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箍棒斜插在花果山的青石上，棒身流转的金光与周遭的妖气撞在一起，竟溅起细碎的虹光——这景象让孙悟空皱紧了眉。他记得五百年前被压五行山时，花果山是焦土一片，小妖们要么被天兵斩尽，要么逃得无影无踪，可如今踏足这片土地，入耳竟是商贩的吆喝声，鼻尖萦绕着野果的甜香，连风里都少了往日的血腥气。
“大圣？您可是要去议事石？”一个背着竹筐的兔妖怯生生地凑过来，筐里装着刚采的猕猴桃，毛茸茸的果子上还沾着露水。这兔妖的耳朵尖缺了一块，像是早年被天敌咬过，可此刻眼神里没有半分惊惶，反而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孙悟空。
孙悟空挑了挑眉，指尖在金箍棒上轻轻一弹，清脆的声响让兔妖往后缩了缩，却没跑。“议事石是什么地方？”他记得从前花果山的核心是水帘洞，何时多了这么个去处？
“就是刻着宪法的那块大青石啊！”兔妖眼睛亮了亮，伸手往山巅的方向指去，“自打狐帝牵头立了宪法，所有大事都要去议事石前商量，不管是山精还是大妖，只要守规矩，都能去凑个热闹。您看山下的集市，以前哪敢这么摆？生怕天兵下来剿杀，现在有宪法护着，只要不伤人、不抢东西，天庭那边也不敢随便来挑事。”
“宪法？”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骤然亮起，金光扫过兔妖的魂魄，见这小妖没有半分撒谎的迹象，心里的疑惑更甚。他活了近千年，只听过天庭有天条，佛门有戒律，却从没听说过妖界还能有“宪法”——一群素来以弱肉强食为天则的妖，竟会乖乖守着一部写在石头上的规矩？
跟着兔妖往山巅走的路上，孙悟空的目光扫过沿途的景象，越看越心惊。往日里随处可见的厮杀痕迹没了踪影，取而代之的是用藤蔓编织的护栏，沿着山道蜿蜒而上，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块木牌，上面用炭笔写着“禁私斗”“公平交易”的字样，字迹歪歪扭扭，却透着认真。山道旁的空地上，几只狼妖正帮着羊妖搭建草屋，狼妖的利爪收得严严实实，生怕刮伤了羊妖递过来的木板，这画面若是放在从前，羊妖早该成了狼妖的腹中餐。
“到了！”兔妖停在一块丈高的青石前，往后退了两步，恭敬地垂下头。
孙悟空抬眼望去，那青石上竟真的刻满了字迹，不是天庭的篆文，也不是佛门的梵文，而是用妖界通用的异体字刻成，笔画间带着妖气的流篆，让每一个字都像是活的。他走近细看，开头第一行便是“妖界宪法，立意为护，凡我妖族，无论强弱，皆享其利，皆守其规”，往下逐条看去，竟详细得惊人：有规定“妖族不得无故伤人性命，违者削去百年修为，囚于锁妖塔”，也有写“妖族领地归众妖共有，强者不得强占弱者巢穴”，甚至连“老弱妖族需得同族照料，不得弃之不顾”这样的条目都赫然在列。
青石旁围了不少妖，有拿着木简抄录条文的狐妖，有争论条款细节的熊罴，还有抱着幼崽的母虎妖，正指着条文给怀里的小虎崽讲解。这些妖的修为有高有低，有的气息浑厚如山海，有的微弱如萤火，可此刻都围在青石旁，没有半分恃强凌弱的模样，反而像凡间的百姓围着告示牌，眼神里满是郑重。
“悟空，你倒是舍得回来。”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青石后传来，伴随着淡淡的狐香。孙悟空回头，只见一只白狐缓步走出，狐身雪白，九条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曳，每一条尾巴尖都萦绕着一缕金色的妖气——这是修炼到九尾天狐境界才有的迹象，可这白狐身上没有半分凶戾，反而透着书卷气，像是凡间的老儒。
