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默云溪
金市的初冬带着刺骨的湿冷,梧桐叶落尽的街道显得格外萧索,寒风卷着尘土掠过杨家老宅的朱漆大门,门内的空气比屋外更显凝滞。杨子辰坐在车里,指尖死死攥着手机,屏幕上匿名发来的照片泛着冰冷的光——那是孟云、孟凌等人在苏晴老房子里翻找证据的背影,墙角散落的文件袋隐约可见,配文只有一句:“真相即将曝光,杨家难逃其咎。”
他的指节泛白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连呼吸都带着痛感。这段时间,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劝说父亲杨明远主动自首。上周在医院的VIp病房里,他看着父亲因常年焦虑而布满皱纹的脸,指尖抚过父亲鬓角的白发,轻声说:“爸,纸包不住火,当年的事我们躲了八年,苏晴的家人等了八年,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。”父亲当时正靠在床头输液,闻言只是闭了闭眼,声音沙哑地反驳:“我不能让你毁了自己!杨家就你这一根独苗,你还要继承家业,怎么能去坐牢?”
三天前的深夜,杨子辰又拨通了父亲的电话,听筒里传来父亲压抑的咳嗽声,他对着沉默反复哀求:“爸,自首不是毁了我,是让我解脱。这些年我天天做噩梦,梦见苏晴倒在血泊里问我为什么,梦见孟云知道真相后失望的眼神,我快撑不下去了。”可电话那头的回应,依旧是斩钉截铁的拒绝:“我说不行就不行!当年是我没看好你,现在该我来扛,你管好自己的公司就行!”如今,匿名威胁的出现,孟云等人紧锣密鼓的调查,让他清晰地意识到,这场长达八年的隐瞒,终于要走到尽头了。
车子缓缓驶进杨家老宅的庭院,轮胎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预告。杨子辰推开车门,刚踏入玄关,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,紧接着是佣人张妈的惊慌呼喊:“老爷!老爷您怎么了?快醒醒啊!”
他心头一紧,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去,只见杨明远瘫坐在冰凉的红木地板上,脸色惨白如纸,右手紧紧捂着胸口,嘴角溢着白色的泡沫,旁边散落着摔碎的青瓷茶杯和溅落的碧螺春茶水。曾经意气风发、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,此刻蜷缩在地,眼神涣散,呼吸急促得像破旧的风箱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哑的喘息。
“爸!”杨子辰嘶吼着冲过去,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扶起,指尖触到父亲的皮肤,滚烫得惊人,“您别吓我!张妈,快叫救护车!快打120!”
张妈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闻言连忙跌跌撞撞地跑去拨打电话,慌乱中差点撞到门框。杨子辰半跪在地上,将父亲的头轻轻靠在自己怀里,一遍遍地呼喊着“爸”,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。他知道,父亲是看到了那封匿名威胁短信——就在半小时前,父亲的私人手机收到了同样的消息,附带的还有苏晴当年留下的文件袋照片。加上连日来的焦虑和自己反复的劝说,父亲的精神早已紧绷到极致,才引发了突发性高血压中风。
这些天,杨子辰不止一次看到父亲半夜从书房出来,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,烟头扔了一地,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,却始终不肯松口自首。他清楚,父亲的强硬背后,是刻在骨子里的护犊情深,可这份深情,却像沉重的枷锁,让父子俩都活在无尽的煎熬之中。
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了老宅的宁静,也打破了金市初冬的沉寂。红蓝交替的灯光映在斑驳的墙壁上,显得格外刺眼。杨明远被紧急送往市中心医院,抢救室外的红灯亮得让人窒息,杨子辰焦躁地来回踱步,双手插进头发里,脑海里一片混乱。过往的片段像电影般飞速闪过:小时候父亲把他扛在肩膀上逛公园,指着远处的摩天大楼对他说“儿子,以后这些都会是我们杨家的产业”;十七岁他第一次创业失败,欠了几十万债务,父亲默默给他转了钱,拍着他的肩膀说“别怕,年轻就是用来试错的,爸永远是你后盾”;八年前苏晴去世后,父亲红着眼眶对他说“儿子,别怕,爸帮你扛着,绝不会让你有事”。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,让杨子辰的心脏阵阵抽痛,悔恨像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两个小时后,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。