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章 落雪-《小道下山,荡尽魑魅》

  刘青闻言心中默然,看着师傅的背影愣了一会。

  “师傅,你身上的伤.....”刘青并未继续说下去,比起鬼川一派,他更担心自己师傅现在的状态。

  李老头没有马上回答,他仰头看着墨蓝色的夜空,月光洒在他苍老的脸上,每一道皱纹都像是岁月刻下的沟壑,显得格外清晰。

  院子外,村子里的年味儿依旧浓郁,鞭炮声和孩子们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,但这片热闹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开来,无法抵达这师徒二人之间。

  良久,李老头才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:“三年前,组织上总算是摸清了这群耗子的一些动向。这三年,我跟几个老伙计就跟逮耗子似的,跟他们明里暗里交手了好几次。”

  他顿了顿,拧开葫芦盖,又灌了一口酒,这才继续说:

  “这帮孙子行事比以前更隐秘,也更狠辣。他们现在领头的是一个叫黑泽的家伙,有点邪门道行。”

  李老头说到“黑泽”这个名字时,语气平淡,但刘青却敏锐地捕捉到,师父周身那看似平稳的气息,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。

  “几个月前,我在关外跟那小子碰上了。嘿,别说,那孙子确实有两下子,比他那个被师祖爷打残的师父还要阴毒几分。”李老头咧嘴笑了笑,露出那口标志性的大黄牙,说得轻描淡写,“老道我废了点劲,把他给打成了重伤。不过……还是让他用邪法给溜了。”

  话虽说得轻松,但刘青的心却沉了下去。

  废了点劲?

  能让自家这个道法通玄、平日里天塌下来都当被子盖的师父,伤及元气,面相比三年前苍老了近十岁,这其中的凶险,绝非“废了点劲”那么简单。

  那个叫黑泽的家伙,道行恐怕已经深不可测!

  “师父,您……”刘青上前一步,想说些什么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
  “行了行了,别跟个娘们儿似的。”李老头不耐烦地摆摆手,打断了他的话,“老道我还没到提不动刀的年纪。那小子伤得比我重得多,没个三年五年,别想恢复过来。”

 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,但刘青,却从他的眼神深处,看到了一丝凝重。

  “那……查清楚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了吗?”刘青换了个问题。

  李老头闻言,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  “还是老一套。”他叹了口气,“这群东洋鬼子似乎对咱们华夏的龙脉格外上心,到处打探,到处搞些小动作,估计又憋着什么坏水,想动咱们的气运根基。”

  师徒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
  夜风吹过,卷起地上的几片鞭炮红屑,在空中打着旋儿。

  天空中,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,星星点点,落在人的脸上,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。

  就在这寂静中,刘青忽然想起了在黑风岭古墓中的发现,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,终于还是没忍住,问出了口。

  “师父,我……有件事想问您。”

  “有屁快放。”李老头瞥了他一眼。

  刘青深吸一口气,组织了一下语言:“前段时间,我下了个斗,是明朝的一个将军墓。我在他的棺材盖内侧,看到了一些刻字。”

  “刻字里提到了一个人……叫张弋清。”

  “墓主人称他为‘弋清仙长’,说是在嘉靖四十二年,有幸得见仙长仙法,才弃武从道。”

  刘青的话音刚落,李老头仰头灌酒的动作,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。

  院子里一下子静得可怕,只能听到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。

  过了许久,李老头才缓缓放下酒葫芦,他没有看刘青,而是再次抬起头,看向那片飘雪的夜空,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,仿佛穿透了时空,在追忆着什么。

  “师父……那个人,是师祖爷吗?”刘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  李老头没有说话,但他的沉默,本身就是一种回答。

  刘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
  虽然早有猜测,但当这个猜测被师父默认时,那种震撼,依旧让他难以言喻。

  嘉靖四十二年……那是1563年。

  到现在,足足四百一十多年!

  师祖他老人家……真的活了那么久?

  这世上,当真有如此长寿之人?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生命和修行的认知!

  雪,似乎下得更大了些,从刚才的零星飘落,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。

  李老头看着漫天飞雪,浑浊的老眼里,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追忆与孺慕。

  “是啊……”他轻轻地开口,声音很低,像是在自言自语,“师傅他老人家,可不就是个活神仙么……”

  “他老人家,早就不是这个世间的人了。”李老头长叹一声,“或许是飞升了,或许是坐化了,谁知道呢?反正,自打那件事之后,就再也没见过他了。”

  “我这一辈的师兄妹们,都老了,属于我们的时代,也快要过去了。”

  李老头转过头,月光与雪光映照下,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,重重地落在刘青的肩上。

  “但是,那些邪门歪道,那些魑魅魍魉,可不会跟着我们一起变老。特别是这鬼川一派,就像茅坑里的石头,又臭又硬,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。”

  “好徒儿,以后,就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。”

  “记住,不管什么时候,都不能让这帮妖魔鬼怪,在咱们华夏这片土地上撒野!”

  刘青迎着师父的目光,只觉得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了心头。

  他知道,这不仅仅是师父的嘱托,更是师门代代相传的使命。

 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,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有力:“师父,我记住了。”

  雪越下越大,给院子里的老树、屋檐都披上了一层银装。

  除夕夜的热闹,似乎并未因这场大雪而停歇,反而因为这“瑞雪兆丰年”的景致,更添了几分喜庆。

  师徒二人就这么站在屋檐下,看着雪花在灯笼的红光里飞舞,一时都陷入了沉默。

  就在这时,屋里传来了脚步声。

  刘大柱和张娟忙活完了,也走到了院子里。

  看到站在雪中的师徒俩,他们没有出声打扰,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。

  一家人,就这么静静地站着,享受着这风雪夜里难得的团圆与安宁。

  突然,李老头举起手中的酒葫芦,仰头又是“咕咚咕咚”一大口。

  浓烈的酒气混着白色的哈气,在他面前弥漫开来。

  “哈哈哈!”

  他猛地大笑起来,笑声豪迈,震得屋檐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下。

  “好徒儿!”

  李老头一巴掌拍在刘青的肩膀上,力道大得让刘青的身子都晃了晃。

  “管他什么狗屁的鬼川一派,管他什么魑魅魍魉!”

  “只要他们敢在咱们华夏的地界上伸爪子,咱们师徒就有一个算一个,把他们全给荡平铲尽!让他们知道知道,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!”

  豪气干云的话语,在风雪中回荡。

  刘青听着师父这番豪言壮语,胸中那股被压抑的郁气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冲天的豪情。

  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熟悉的,带着几分腹黑的笑容。

  “师父,您悠着点,别闪了老腰。”

  “我这肩膀,可比不得您那酒葫芦,不禁拍。”

  他话锋一转,看向漫天风雪,眼中的坚毅之色更浓。

  “不过您放心。”

  “他们要是敢来,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。不就是一群东洋鬼子么,师祖爷当年能把他们打死打废,我这做徒孙的,总不能丢了老人家的脸。”

  “我倒要看看,他们到底想怎么折腾!”