“你是何人？这宪法是你弄出来的？”孙悟空握紧了金箍棒，火眼金睛扫过白狐，却见这狐妖的魂魄纯净，没有沾染过重的血腥，反而有不少功德缠绕，这在妖界里实属罕见。
“老夫狐帝，活了三千余年，见证过三次天庭围剿妖界。”白狐停下脚步，九条尾巴轻轻拢在身侧，“前两次围剿，妖族死伤过半，连昆仑山的麒麟族都差点灭族；第三次，也就是你随唐僧西天取经那年，天庭借着‘降妖除魔’的由头，又屠了黑风山、黄风岭数十个妖族聚居地。老夫看着同族的尸体堆成山，看着刚出世的幼妖被天兵的雷劈成焦炭，才想着，若是妖族没有规矩，永远都是一盘散沙，只能任人宰割。”
狐帝的声音很轻，却让周围的妖都安静下来，不少老妖的眼神里泛起了泪光。孙悟空想起自己当年大闹天宫后，花果山被天兵焚烧的景象，想起那些跟着自己的小猴被斩杀的惨状，心里竟泛起一阵异样的滋味——他当年只想着报仇，想着推翻天庭，却从没想过，妖族真正需要的，或许不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叛乱，而是一个能让他们安稳活下去的秩序。
“你凭什么觉得，这些妖会愿意守规矩？”孙悟空挑眉，他见过太多妖族为了一点利益就自相残杀，比如当年的牛魔王，为了芭蕉扇差点和自己反目；还有金翅大鹏，更是把狮驼国的人吃了个精光，这样的妖，会乖乖遵守“不伤人命”的条款？
狐帝闻言，转身指向青石旁的一只老猴。那老猴瘸着一条腿，手里拿着一个木勺，正给旁边的小妖分粥。孙悟空认出那是当年花果山幸存的老猴，名叫石坚，五百年前被天兵打断了腿，侥幸逃了出去。
“石坚，你来说说。”狐帝轻声道。
老猴放下木勺，走到孙悟空面前，深深鞠了一躬：“大圣，您当年护着花果山，我们都记着。可您走后，没有了您的庇护，山里的大妖就开始抢地盘，小妖们要么被欺负，要么只能跟着大妖去害人，可害人之后，又会引来天兵围剿，最后还是我们遭殃。”
“狐帝立宪法那年，山里的黑熊精不乐意，说‘妖就是要吃人为生’，要拆了议事石。结果呢？不仅小妖们反对，连跟着他的几个小妖都倒戈了——那些小妖的亲人，都死在天兵的手里，他们不想再害人，不想再引来围剿。最后黑熊精被众妖绑了，按宪法里的规矩，削了五百年修为，关了三年禁闭。现在他在山下开了个药铺，专门给人治病，倒也安稳。”
老猴的话刚说完，一个粗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：“狐帝这想法，就是个笑话！妖天生就该吃荤，就该弱肉强食，凭什么要守那些破规矩？！”
孙悟空循声望去，只见一只金翅大鹏从天而降，翅膀展开遮住了半边天，锐利的爪子在地上抓出几道深痕。这大鹏的气息浑厚，比当年狮驼国时还要强盛，显然这些年修炼得更精进了。周围的妖见了大鹏，都往后退了退，眼神里满是忌惮——金翅大鹏是凤凰的后裔，实力强悍，当年连如来佛祖都要费些力气才能制服他，如今他回来，怕是要给这妖界宪法惹麻烦。
“金翅大鹏，你刚从狮驼国回来？”狐帝的眼神冷了下来，九条尾巴微微绷紧，“你在狮驼国吃了那么多人，按宪法条款，本该削去千年修为，囚于锁妖塔永不得出。老夫念你刚回来，还没来得及让你认罪，你倒先找上门来了。”
“认罪？”金翅大鹏嗤笑一声，翅膀扇动起狂风，吹得周围的妖东倒西歪，“本王吃几个人怎么了？当年如来把本王压在狮驼国，就是怕本王坏了他的取经大业。如今取经结束，本王恢复自由，想吃谁就吃谁，你这老狐狸也敢管？”