医生走出来,摘下口罩,脸色凝重地告诉他:“杨先生,病人是突发性高血压中风,血压已经飙升到220,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,但右侧肢体偏瘫,语言功能也受到了严重影响,后续需要长期康复治疗,而且绝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,否则可能会引发二次中风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杨子辰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浑身无力,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。他走进病房,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,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,曾经挺直的脊梁此刻显得格外佝偻,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神色。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平缓起伏,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敲在杨子辰的心上。他找来热毛巾,小心翼翼地给父亲擦脸,动作笨拙却格外细心,泪水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父亲的手背上,带来一丝微弱的温度。
接下来的三天,杨子辰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照顾父亲。他推掉了所有公司的事务,亲自给父亲擦身、喂饭、按摩偏瘫的肢体,每天都要熬到深夜才趴在床边眯一会儿。护工想帮忙,他却摇了摇头:“这是我欠我爸的,该我来做。”杨明远醒来后,虽然能勉强睁开眼睛,却无法说话,只能用浑浊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情绪。每当看到杨子辰,他的眼神中就充满了愧疚和担忧,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,浸湿了枕头。
有一次,杨子辰给父亲喂小米粥,勺子刚递到嘴边,父亲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,眼神里满是哀求,仿佛在说“别去自首”“爸还能扛”。杨子辰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,他握住父亲的手,哽咽着说:“爸,您别这样,我知道您是为我好,可我不能再让您替我受苦了。”父亲看着他,嘴唇翕动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能任由泪水不停地流淌。
这段时间,杨子辰无数次在深夜徘徊在医院的走廊里,内心在“自首承担责任”和“继续隐瞒保护父亲”之间反复挣扎。自首,意味着他将面临至少十年的牢狱之灾,意味着他苦心经营的公司将面临危机,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孟云——那个他真心爱过、却又深深伤害过的女人;可如果继续隐瞒,父亲随时可能因为再次受到刺激而病情恶化,而他自己,也将永远活在愧疚和恐惧的阴影里,永远无法真正解脱。
第四天深夜,杨子辰接到了孟云的电话。电话那头,孟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疏离,像是结了一层薄冰:“杨子辰,我知道你父亲病了,也知道你们在躲什么。苏晴的死,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,无论是谁的错,都该有个交代。我和孟凌已经找到了一些证据,如果你还念及一丝良知,就该主动站出来。”
杨子辰握着手机,喉咙发紧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他能想象到孟云此刻的表情,平静的背后是深深的失望和伤痛。“我知道,”他艰难地开口,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,“给我一点时间,我会给你,给苏晴,给所有人一个交代。”
挂了电话,杨子辰回到病房,看着父亲沉睡的脸庞,终于下定了决心。他拿出手机,拨通了律师的电话,声音平静却坚定:“李律师,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,我要去自首。另外,我父亲的后续护理和康复治疗就拜托你多费心,公司的事务也请你暂时接管,等我出来后再做安排。”
