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血影残囊暗生波-《浊浪清尘》

  腥臭的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,沈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

  那白衣修士的眼神像将熄的烛火,明明灭灭,却死死锁着他。

  胸口的血洞还在汩汩淌血,染红了身下的泥地,与黑水河的浊色混在一起,透着说不出的诡异。

  沈滑的脑子转得比江里的漩涡还快。

  跑?脚像被灌了铅,那修士虽重伤濒死,可刚才俯冲下来的威势还烙在骨子里,万一临死前再发个什么厉害法术,自己这条小命怕是连渣都剩不下。

  不跑?看着这架势,十有八九是被仇家追杀,留下来就是个活靶子。

  可……那修士往怀里掏东西的动作,又让他心头像有只小爪子在挠。

  是法宝?还是功法秘籍?

  说书人讲过,很多修士临死前会把毕生珍藏传给有缘人,难道自己就是那个“有缘人”?

  念头刚起,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。哪有这么好的事?怕不是什么烫手山芋,沾上就甩不掉。

  “小……小友……”白衣修士的声音气若游丝,嘴角的黑血越涌越多,“帮……帮我……”

  他的手终于从怀里抽出来,掌心里躺着一个灰扑扑的布囊,瞧着比沈滑装鱼干的袋子还不起眼。

  可就在布囊露出的瞬间,沈滑闻到一股极淡的异香,像是清晨花苞刚绽时的气息,吸入肺腑,竟让他因紧张而发紧的身体松快了些许。

  这绝对不是凡物!

  “拿……拿着它……往……往南走……”修士的声音越来越低,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,“别让……‘黑风谷’的人……拿到……”

  话音未落,远处天际传来几声尖锐的呼啸,像是夜枭的啼叫,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恶意。

  白衣修士脸色剧变,猛地将布囊往沈滑怀里一塞,同时用尽最后力气往他身后一推:“走!快!”

  沈滑被推得一个趔趄,怀里的布囊沉甸甸的,带着修士残留的体温。

  他踉跄着回头,正看见那白衣修士抬手往自己眉心一点,周身忽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,整个人如同一个燃烧的火炬。

  紧接着,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起,白光炸开,形成一道巨大的气浪,朝着呼啸声传来的方向席卷而去。

  “轰——!”

  木棚被气浪掀飞,沈滑被一股巨力扑倒在地,耳朵里嗡嗡作响,什么也听不见。

  他死死抱着怀里的布囊,只觉得地面都在颤抖,眼前一片白茫茫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耳边的轰鸣渐渐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几声惊怒交加的喝骂,似乎是有人被刚才的自爆阻拦,语气中满是杀意。

  “人呢?搜!就算是碎尸,也要把东西找出来!”

  “那老狗自爆了,东西肯定不在他身上,刚才好像看到个小崽子!”

  脚步声越来越近,带着沉重的压迫感。

  沈滑趴在泥地里,浑身僵硬,连呼吸都忘了。他能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周围扫视,每一次扫过他藏身的断木后面,他的心脏就像要跳出喉咙。

  不能被找到!

 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。爹娘临死前的景象、白衣修士自爆的惨烈、那些人阴冷的声音……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,化作一股求生的本能。

  他悄无声息地蠕动身体,将自己缩得更紧,同时借着断木的阴影,往黑水河岸边的芦苇荡挪去。那里水草茂密,是泥螺渡最杂乱的地方,平时连收鱼税的官差都懒得去。

  “那边!好像有动静!”

  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,脚步声径直朝着芦苇荡走来。

  沈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手脚并用,像条泥鳅一样钻进了齐腰深的芦苇丛。

  冰冷的江水漫过脚踝,带着淤泥的腥气,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冷。

  芦苇叶划过脸颊,留下一道道细小的口子,火辣辣地疼。但他不敢停,拼命往深处钻,同时屏住呼吸,耳朵却竖起,捕捉着身后的动静。

  “人呢?跑哪儿去了?”

  “搜!仔细搜!掌教说了,找不到‘青元丹’,咱们都得死!”

  青元丹?沈滑心里一动,原来那布囊里装的是这个?听名字就像是修仙者用的宝贝。

  脚步声在芦苇荡边缘徘徊,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。

  沈滑的心揪成一团,他知道,自己此刻的处境就像鱼钩上的鱼,只要对方再往前一步,自己就无所遁形。

  就在这时,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,“铛铛铛”地响个不停,是泥螺渡旁边的小镇上传来的。

  这钟声平日里是报时用的,可此刻响得如此急促,倒像是出了什么大事。

  “嗯?怎么回事?”

  “好像是镇上的方向,难道出了什么事?”

  “管他什么事,先找到东西再说!”

  “不行,那钟声不对劲,怕是官差来了。咱们在这里动手,若是被凡人官府缠上,耽误了时间,得不偿失。”

  脚步声迟疑了片刻,似乎在权衡利弊。沈滑趴在水草里,大气不敢出,只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个时辰那么漫长。

  “走!先去镇上看看,这小崽子跑不远,回头再来收拾他!”

  随着一声冷哼,脚步声渐渐远去,带着不甘和杀意。

 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确认那些人真的走了,沈滑才敢大口喘气,浑身脱力地瘫在泥水里。他抬手抹了把脸,摸到一手的泥和血,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刚才沾上的。

  怀里的布囊依旧温热,沉甸甸的。

  他低头看着那个灰扑扑的布囊,心脏还在狂跳。刚才那一番生死时速,让他手脚发软,可与此同时,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感也在心底滋生。

  黑风谷……青元丹……修仙者的争斗……

  这些以前只在说书人口中听到的词汇,如今真真切切地砸到了他的生活里。

  他打开布囊一角,借着透过芦苇缝隙洒下的残阳,隐约看到里面躺着一个玉瓶,瓶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,流转着淡淡的光泽。

  就是这个吗?

  沈滑握紧了布囊,眼神闪烁。

  往南走……白衣修士是这么说的。

  他抬头望向南方,那里是连绵的山脉,比黑水河对岸的山峦更加巍峨,云雾缭绕,据说深处便是真正的修仙宗门所在。

  留下来?泥螺渡肯定不能待了,黑风谷的人随时可能回来。

  走?往南走,前路未知,可能有更多的危险,甚至可能死在半路上。

  可……不走的话,难道要一辈子困在这泥螺渡,像那些撑船的梢公、打渔的汉子一样,最终化为黑水河底的一捧淤泥?

  不。

  沈滑攥紧了拳头,指节发白。他想起了爹娘的死,想起了白衣修士临死前的眼神,想起了那些人高高在上的杀意。

  凡人与仙人,隔着生死。想要不被轻易碾碎,唯有往上爬,爬到那些人所在的高度。

  这布囊里的东西,或许就是他往上爬的第一块垫脚石。

  他将布囊紧紧系在腰间,又用泥巴把袋子表面糊了糊,遮掩住那淡淡的异香。然后,他深吸一口气,辨认了一下方向,毅然决然地朝着芦苇荡深处走去,那里有一条隐蔽的水道,可以绕开渡口,通往南边的陆路。

 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,暮色四合,黑水河上的风更冷了。

  沈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芦苇丛中,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,很快就被涨起的江水淹没。

  而在他身后,那片被炸毁的渡口废墟之上,一道黑影悄然浮现,看着他消失的方向,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。

  “小老鼠,跑吧……跑得越快,游戏才越有意思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