他的目光扫过青石上的宪法，利爪一挥，一道金光朝着青石劈去，显然是想把宪法石碑毁了。孙悟空眼神一凛，金箍棒瞬间脱手，化作一道金光挡在青石前，与大鹏的利爪撞在一起，“铛”的一声脆响，震得山巅的石子都滚了下来。
“大鹏，你当年吃了狮驼国满城百姓，这笔账还没算清，现在又想毁了妖界的规矩？”孙悟空接住反弹回来的金箍棒，棒身的金光更盛，“你以为妖界还是以前那个任你胡作非为的地方？现在有宪法在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。”
金翅大鹏愣了一下，随即哈哈大笑：“孙悟空，你这话从何说起？你当年不也大闹天宫，杀了不少天兵？现在倒帮着这老狐狸守规矩了？你忘了你是怎么被如来压在五行山的？忘了天庭是怎么对待妖族的？”
“本大圣没忘。”孙悟空的眼神沉了下来，火眼金睛里闪过一丝复杂，“可本大圣也记得，当年跟着本大圣的小猴，有多少死在天兵的手里；记得黑风山的熊妖，只是偷了件袈裟，就被观音菩萨收走；记得黄风岭的黄风怪，不过吹了阵妖风，就被灵吉菩萨拿了。这些妖有错吗？有。可天庭和佛门，就没有错吗？”
“他们把我们妖当成洪水猛兽，动辄剿杀，从来没给过我们一条活路。现在狐帝立了宪法，不是让我们去讨好天庭，而是让我们妖族自己立规矩，自己保护自己。你毁了宪法，难道想让妖族再回到以前那种朝不保夕、自相残杀的日子？”
孙悟空的话让周围的妖都安静下来，连金翅大鹏都愣住了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反驳的话——他当年在狮驼国吃人，固然是本性使然，可也有几分赌气的成分，想以此报复佛门对他的压制。可他也见过，那些跟着他吃人的小妖，最后大多死在了天兵的围剿下，只剩下他自己，被如来压了五百年。
“就算你说得对，这宪法也护不住妖族。”金翅大鹏的声音弱了些，翅膀也收了几分，“天庭要是知道妖界立了宪法，肯定会派天兵来剿杀，到时候你们这些守规矩的妖，还不是一样要死？”
“那我们就和天庭讲道理。”狐帝突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坚定，“宪法里不仅写了妖族的规矩，还写了‘妖族与天庭、佛门平等，不得无故受欺压’。当年天庭围剿妖界，是因为我们妖族里有作恶的妖；可现在我们立了宪法，约束了同族，天庭再想剿杀，就是不讲道理。若是他们真的要来，我们妖族就联合起来，哪怕拼了性命，也要守住这份规矩。”
狐帝的话刚说完，周围的妖就纷纷附和起来。
“对！我们有宪法，不怕天庭！”
“谁要是敢来拆议事石，我们就和他们拼了！”
“大圣，您要是能帮我们，我们妖族就更有底气了！”
孙悟空看着眼前群情激昂的妖族，又看了看青石上的宪法条文，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。他当年大闹天宫，是为了争一个“齐天大圣”的名头；后来西天取经，是为了摆脱紧箍咒的束缚，成个佛；可现在，他看着这些渴望安稳的妖，看着他们为了一部宪法团结起来，突然觉得，或许这才是他该走的路——不是做佛门的斗战胜佛，不是做天庭的阶下囚，而是做妖族的守护者，帮他们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秩序。
就在这时，天空突然暗了下来，云层里传来阵阵雷鸣，无数天兵天将的身影在云层后显现，托塔李天王的宝塔在云层中闪着金光，声音如洪钟般传来：“妖界妖孽，竟敢私立法度，对抗天庭！速速将那宪法石碑拆毁，束手就擒，否则，本王便踏平花果山，屠尽尔等妖族！”
天兵的出现让周围的妖瞬间安静下来，不少小妖吓得瑟瑟发抖，连几个修为高深的老妖都皱紧了眉——天庭还是来了，而且来的是托塔李天王，当年围剿花果山的就是他，手段狠辣，从不留情。