挂了电话,杨子辰趴在床边,泪水无声地滑落,滴在冰冷的地板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他知道,自首意味着他将失去很多东西,意味着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写,可他别无选择。他不能让中风偏瘫的父亲再承受牢狱之苦,更不能再继续逃避自己的罪行。这八年,他活得像个行尸走肉,每一个深夜都被噩梦惊醒,梦见苏晴倒在血泊中的样子,梦见她穿着白色连衣裙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;梦见孟云得知真相后,转身离开时决绝的背影。他欠苏晴一条命,欠孟云一个真相,欠自己一个解脱。
“爸,您好好养病,等我出来,一定好好照顾您。”杨子辰在父亲耳边轻声说道,声音哽咽,“当年的错,是我犯下的,理应由我来承担。您放心,我会在里面好好改造,争取早日出来陪您,弥补这么多年来的亏欠。”
第二天一早,杨子辰安排好父亲的后续护理事宜,特意叮嘱护工要时刻留意父亲的情绪,避免他受到任何刺激,又给张妈转了一笔钱,让她多去医院照看父亲。随后,他独自一人走出了医院。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他身上,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。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,深深吸了一口气,空气中带着初冬的寒意,却让他觉得异常清醒。
他没有开车,而是选择步行前往警察局。街道上行人寥寥,寒风刮在脸上生疼,像是在惩罚他当年的冲动。他路过曾经和苏晴经常去的咖啡馆,橱窗里陈列着新款的甜点,恍惚间仿佛看到苏晴笑着对他说“子辰,这家的提拉米苏很好吃”;他路过和孟云第一次约会的公园,晨练的老人在打太极,长椅上空无一人,却清晰记得孟云当时依偎在他怀里,轻声说“杨子辰,我相信你会永远对我好”。这些曾经的美好,如今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,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。
四十分钟后,杨子辰站在了警察局的大门前。红色的国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透着庄严和肃穆。他整理了一下衣领,深吸一口气,然后一步步走了进去。走进大门的那一刻,他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下来,多年的压抑和愧疚,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。
“警察同志,我要自首。”杨子辰对着值班警察说道,眼神坚定,没有丝毫犹豫,“八年前,苏晴的车祸,是我造成的。”
值班警察愣了一下,随即认真地接待了他,将他带到讯问室。杨子辰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,双手平放在桌上,等待着警察的讯问。他知道,接下来他要面对的,是法律的制裁,是漫长的牢狱生活,可他心中没有丝毫后悔,只有释然。
与此同时,孟云正在家中整理苏晴的旧物。她打开一个尘封的纸箱,里面是苏晴当年送给她的书籍和信件。翻着翻着,一张泛黄的照片掉了出来,照片上,苏晴和她笑着依偎在一起,阳光洒在两人脸上,格外明媚。孟云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苏晴的笑脸,泪水忍不住滚落。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推送——“金市企业家杨子辰主动自首,供述八年前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罪行”。孟云的手指顿住,心脏猛地一沉。她点开新闻,看着里面的详细报道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虽然早有预感,可当真相以这样的方式曝光时,她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悲痛和复杂。
孟菲得知消息后,第一时间赶到孟云家。看到孟云红肿的眼睛和散落一地的照片,她心疼地抱住她:“姐,别难过了,真相大白了,苏晴在天有灵,也该安息了。”
孟云靠在孟菲怀里,泪水无声地滑落:“我只是觉得,太可惜了。如果当年杨子辰能冷静一点,如果杨明远没有选择隐瞒,或许苏晴还活着,或许我们所有人的人生都会不一样。”
而医院的病房里,杨明远从护工口中得知了杨子辰自首的消息。他躺在病床上,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,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,浸湿了枕头。他挣扎着想要抬起手,却只能徒劳地晃动着,嘴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含糊声响,充满了愧疚和悔恨。护工看着他痛苦的样子,忍不住叹了口气:“老爷,您别太伤心了,杨先生也是为了您好,他不想让您再受苦了。”杨明远听着,泪水流得更凶了,他知道,是他的固执和自私,毁了儿子的一生,这份沉重的父爱,最终变成了伤害彼此的利刃。
