，混浊的眼睛盯着林凡：“苏晴的魂魄碎片，也在里面。三百年了，随着污水一遍遍冲刷，一遍遍净化，早就融入每一滴废水，成了这污水站的一部分。”
林凡看向污水池。在普通人眼里，那是肮脏的黑水。但在他地龙的感知里，那是无数破碎的记忆、情感、执念，混合成的绝望之海。而在海洋最深处，确实有三百缕极微弱的金光，像沉底的星砂，随波逐流。
“你要复活她，就得从这三百年积累的污水里，捞出那三百缕魂魄。”老陈笑了，笑得比哭还难看，“而一旦你打捞，就会惊动整个污水处理系统。系统会判定为‘异常数据泄露’，启动自毁程序，把这里，连同里面所有的‘废料’，全部格式化。”
“那会怎样？”
“这三百年来，所有被观测者总部‘处理’掉的世界残骸、角色碎片、剧情废料，都会在格式化中彻底湮灭。”老陈盯着他，“包括‘归乡’，包括苏晴，也包括…楚无涯这三百年间，偷偷藏在这里的其他东西。”
林凡懂了。这是个死局。救苏晴，就得毁掉楚无涯三百年的执念，和他藏在暗处的所有后手。不救，楚无涯就会毁掉七个世界，用它们的本源强行复活苏晴。
“没有…别的办法吗？”
老陈沉默了很久，久到林凡以为他不会回答了。然后，他走到墙角，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，从里面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。
铁盒打开，里面是个玻璃瓶。瓶中，一株枯萎的韭菜，泡在浑浊的液体里。
“这是苏晴种的最后一株韭菜。”老陈摩挲着玻璃瓶，“‘归乡’毁灭前，她把它交给我，说‘如果无涯来找我，把这个给他’。但我没给。因为我恨他，恨他毁了‘归乡’，毁了所有人。”
他把玻璃瓶递给林凡：“现在，我给你。或许…这株韭菜里，有她最后的念想。用你的地龙之力温养它，也许能唤醒一丝苏晴的记忆。有记忆，就有希望。”
林凡接过玻璃瓶。瓶中，枯萎的韭菜突然轻轻一颤。
“但记住，”老陈抓住他的手，力道大得吓人，“一旦你开始温养，楚无涯就会感知到。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抢，抢不到，就毁掉。到时，就不是七个世界的事了…是所有的世界，都会成为他的陪葬品。”
林凡握紧玻璃瓶。瓶中，那株韭菜又颤了颤，像在回应。
“我该怎么做？”
“离开这，回青溪镇，把这株韭菜种在你师父院子里。”老陈松开手，背过身去，“用你的地龙血浇灌，用你的地龙魂温养。等它开花那天，苏晴的记忆就会苏醒。但开花的瞬间，楚无涯也会来。到时，是你死，他活，苏晴归；还是他死，你活，苏晴散…就看你的造化了。”
林凡把玻璃瓶小心地收进保温箱，和韭菜盒子放在一起。老陈重新拿起拖把，开始拖地，嘴里哼起荒凉的小调。
林凡转身离开。爬上铁梯时，他回头看了一眼。老陈佝偻的背影在污水池边，像一个黑色的问号，钉在三百年的时光里。
回到地面，阳光刺眼。夜枭抖抖毛，闷声说：“菜鸟，你真要种？”
“种。”
“用你的血和魂温养？”
“嗯。”
“你会死的。”
“可能。”林凡抬头，看观测者总部高耸入云的尖塔，“但师父等了三百年，苏晴等了三百年，那七个世界…等不起下一个三百年。”
他握紧保温箱的提手。箱里，韭菜盒子还温着，玻璃瓶冰凉。一热一冷，像生死两端。
“回青溪镇。”他说，“趁师父还没发现，趁主编还没动手，趁一切…还来得及。”
传送阵的光芒再次亮起。这一次，目的地是家，是战场，也是终结与开始之地。
而在污水处理站的最深处，老陈停下拖把，看向污水池。池中，三百缕金光突然同时亮起，像在告别，又像在欢迎。
“苏晴，”他轻声说，“你要等的人，终于来了。”
污水翻滚，无人应答。
只有那株泡在玻璃瓶里的枯韭菜，在林凡的保温箱里，悄悄地，生出了一点绿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