金翅大鹏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：“我说什么来着？天庭怎么可能容忍你们立宪法？现在怕了吧？”
狐帝的九条尾巴紧紧绷着，却依旧站在青石前，没有后退半步：“李天王，我妖族立宪法，只是为了约束同族，不再作恶，从未想过对抗天庭。你若不信，可以派人来查，若是有妖违反宪法，伤了人命，我们自会按规矩处置，不用天庭费心。”
“一派胡言！”李天王的声音更冷，“妖性本恶，岂能靠一部石碑约束？今日本王就是来剿杀尔等妖孽，永绝后患！”
话音刚落，无数天兵就从云层里冲了下来，刀枪剑戟的寒光映亮了花果山的天空。周围的妖虽然害怕，却没有一个逃跑的，都挡在青石前，哪怕是刚才那个怯生生的兔妖，也握紧了手里的竹筐，眼神里满是倔强。
孙悟空握紧了金箍棒，棒身的金光冲天而起，挡在了妖族和天兵之间。他回头看了一眼狐帝，又看了看那些挡在青石前的妖，眼神变得无比坚定：“李天王，本大圣当年大闹天宫，是因为你们天庭不讲理；今天，你们要是想毁了妖界的宪法，伤了这些守规矩的妖，就得先过本大圣这一关！”
“孙悟空？你竟敢帮着妖族对抗天庭？”李天王的声音里满是惊讶，“你别忘了，你现在是佛门的斗战胜佛，若是帮着妖族，就是违背佛门戒律，如来佛祖绝不会饶了你！”
“如来佛祖？”孙悟空嗤笑一声，火眼金睛里闪过一丝觉醒的光芒，“本大圣当年西天取经，是为了求个公道；现在，这些妖只是想守着自己的规矩，安稳活下去，这又有什么错？若是佛门因为这个就要罚本大圣，那这个斗战胜佛，不当也罢！”
他举起金箍棒，朝着冲下来的天兵挥去，金光过处，天兵的刀枪纷纷断裂，却没有伤一个天兵的性命——他知道，这些天兵里也有不少是被迫出征，没必要赶尽杀绝。他要做的，不是像当年那样大闹天宫，而是要让天庭知道，妖族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族群，他们有自己的规矩，有自己的秩序，值得被尊重。
金翅大鹏看着挡在妖族前的孙悟空，又看了看那些虽然害怕却依旧坚持的小妖，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。他犹豫了一下，突然展开翅膀，飞到孙悟空身边，锐利的爪子抓住一个冲得最前的天兵的长枪，冷声道：“罢了，本王也不想再看到妖族被屠。今天，就陪你们疯一次！”
狐帝见孙悟空和金翅大鹏都站了出来，眼神里泛起了泪光。他九条尾巴同时展开，金色的妖气笼罩住整个山巅，将所有妖都护在里面：“多谢大圣，多谢大鹏。今日有我妖族在，仙法就绝不会被毁掉！”
天空中的雷声更响，李天王看着挡在妖族前的孙悟空和金翅大鹏，又看了看那些团结起来的妖，脸色变得无比难看。他知道，今天想要轻易踏平花果山，怕是没那么容易了。
孙悟空握着金箍棒，站在妖气和金光交织的护罩前，看着云层里的天兵，心里突然明白了“觉醒”的真正意义——不是推翻谁，不是打败谁，而是找到自己真正想守护的东西。以前，他守护的是花果山的小猴；后来，他守护的是取经的队伍；现在，他要守护的，是妖界这来之不易的秩序，是这些妖活下去的希望。
云层后的天兵还在集结，李天王的宝塔依旧闪着金光，一场大战似乎在所难免。可孙悟空却一点也不害怕，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妖族，看了看那块刻着宪法的青石，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容——这一次，他不再是孤军奋战，他的身边，有无数渴望安稳的妖，有愿意为了规矩而战的同伴。