杨子辰的自首,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,在金市引起了轩然大波。各大新闻媒体争相报道,网友们议论纷纷。有人谴责他的罪行,认为他罪有应得;有人感慨他的勇气,觉得他能主动自首已经不容易;也有人唏嘘这场跨越八年的恩怨纠葛,为苏晴的遭遇感到惋惜。
孟凌得知消息后,站在办公室的窗边,看着远方的天空,心中默默说道:“苏晴,你在天有灵,应该可以安息了。”他拿起手机,给孟云发了一条短信:“一切都结束了,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叶知秋得知消息时,正在画室里画画。他手中的画笔一顿,颜料滴落在画布上,晕开一片深色。他看着新闻报道,久久没有说话。曾经,他恨杨子辰抢走了孟云,恨他的虚伪和欺骗,可现在,杨子辰选择了自首,承担了自己的罪行,这份勇气,让他心中的恨意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唏嘘和感慨。他想起上次在医院偶遇杨子辰,对方眼底的疲惫和愧疚不似作伪,或许,这场迟来的自首,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。他关掉新闻页面,重新拿起画笔,却发现笔下的线条早已失了章法,苏晴和孟云的影子,终究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。
而对于孟云来说,杨子辰的自首,不仅仅是一个真相的曝光,更是一段过往的终结。她缓缓合上手机,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飘落的枯叶,心中渐渐平静。她弯腰捡起一片落叶,指尖触到叶片上干枯的纹路,仿佛看到了这些年所有人的挣扎与沉沦。她知道,未来的路还很长,她需要时间来治愈自己,来忘记过去的伤痛,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幸福。可她不知道的是,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。匿名发件人并未就此沉寂,就在杨子辰自首的第二天,孟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,发件人依旧是匿名,标题只有两个字:“未完”。邮件里没有复杂的内容,只有一行字:“杨子辰的自首,只是开始,真正的秘密,还藏在苏晴的过往里。”这行字像一根细针,再次刺破了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,让她原本沉寂的思绪瞬间翻涌。她盯着屏幕上的文字,指尖微微颤抖,隐约感觉到,这场跨越八年的恩怨,或许真的没有那么简单,一场新的风暴,正在悄然酝酿,而她,注定无法置身事外。
(本章完)
金市的初冬带着刺骨的湿冷,梧桐叶落尽的街道显得格外萧索,寒风卷着尘土掠过杨家老宅的朱漆大门,门内的空气比屋外更显凝滞。杨子辰坐在车里,指尖死死攥着手机,屏幕上匿名发来的照片泛着冰冷的光——那是孟云、孟凌等人在苏晴老房子里翻找证据的背影,墙角散落的文件袋隐约可见,配文只有一句:“真相即将曝光,杨家难逃其咎。”
他的指节泛白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连呼吸都带着痛感。这段时间,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劝说父亲杨明远主动自首。上周在医院的VIp病房里,他看着父亲因常年焦虑而布满皱纹的脸,指尖抚过父亲鬓角的白发,轻声说:“爸,纸包不住火,当年的事我们躲了八年,苏晴的家人等了八年,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。”父亲当时正靠在床头输液,闻言只是闭了闭眼,声音沙哑地反驳:“我不能让你毁了自己!杨家就你这一根独苗,你还要继承家业,怎么能去坐牢?”
三天前的深夜,杨子辰又拨通了父亲的电话,听筒里传来父亲压抑的咳嗽声,他对着沉默反复哀求:“爸,自首不是毁了我,是让我解脱。这些年我天天做噩梦,梦见苏晴倒在血泊里问我为什么,梦见孟云知道真相后失望的眼神,我快撑不下去了。”可电话那头的回应,依旧是斩钉截铁的拒绝:“我说不行就不行!当年是我没看好你,现在该我来扛,你管好自己的公司就行!”如今,匿名威胁的出现,孟云等人紧锣密鼓的调查,让他清晰地意识到,这场长达八年的隐瞒,终于要走到尽头了。
车子缓缓驶进杨家老宅的庭院,轮胎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预告。杨子辰推开车门,刚踏入玄关,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,紧接着是佣人张妈的惊慌呼喊:“老爷!老爷您怎么了?快醒醒啊!”
