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浊流初炼筋骨累 药圃偷师窥玄机-《浊浪清尘》

 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药圃的叶片上,沈滑已经挑完了第三担水。

  扁担压在肩上,磨出一片通红,火辣辣地疼。他甩了甩酸痛的胳膊,看着水桶里荡漾的水波,喘着粗气。这青云宗的山涧离偏院足有半里地,山路陡峭,寻常人挑一担水都费劲,他却要在日出前挑满院角的大水缸——这是玄水道人给的“功课”。

  “小子,杵着干嘛?水挑完了就去翻地。”主屋里传来玄水道人的吆喝,带着几分不耐烦。

  沈滑应了一声,拿起墙角的锄头,走向那片不大的药圃。药圃里种着十几株草药,叶片形态各异,有的泛着银光,有的散发着淡淡的异香,显然都不是凡物。

  他学着之前看到的杂役样子,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泥土,不敢伤及草药的根系。汗水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泥土里,瞬间被吸收。阳光渐渐升高,照在身上暖洋洋的,却也让他越发疲惫。

  “这《浊流诀》果然不是好练的。”沈滑心里嘀咕。

  昨夜他按图谱试着练了几个姿势,只觉得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组一般,疼得他龇牙咧嘴,练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瘫倒在地,连手指头都动不了。可今早醒来,却发现身上的疲惫消散不少,挑水时脚步都轻快了些。

  这诡异的功法,似乎真有几分门道。

  正翻着地,主屋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玄水道人背着个药篓走了出来,手里还拿着一株紫色的草药,叶片上沾着晶莹的露珠。

  “认得这是什么吗?”老道晃了晃手里的草药,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考较的意味。

  沈滑凑过去看了看,叶片呈锯齿状,根茎发紫,断面处渗出粘稠的汁液,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。他在泥螺渡见过不少草药,却从未见过这种。

  “弟子不知。”他老实回答。

  “这是‘紫血藤’,”玄水道人得意地扬了扬眉,“炼制‘凝血丹’的主药,能活血化瘀,对修士稳固境界大有裨益。可惜啊,年份还差了点。”

  他一边说,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银刀,小心翼翼地将紫血藤的根茎切开,又取出几个小玉瓶,将汁液和叶片分别装进去,动作熟练而精准。

  沈滑看得认真。他知道,修仙者不仅要修炼灵气,炼丹、炼器也是重要的本事。这药圃里的草药既然都是灵草,那玄水道人定然懂炼丹之术。

  “道长,您会炼丹?”他忍不住问道,语气里带着好奇。

  玄水道人瞥了他一眼,哼了一声:“略懂皮毛罢了。不像某些人,拿着本破丹经就敢自称丹师。”他话里带刺,不知在讽刺谁。

  沈滑没接话,只是看着那些装着草药汁液的玉瓶,若有所思。他想起了青元丹,想起了清灵丹,若是自己也能学会炼丹,岂不是多了一项傍身的本事?

  “想学?”玄水道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,忽然问道。

  沈滑一愣,随即用力点头:“想!”

  “可惜,你是凡根。”玄水道人摇了摇头,将玉瓶收好,“炼丹需以灵气催动丹火,掌控药力,你连灵气都引不进体内,学了也白搭。”

  沈滑的心沉了下去,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浇灭。是啊,他是凡根,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,何谈炼丹?

  玄水道人看着他失落的样子,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,转身进了屋,丢下一句:“地翻完了就去劈柴,劈够一捆才能吃早饭。”

  沈滑叹了口气,拿起锄头继续翻地。只是这一次,他的目光不再只盯着泥土,而是仔细观察着那些灵草的生长状态——叶片的朝向、根系的分布、与周围草木的距离……他隐隐觉得,这些看似随意的种植,似乎藏着某种规律。

  中午时分,沈滑终于劈完了柴,累得瘫坐在地上,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。玄水道人扔给他一个麦饼,自己则坐在门槛上,拿着那株紫血藤的根茎,用银刀一点点刮着上面的绒毛。

  “这紫血藤的绒毛有毒,沾到皮肤会红肿发痒,处理时得格外小心。”老道嘴里念念有词,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说给沈滑听。

  沈滑默默记在心里,啃着麦饼,眼睛却盯着老道的动作。他看到老道刮下的绒毛被小心地收进一个黑陶碗里,而根茎则被切成薄片,放在阳光下晾晒。

  “这绒毛虽有毒,却能中和‘断魂草’的戾气,是炼制‘解毒丹’的辅料。”老道又补充了一句。

  沈滑心中一动,连忙竖起耳朵。这分明是在教他辨识草药的特性!