这场仗，他必须赢。不仅为了妖族，也为了自己——为了那个真正觉醒的斗战胜佛。
“大圣？您可是要去议事石？”一个背着竹筐的兔妖怯生生地凑过来，筐里装着刚采的猕猴桃，毛茸茸的果子上还沾着露水。这兔妖的耳朵尖缺了一块，像是早年被天敌咬过，可此刻眼神里没有半分惊惶，反而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孙悟空。
孙悟空挑了挑眉，指尖在金箍棒上轻轻一弹，清脆的声响让兔妖往后缩了缩，却没跑。“议事石是什么地方？”他记得从前花果山的核心是水帘洞，何时多了这么个去处？
“就是刻着宪法的那块大青石啊！”兔妖眼睛亮了亮，伸手往山巅的方向指去，“自打狐帝牵头立了宪法，所有大事都要去议事石前商量，不管是山精还是大妖，只要守规矩，都能去凑个热闹。您看山下的集市，以前哪敢这么摆？生怕天兵下来剿杀，现在有宪法护着，只要不伤人、不抢东西，天庭那边也不敢随便来挑事。”
“宪法？”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骤然亮起，金光扫过兔妖的魂魄，见这小妖没有半分撒谎的迹象，心里的疑惑更甚。他活了近千年，只听过天庭有天条，佛门有戒律，却从没听说过妖界还能有“宪法”——一群素来以弱肉强食为天则的妖，竟会乖乖守着一部写在石头上的规矩？
跟着兔妖往山巅走的路上，孙悟空的目光扫过沿途的景象，越看越心惊。往日里随处可见的厮杀痕迹没了踪影，取而代之的是用藤蔓编织的护栏，沿着山道蜿蜒而上，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块木牌，上面用炭笔写着“禁私斗”“公平交易”的字样，字迹歪歪扭扭，却透着认真。山道旁的空地上，几只狼妖正帮着羊妖搭建草屋，狼妖的利爪收得严严实实，生怕刮伤了羊妖递过来的木板，这画面若是放在从前，羊妖早该成了狼妖的腹中餐。
“到了！”兔妖停在一块丈高的青石前，往后退了两步，恭敬地垂下头。
孙悟空抬眼望去，那青石上竟真的刻满了字迹，不是天庭的篆文，也不是佛门的梵文，而是用妖界通用的异体字刻成，笔画间带着妖气的流篆，让每一个字都像是活的。他走近细看，开头第一行便是“妖界宪法，立意为护，凡我妖族，无论强弱，皆享其利，皆守其规”，往下逐条看去，竟详细得惊人：有规定“妖族不得无故伤人性命，违者削去百年修为，囚于锁妖塔”，也有写“妖族领地归众妖共有，强者不得强占弱者巢穴”，甚至连“老弱妖族需得同族照料，不得弃之不顾”这样的条目都赫然在列。
青石旁围了不少妖，有拿着木简抄录条文的狐妖，有争论条款细节的熊罴，还有抱着幼崽的母虎妖，正指着条文给怀里的小虎崽讲解。这些妖的修为有高有低，有的气息浑厚如山海，有的微弱如萤火，可此刻都围在青石旁，没有半分恃强凌弱的模样，反而像凡间的百姓围着告示牌，眼神里满是郑重。
“悟空，你倒是舍得回来。”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青石后传来，伴随着淡淡的狐香。孙悟空回头，只见一只白狐缓步走出，狐身雪白，九条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曳，每一条尾巴尖都萦绕着一缕金色的妖气——这是修炼到九尾天狐境界才有的迹象，可这白狐身上没有半分凶戾，反而透着书卷气，像是凡间的老儒。
“你是何人？这宪法是你弄出来的？”孙悟空握紧了金箍棒，火眼金睛扫过白狐，却见这狐妖的魂魄纯净，没有沾染过重的血腥，反而有不少功德缠绕，这在妖界里实属罕见。