他心头一紧,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去,只见杨明远瘫坐在冰凉的红木地板上,脸色惨白如纸,右手紧紧捂着胸口,嘴角溢着白色的泡沫,旁边散落着摔碎的青瓷茶杯和溅落的碧螺春茶水。曾经意气风发、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,此刻蜷缩在地,眼神涣散,呼吸急促得像破旧的风箱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哑的喘息。
“爸!”杨子辰嘶吼着冲过去,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扶起,指尖触到父亲的皮肤,滚烫得惊人,“您别吓我!张妈,快叫救护车!快打120!”
张妈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闻言连忙跌跌撞撞地跑去拨打电话,慌乱中差点撞到门框。杨子辰半跪在地上,将父亲的头轻轻靠在自己怀里,一遍遍地呼喊着“爸”,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。他知道,父亲是看到了那封匿名威胁短信——就在半小时前,父亲的私人手机收到了同样的消息,附带的还有苏晴当年留下的文件袋照片。加上连日来的焦虑和自己反复的劝说,父亲的精神早已紧绷到极致,才引发了突发性高血压中风。
这些天,杨子辰不止一次看到父亲半夜从书房出来,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,烟头扔了一地,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,却始终不肯松口自首。他清楚,父亲的强硬背后,是刻在骨子里的护犊情深,可这份深情,却像沉重的枷锁,让父子俩都活在无尽的煎熬之中。
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了老宅的宁静,也打破了金市初冬的沉寂。红蓝交替的灯光映在斑驳的墙壁上,显得格外刺眼。杨明远被紧急送往市中心医院,抢救室外的红灯亮得让人窒息,杨子辰焦躁地来回踱步,双手插进头发里,脑海里一片混乱。过往的片段像电影般飞速闪过:小时候父亲把他扛在肩膀上逛公园,指着远处的摩天大楼对他说“儿子,以后这些都会是我们杨家的产业”;十七岁他第一次创业失败,欠了几十万债务,父亲默默给他转了钱,拍着他的肩膀说“别怕,年轻就是用来试错的,爸永远是你后盾”;八年前苏晴去世后,父亲红着眼眶对他说“儿子,别怕,爸帮你扛着,绝不会让你有事”。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,让杨子辰的心脏阵阵抽痛,悔恨像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两个小时后,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。医生走出来,摘下口罩,脸色凝重地告诉他:“杨先生,病人是突发性高血压中风,血压已经飙升到220,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,但右侧肢体偏瘫,语言功能也受到了严重影响,后续需要长期康复治疗,而且绝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,否则可能会引发二次中风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杨子辰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浑身无力,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。他走进病房,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,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,曾经挺直的脊梁此刻显得格外佝偻,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神色。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平缓起伏,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敲在杨子辰的心上。他找来热毛巾,小心翼翼地给父亲擦脸,动作笨拙却格外细心,泪水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父亲的手背上,带来一丝微弱的温度。
接下来的三天,杨子辰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照顾父亲。他推掉了所有公司的事务,亲自给父亲擦身、喂饭、按摩偏瘫的肢体,每天都要熬到深夜才趴在床边眯一会儿。护工想帮忙,他却摇了摇头:“这是我欠我爸的,该我来做。”杨明远醒来后,虽然能勉强睁开眼睛,却无法说话,只能用浑浊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情绪。每当看到杨子辰,他的眼神中就充满了愧疚和担忧,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,浸湿了枕头。