 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些话记在心里,同时想起了药圃里的其他草药——那株叶片泛银的,老道昨日浇水时特意避开了正午的阳光;那株散发异香的,周围的杂草都长得格外稀疏……

  原来这些细节里,都藏着学问。

  接下来的日子,沈滑一边做着杂役,一边偷偷观察学习。玄水道人似乎并不反对,时常在处理草药时说些药理知识,虽然大多晦涩难懂,沈滑却像海绵吸水般记在心里。

  他还发现,老道虽然看起来邋遢,却极擅长处理灵草。同样一株“青灵草”,别的杂役采回来时往往叶片蔫枯,灵气流失大半,而老道采回来的,却鲜活饱满,灵气几乎未散。

  “采灵草,要顺应它的生长之气。”一次,沈滑帮着整理药篓时,老道忽然说道,“青灵草喜阴,采时需用银刀在寅时割取,刀身要沾晨露,不能碰它的须根,否则灵气立散。”

  沈滑听得认真,问道:“那紫血藤呢?”

  “紫血藤性烈,需在午时阳气最盛时采,采后要用黑布包裹,避免见光。”老道回答得干脆,似乎对他的提问并不反感。

  沈滑将这些要点一一记下,晚上练《浊流诀》时,竟发现那些扭曲的姿势,与采摘灵草时的发力方式隐隐相合。比如“托天式”,手臂上举时气血汇聚于肩,正合采高处灵草时的巧劲;“沉马式”下盘稳固,与挖掘深根草药时的发力如出一辙。

  他心中越发惊讶,这《浊流诀》难道不只是炼体的功法,还与处理灵草有关?

  这日傍晚,沈滑正在劈柴,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争执声。

  “你这老东西,凭什么占着‘凝露草’?那是我先发现的!”一个尖利的声音喊道。

  “哼,王胖子,规矩都懂,谁先采到算谁的。”这是玄水道人的声音,带着几分不屑。

  沈滑放下斧头,走到院门口张望。只见一个矮胖的中年修士正堵在院门口,手里捏着一株带着露水的灵草,脸色涨红。

  “什么规矩?这凝露草长在我负责的区域,就该归我!”王胖子怒道,“玄水,别以为你辈分高就了不起,不过是个守药圃的废人!”

  玄水道人脸色一沉,眼中闪过一丝厉色:“你说什么?”

  “我说你是废人!”王胖子似乎豁出去了,“当年若不是你炼废了掌门的‘固元丹’,怎么会被打发到这破地方看药圃?”

  玄水道人的身体猛地一颤,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握着药篓的手微微发抖。

  沈滑心中一惊。原来玄水道人还有这样的过往?炼废了掌门的丹药?

  “滚!”玄水道人怒吼一声,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。

  王胖子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,却依旧嘴硬:“哼,懒得跟你计较!这凝露草我就拿了,有本事去告掌门啊!”他说完,转身就跑,还故意撞了玄水道人一下。

  玄水道人踉跄了一下,看着王胖子的背影,眼神复杂,有愤怒,有屈辱,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力。

  沈滑连忙上前扶住他:“道长,您没事吧?”

  玄水道人摇了摇头,推开他的手,默默地走进院子,将自己关在主屋里,再也没出来。

  沈滑看着紧闭的房门,心里不是滋味。他拿起斧头,继续劈柴,可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王胖子的话。

  炼废丹药?被打发到外门?

  这个看似邋遢不羁的老道,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?

  夜色渐深,沈滑照例在厢房里练《浊流诀》。当他摆出“伏虎式”时,忽然感觉到丹田处的气旋微微一动,一股微弱的热流顺着经脉涌向手掌。

  他心中一动,想起了玄水道人处理紫血藤时的手法,下意识地用那股热流催动手掌,模仿着银刀刮绒毛的动作。

  奇迹发生了。

  当他的手掌拂过桌角的一根枯枝时,枯枝表面竟簌簌落下一层细屑,如同被利器刮过一般!

  沈滑愣住了。

  这是……《浊流诀》的力量?还是……

 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,又看了看主屋紧闭的房门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
  玄水道人让他劈柴、挑水、翻地,或许根本不只是为了磨练他的筋骨,更是在以这种方式,教他掌控《浊流诀》的力量!

  而那些看似无意的药理讲解,那些处理灵草的手法,或许都是在为他铺路。

  沈滑握紧了拳头,眼中闪过一丝激动。

  不管玄水道人有什么过往,不管这条路有多难走,他都要走下去。

  他再次摆出姿势,这一次,不再是机械地模仿图谱,而是将劈柴的刚劲、挑水的韧劲、翻地的巧劲融入其中,感受着气血与力量的流转。

 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,照在他年轻却坚毅的脸上。

  偏院的灯,亮到了深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