“老夫狐帝，活了三千余年，见证过三次天庭围剿妖界。”白狐停下脚步，九条尾巴轻轻拢在身侧，“前两次围剿，妖族死伤过半，连昆仑山的麒麟族都差点灭族；第三次，也就是你随唐僧西天取经那年，天庭借着‘降妖除魔’的由头，又屠了黑风山、黄风岭数十个妖族聚居地。老夫看着同族的尸体堆成山，看着刚出世的幼妖被天兵的雷劈成焦炭，才想着，若是妖族没有规矩，永远都是一盘散沙，只能任人宰割。”
狐帝的声音很轻，却让周围的妖都安静下来，不少老妖的眼神里泛起了泪光。孙悟空想起自己当年大闹天宫后，花果山被天兵焚烧的景象，想起那些跟着自己的小猴被斩杀的惨状，心里竟泛起一阵异样的滋味——他当年只想着报仇，想着推翻天庭，却从没想过，妖族真正需要的，或许不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叛乱，而是一个能让他们安稳活下去的秩序。
“你凭什么觉得，这些妖会愿意守规矩？”孙悟空挑眉，他见过太多妖族为了一点利益就自相残杀，比如当年的牛魔王，为了芭蕉扇差点和自己反目；还有金翅大鹏，更是把狮驼国的人吃了个精光，这样的妖，会乖乖遵守“不伤人命”的条款？
狐帝闻言，转身指向青石旁的一只老猴。那老猴瘸着一条腿，手里拿着一个木勺，正给旁边的小妖分粥。孙悟空认出那是当年花果山幸存的老猴，名叫石坚，五百年前被天兵打断了腿，侥幸逃了出去。
“石坚，你来说说。”狐帝轻声道。
老猴放下木勺，走到孙悟空面前，深深鞠了一躬：“大圣，您当年护着花果山，我们都记着。可您走后，没有了您的庇护，山里的大妖就开始抢地盘，小妖们要么被欺负，要么只能跟着大妖去害人，可害人之后，又会引来天兵围剿，最后还是我们遭殃。”
“狐帝立宪法那年，山里的黑熊精不乐意，说‘妖就是要吃人为生’，要拆了议事石。结果呢？不仅小妖们反对，连跟着他的几个小妖都倒戈了——那些小妖的亲人，都死在天兵的手里，他们不想再害人，不想再引来围剿。最后黑熊精被众妖绑了，按宪法里的规矩，削了五百年修为，关了三年禁闭。现在他在山下开了个药铺，专门给人治病，倒也安稳。”
老猴的话刚说完，一个粗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：“狐帝这想法，就是个笑话！妖天生就该吃荤，就该弱肉强食，凭什么要守那些破规矩？！”
孙悟空循声望去，只见一只金翅大鹏从天而降，翅膀展开遮住了半边天，锐利的爪子在地上抓出几道深痕。这大鹏的气息浑厚，比当年狮驼国时还要强盛，显然这些年修炼得更精进了。周围的妖见了大鹏，都往后退了退，眼神里满是忌惮——金翅大鹏是凤凰的后裔，实力强悍，当年连如来佛祖都要费些力气才能制服他，如今他回来，怕是要给这妖界宪法惹麻烦。
“金翅大鹏，你刚从狮驼国回来？”狐帝的眼神冷了下来，九条尾巴微微绷紧，“你在狮驼国吃了那么多人，按宪法条款，本该削去千年修为，囚于锁妖塔永不得出。老夫念你刚回来，还没来得及让你认罪，你倒先找上门来了。”
“认罪？”金翅大鹏嗤笑一声，翅膀扇动起狂风，吹得周围的妖东倒西歪，“本王吃几个人怎么了？当年如来把本王压在狮驼国，就是怕本王坏了他的取经大业。如今取经结束，本王恢复自由，想吃谁就吃谁，你这老狐狸也敢管？”
他的目光扫过青石上的宪法，利爪一挥，一道金光朝着青石劈去，显然是想把宪法石碑毁了。孙悟空眼神一凛，金箍棒瞬间脱手，化作一道金光挡在青石前，与大鹏的利爪撞在一起，“铛”的一声脆响，震得山巅的石子都滚了下来。