有一次,杨子辰给父亲喂小米粥,勺子刚递到嘴边,父亲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,眼神里满是哀求,仿佛在说“别去自首”“爸还能扛”。杨子辰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,他握住父亲的手,哽咽着说:“爸,您别这样,我知道您是为我好,可我不能再让您替我受苦了。”父亲看着他,嘴唇翕动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能任由泪水不停地流淌。
这段时间,杨子辰无数次在深夜徘徊在医院的走廊里,内心在“自首承担责任”和“继续隐瞒保护父亲”之间反复挣扎。自首,意味着他将面临至少十年的牢狱之灾,意味着他苦心经营的公司将面临危机,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孟云——那个他真心爱过、却又深深伤害过的女人;可如果继续隐瞒,父亲随时可能因为再次受到刺激而病情恶化,而他自己,也将永远活在愧疚和恐惧的阴影里,永远无法真正解脱。
第四天深夜,杨子辰接到了孟云的电话。电话那头,孟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疏离,像是结了一层薄冰:“杨子辰,我知道你父亲病了,也知道你们在躲什么。苏晴的死,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,无论是谁的错,都该有个交代。我和孟凌已经找到了一些证据,如果你还念及一丝良知,就该主动站出来。”
杨子辰握着手机,喉咙发紧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他能想象到孟云此刻的表情,平静的背后是深深的失望和伤痛。“我知道,”他艰难地开口,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,“给我一点时间,我会给你,给苏晴,给所有人一个交代。”
挂了电话,杨子辰回到病房,看着父亲沉睡的脸庞,终于下定了决心。他拿出手机,拨通了律师的电话,声音平静却坚定:“李律师,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,我要去自首。另外,我父亲的后续护理和康复治疗就拜托你多费心,公司的事务也请你暂时接管,等我出来后再做安排。”
挂了电话,杨子辰趴在床边,泪水无声地滑落,滴在冰冷的地板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他知道,自首意味着他将失去很多东西,意味着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写,可他别无选择。他不能让中风偏瘫的父亲再承受牢狱之苦,更不能再继续逃避自己的罪行。这八年,他活得像个行尸走肉,每一个深夜都被噩梦惊醒,梦见苏晴倒在血泊中的样子,梦见她穿着白色连衣裙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;梦见孟云得知真相后,转身离开时决绝的背影。他欠苏晴一条命,欠孟云一个真相,欠自己一个解脱。
“爸,您好好养病,等我出来,一定好好照顾您。”杨子辰在父亲耳边轻声说道,声音哽咽,“当年的错,是我犯下的,理应由我来承担。您放心,我会在里面好好改造,争取早日出来陪您,弥补这么多年来的亏欠。”
第二天一早,杨子辰安排好父亲的后续护理事宜,特意叮嘱护工要时刻留意父亲的情绪,避免他受到任何刺激,又给张妈转了一笔钱,让她多去医院照看父亲。随后,他独自一人走出了医院。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他身上,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。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,深深吸了一口气,空气中带着初冬的寒意,却让他觉得异常清醒。
他没有开车,而是选择步行前往警察局。街道上行人寥寥,寒风刮在脸上生疼,像是在惩罚他当年的冲动。他路过曾经和苏晴经常去的咖啡馆,橱窗里陈列着新款的甜点,恍惚间仿佛看到苏晴笑着对他说“子辰,这家的提拉米苏很好吃”;他路过和孟云第一次约会的公园,晨练的老人在打太极,长椅上空无一人,却清晰记得孟云当时依偎在他怀里,轻声说“杨子辰,我相信你会永远对我好”。这些曾经的美好,如今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,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。
四十分钟后,杨子辰站在了警察局的大门前。红色的国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透着庄严和肃穆。他整理了一下衣领,深吸一口气,然后一步步走了进去。走进大门的那一刻,他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下来,多年的压抑和愧疚,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。
“警察同志,我要自首。”杨子辰对着值班警察说道,眼神坚定,没有丝毫犹豫,“八年前,苏晴的车祸,是我造成的。”