“大鹏，你当年吃了狮驼国满城百姓，这笔账还没算清，现在又想毁了妖界的规矩？”孙悟空接住反弹回来的金箍棒，棒身的金光更盛，“你以为妖界还是以前那个任你胡作非为的地方？现在有宪法在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。”
金翅大鹏愣了一下，随即哈哈大笑：“孙悟空，你这话从何说起？你当年不也大闹天宫，杀了不少天兵？现在倒帮着这老狐狸守规矩了？你忘了你是怎么被如来压在五行山的？忘了天庭是怎么对待妖族的？”
“本大圣没忘。”孙悟空的眼神沉了下来，火眼金睛里闪过一丝复杂，“可本大圣也记得，当年跟着本大圣的小猴，有多少死在天兵的手里；记得黑风山的熊妖，只是偷了件袈裟，就被观音菩萨收走；记得黄风岭的黄风怪，不过吹了阵妖风，就被灵吉菩萨拿了。这些妖有错吗？有。可天庭和佛门，就没有错吗？”
“他们把我们妖当成洪水猛兽，动辄剿杀，从来没给过我们一条活路。现在狐帝立了宪法，不是让我们去讨好天庭，而是让我们妖族自己立规矩，自己保护自己。你毁了宪法，难道想让妖族再回到以前那种朝不保夕、自相残杀的日子？”
孙悟空的话让周围的妖都安静下来，连金翅大鹏都愣住了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反驳的话——他当年在狮驼国吃人，固然是本性使然，可也有几分赌气的成分，想以此报复佛门对他的压制。可他也见过，那些跟着他吃人的小妖，最后大多死在了天兵的围剿下，只剩下他自己，被如来压了五百年。
“就算你说得对，这宪法也护不住妖族。”金翅大鹏的声音弱了些，翅膀也收了几分，“天庭要是知道妖界立了宪法，肯定会派天兵来剿杀，到时候你们这些守规矩的妖，还不是一样要死？”
“那我们就和天庭讲道理。”狐帝突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坚定，“宪法里不仅写了妖族的规矩，还写了‘妖族与天庭、佛门平等，不得无故受欺压’。当年天庭围剿妖界，是因为我们妖族里有作恶的妖；可现在我们立了宪法，约束了同族，天庭再想剿杀，就是不讲道理。若是他们真的要来，我们妖族就联合起来，哪怕拼了性命，也要守住这份规矩。”
狐帝的话刚说完，周围的妖就纷纷附和起来。
“对！我们有宪法，不怕天庭！”
“谁要是敢来拆议事石，我们就和他们拼了！”
“大圣，您要是能帮我们，我们妖族就更有底气了！”
孙悟空看着眼前群情激昂的妖族，又看了看青石上的宪法条文，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。他当年大闹天宫，是为了争一个“齐天大圣”的名头；后来西天取经，是为了摆脱紧箍咒的束缚，成个佛；可现在，他看着这些渴望安稳的妖，看着他们为了一部宪法团结起来，突然觉得，或许这才是他该走的路——不是做佛门的斗战胜佛，不是做天庭的阶下囚，而是做妖族的守护者，帮他们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秩序。
就在这时，天空突然暗了下来，云层里传来阵阵雷鸣，无数天兵天将的身影在云层后显现，托塔李天王的宝塔在云层中闪着金光，声音如洪钟般传来：“妖界妖孽，竟敢私立法度，对抗天庭！速速将那宪法石碑拆毁，束手就擒，否则，本王便踏平花果山，屠尽尔等妖族！”
天兵的出现让周围的妖瞬间安静下来，不少小妖吓得瑟瑟发抖，连几个修为高深的老妖都皱紧了眉——天庭还是来了，而且来的是托塔李天王，当年围剿花果山的就是他，手段狠辣，从不留情。
金翅大鹏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：“我说什么来着？天庭怎么可能容忍你们立宪法？现在怕了吧？”
狐帝的九条尾巴紧紧绷着，却依旧站在青石前，没有后退半步：“李天王，我妖族立宪法，只是为了约束同族，不再作恶，从未想过对抗天庭。你若不信，可以派人来查，若是有妖违反宪法，伤了人命，我们自会按规矩处置，不用天庭费心。”
“一派胡言！”李天王的声音更冷，“妖性本恶，岂能靠一部石碑约束？今日本王就是来剿杀尔等妖孽，永绝后患！”
话音刚落，无数天兵就从云层里冲了下来，刀枪剑戟的寒光映亮了花果山的天空。周围的妖虽然害怕，却没有一个逃跑的，都挡在青石前，哪怕是刚才那个怯生生的兔妖，也握紧了手里的竹筐，眼神里满是倔强。
孙悟空握紧了金箍棒，棒身的金光冲天而起，挡在了妖族和天兵之间。他回头看了一眼狐帝，又看了看那些挡在青石前的妖，眼神变得无比坚定：“李天王，本大圣当年大闹天宫，是因为你们天庭不讲理；今天，你们要是想毁了妖界的宪法，伤了这些守规矩的妖，就得先过本大圣这一关！”
“孙悟空？你竟敢帮着妖族对抗天庭？”李天王的声音里满是惊讶，“你别忘了，你现在是佛门的斗战胜佛，若是帮着妖族，就是违背佛门戒律，如来佛祖绝不会饶了你！”
“如来佛祖？”孙悟空嗤笑一声，火眼金睛里闪过一丝觉醒的光芒，“本大圣当年西天取经，是为了求个公道；现在，这些妖只是想守着自己的规矩，安稳活下去，这又有什么错？若是佛门因为这个就要罚本大圣，那这个斗战胜佛，不当也罢！”
他举起金箍棒，朝着冲下来的天兵挥去，金光过处，天兵的刀枪纷纷断裂，却没有伤一个天兵的性命——他知道，这些天兵里也有不少是被迫出征，没必要赶尽杀绝。他要做的，不是像当年那样大闹天宫，而是要让天庭知道，妖族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族群，他们有自己的规矩，有自己的秩序，值得被尊重。
金翅大鹏看着挡在妖族前的孙悟空，又看了看那些虽然害怕却依旧坚持的小妖，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。他犹豫了一下，突然展开翅膀，飞到孙悟空身边，锐利的爪子抓住一个冲得最前的天兵的长枪，冷声道：“罢了，本王也不想再看到妖族被屠。今天，就陪你们疯一次！”
狐帝见孙悟空和金翅大鹏都站了出来，眼神里泛起了泪光。他九条尾巴同时展开，金色的妖气笼罩住整个山巅，将所有妖都护在里面：“多谢大圣，多谢大鹏。今日有我妖族在，仙法就绝不会被毁掉！”
天空中的雷声更响，李天王看着挡在妖族前的孙悟空和金翅大鹏，又看了看那些团结起来的妖，脸色变得无比难看。他知道，今天想要轻易踏平花果山，怕是没那么容易了。
孙悟空握着金箍棒，站在妖气和金光交织的护罩前，看着云层里的天兵，心里突然明白了“觉醒”的真正意义——不是推翻谁，不是打败谁，而是找到自己真正想守护的东西。以前，他守护的是花果山的小猴；后来，他守护的是取经的队伍；现在，他要守护的，是妖界这来之不易的秩序，是这些妖活下去的希望。
云层后的天兵还在集结，李天王的宝塔依旧闪着金光，一场大战似乎在所难免。可孙悟空却一点也不害怕，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妖族，看了看那块刻着宪法的青石，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容——这一次，他不再是孤军奋战，他的身边，有无数渴望安稳的妖，有愿意为了规矩而战的同伴。
这场仗，他必须赢。不仅为了妖族，也为了自己——为了那个真正觉醒的斗战胜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