值班警察愣了一下,随即认真地接待了他,将他带到讯问室。杨子辰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,双手平放在桌上,等待着警察的讯问。他知道,接下来他要面对的,是法律的制裁,是漫长的牢狱生活,可他心中没有丝毫后悔,只有释然。
与此同时,孟云正在家中整理苏晴的旧物。她打开一个尘封的纸箱,里面是苏晴当年送给她的书籍和信件。翻着翻着,一张泛黄的照片掉了出来,照片上,苏晴和她笑着依偎在一起,阳光洒在两人脸上,格外明媚。孟云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苏晴的笑脸,泪水忍不住滚落。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推送——“金市企业家杨子辰主动自首,供述八年前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罪行”。孟云的手指顿住,心脏猛地一沉。她点开新闻,看着里面的详细报道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虽然早有预感,可当真相以这样的方式曝光时,她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悲痛和复杂。
孟菲得知消息后,第一时间赶到孟云家。看到孟云红肿的眼睛和散落一地的照片,她心疼地抱住她:“姐,别难过了,真相大白了,苏晴在天有灵,也该安息了。”
孟云靠在孟菲怀里,泪水无声地滑落:“我只是觉得,太可惜了。如果当年杨子辰能冷静一点,如果杨明远没有选择隐瞒,或许苏晴还活着,或许我们所有人的人生都会不一样。”
而医院的病房里,杨明远从护工口中得知了杨子辰自首的消息。他躺在病床上,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,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,浸湿了枕头。他挣扎着想要抬起手,却只能徒劳地晃动着,嘴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含糊声响,充满了愧疚和悔恨。护工看着他痛苦的样子,忍不住叹了口气:“老爷,您别太伤心了,杨先生也是为了您好,他不想让您再受苦了。”杨明远听着,泪水流得更凶了,他知道,是他的固执和自私,毁了儿子的一生,这份沉重的父爱,最终变成了伤害彼此的利刃。
杨子辰的自首,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,在金市引起了轩然大波。各大新闻媒体争相报道,网友们议论纷纷。有人谴责他的罪行,认为他罪有应得;有人感慨他的勇气,觉得他能主动自首已经不容易;也有人唏嘘这场跨越八年的恩怨纠葛,为苏晴的遭遇感到惋惜。
孟凌得知消息后,站在办公室的窗边,看着远方的天空,心中默默说道:“苏晴,你在天有灵,应该可以安息了。”他拿起手机,给孟云发了一条短信:“一切都结束了,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叶知秋得知消息时,正在画室里画画。他手中的画笔一顿,颜料滴落在画布上,晕开一片深色。他看着新闻报道,久久没有说话。曾经,他恨杨子辰抢走了孟云,恨他的虚伪和欺骗,可现在,杨子辰选择了自首,承担了自己的罪行,这份勇气,让他心中的恨意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唏嘘和感慨。他想起上次在医院偶遇杨子辰,对方眼底的疲惫和愧疚不似作伪,或许,这场迟来的自首,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。他关掉新闻页面,重新拿起画笔,却发现笔下的线条早已失了章法,苏晴和孟云的影子,终究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。
而对于孟云来说,杨子辰的自首,不仅仅是一个真相的曝光,更是一段过往的终结。她缓缓合上手机,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飘落的枯叶,心中渐渐平静。她弯腰捡起一片落叶,指尖触到叶片上干枯的纹路,仿佛看到了这些年所有人的挣扎与沉沦。她知道,未来的路还很长,她需要时间来治愈自己,来忘记过去的伤痛,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幸福。可她不知道的是,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。匿名发件人并未就此沉寂,就在杨子辰自首的第二天,孟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,发件人依旧是匿名,标题只有两个字:“未完”。邮件里没有复杂的内容,只有一行字:“杨子辰的自首,只是开始,真正的秘密,还藏在苏晴的过往里。”这行字像一根细针,再次刺破了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,让她原本沉寂的思绪瞬间翻涌。她盯着屏幕上的文字,指尖微微颤抖,隐约感觉到,这场跨越八年的恩怨,或许真的没有那么简单,一场新的风暴,正在悄然酝酿,而她,注定无法置身事外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